這裡是醫院的高級病房區。因爲安怡和顧安寧在這裡,顧子煜更是吩咐不要在旁邊放病人入住,所以整個一層樓也沒有多少人。顧子煜站在走廊裡,看着慘白的燈光下的走廊,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在他的眼前盤旋扭曲。
顧子煜閉上眼睛,將後背依靠在牆上。喉嚨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扼住一般,顧子煜伸手粗暴的將領口處的兩顆釦子給解開了,其中一顆因爲他的動作太大,崩落到了地上,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彈跳了幾個回合終於趨於了寂靜。
整個樓層安靜的可怕,走廊裡只有他一個人。顧子煜的身體慢慢的往下滑,雙腿像是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他倚着牆坐着,一條腿伸展開來,另一條腿曲起,上面搭着手臂,手臂上面又壓着他的腦袋。
天旋地轉。
顧子煜閉着眼睛,安怡剛剛瘋狂絕望的喊聲還在他的耳邊迴響,還有顧安寧當時開口的一句“趴趴”,交織着在他的腦海之中炸開。
他不是鋼鐵之軀,他的心疼的像是被凌遲一般。
這是顧子煜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沒用。
他可以畫得出舉世矚目的設計圖,也可以端着槍打出十環的好成績。他可以動動手指就賺得別人一輩子也沒見過的財富,也可以戴着眼鏡坐在電腦前面寫着深奧的哲學論文。他可以彈奏出優美的鋼琴曲,也可以扣出漂亮的籃板球。
顧子煜將頭靠在牆上,他一直以爲只要他想做,就沒有什麼事不可能的。他的手幾乎伸遍了所有的行業,從飲食到軌道交通,從時尚行業到深海油氣田。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他顧子煜做不到的。他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只要他想,就能遮住A市的天。
可是現在呢,他的兒子蓋着白布被放進了太平間,他的妻子被注射了鎮定劑憔悴的躺在病牀上。而無所不能的顧子煜只能坐在走廊裡無計可施。
“你說得對,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無所不能的。我掌控的了財富卻掌控不了生死。”
顧子煜輕聲的說道,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臟的跳動透過骨架和皮肉傳遞到他的手心裡。
很多人說顧子煜無情,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顧子煜都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樣子。
可是沒有人知道,誰都有難過悲傷的權利,唯有他顧子煜沒有。
這一路來他走的太辛苦了,當年他不敢難過因爲有無數人等着看他從雲端跌落,等着看他的笑話。現在他不敢難過,是因爲安怡還在等着他,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給安怡撐出一片天來。
顧子煜扶着牆站起身來,他透過透明的玻璃看着病房,安怡小小的身體被埋在雪白的被子裡,只露出一張臉在被子的外面,她瘦了許多,尖尖的下顎看着都讓人心疼。白兮坐在她的旁邊,一直握着她的手。
顧子煜漂亮修長的手指抵在玻璃窗上,一筆一筆的描畫着安怡的輪廓,好像在看着什麼稀世珍寶。
“我的小王子已經被我弄丟了,我不能再丟了我的公主了。”顧子煜輕聲說道。
顧子煜守在醫院裡的事情很多人都有所耳聞,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很多人專門靠探聽各種情報過活的。況且作爲A市數一數二的豪門,顧家的事情向來招惹不少的耳朵過來隔牆偷聽。
所以顧子煜不在公司坐鎮的事情也悄無聲息的傳開了。
有人說顧子煜完了,他已經因爲兒子的死亡和妻子的病情陷入了一個萬事不管的狀態了,生活磨平了這個曾經的賺錢機器的鬥志了。
也有的人說這些都是顧子煜的外表,他的內裡醞釀着大事呢。
不管怎麼穿,A市的很多商人都心動了。
顧家常年佔據着A市的企業龍頭位置。本來這回顧子煜和陳佩雲分家還讓他們正經興奮了一會兒。雖然一把筷子這不容易折斷,一根筷子還不容易折斷麼。
那時候人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小算盤,要麼趁着沒有了顧子煜,藉機吃掉顧氏集團,要麼趁着顧子煜沒有靠山,藉機吃掉顧子煜。算盤打得嘩啦啦的響,可誰知道顧子煜走之前把顧氏集團馬上要上馬的重點工程市郊土地建設企劃案做的有條不紊,顧辛澤這位新任執行總裁上位之後受着他親哥哥留下的陰涼,背靠大樹乘涼的不要太舒適。
而離開了顧氏集團的顧子煜更是讓人驚訝,他在A市埋下的盤根錯節的商業網絡終於顯出了冰山一角。
想吃掉顧子煜?不被顧子煜吃個骨頭渣都不剩就要去寺廟燒香了。
所以當丁然找到白琦的時候,白琦是很猶豫的。
沒有人比白琦更加了解顧子煜的能力,想要趁着家事吃掉顧子煜,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丁總,不是我不願意,實在是力所不能及。”白琦白色的套裝上一個褶皺都沒有,那種端莊的大家夫人的氣質讓她看起來精煉又聰慧。“顧總這個人您在B市可能只是有所耳聞,可是我在A市可是一清二楚。顧子煜賺錢機器這個名號可不是淘寶花錢買來的,那是A市無數的商人用自己的教訓加給他的,這世界上只有他顧子煜去賺別人的錢,哪有別人讓他顧子煜吃虧的時候。”
丁然端着紅酒杯翹着二郎腿,不懷好意的側着身子笑道,“那是之前了,顧子煜現在哪有什麼心思管他的第三世紀啊。他兒子的葬禮,老婆的身體,他一樣都放不下,現在正在醫院裡頹廢着呢。”
白琦晃了晃高腳杯裡的紅酒,笑着說道,“按照丁總您這個說法,顧子煜現在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丁然像是十分惋惜的嘆了口氣,“我來之前啊,我真是十分的崇拜顧總,年少有爲,春風得意,可是我到了A市啊,我就失望了。顧子煜早就不是那個銅牆鐵壁的顧子煜了,他現在一心只管他的紅顏了。”
“哦?是這樣嘛。”白琦看着高腳杯中的酒液升起又落下,漫不經心的說道,“可是第三世紀可是沒怎麼着啊,我看該賺錢賺錢該投資投資,一樣都沒落下啊。”
“第三世紀現在真正的管事的人是衛忱。衛忱這個人能懂什麼經商啊,他就是個紈絝子弟,讓他泡泡妞打打球還行,你讓他去經商?他不成。”
“您這麼看不起我們A市的顧總和衛公子可是要吃大虧的。”
白兮也不欲與他多糾纏,直接了當的問道,“丁總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做事就是小心謹慎,所以有些話我就直接問了,您這從特地的從B市跑過來,跟我合作擠兌顧子煜的第三世紀,這是爲了什麼啊?據我所知,銳利重工和第三世紀可是也沒什麼競爭可言的。”
“哎呀。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丁然歪着酒杯直接跟白琦碰了個杯,“白總啊,我也不想來招惹顧子煜,可是顧子煜要是來招惹我們銳利重工,我們銳利重工也不是怕事的人。”
“哦?顧總還有空去B市挖你們銳利重工的牆角?”
“他是沒空,可是我表姐,丁瑜,去了他那裡。”丁然嘆了口氣,“顧子煜的兒子不是生病了麼,我表姐是病毒學的頂尖醫生,就被顧子煜給邀請去了,我這個表姐呢,也是不爭氣,喜歡上了顧子煜。這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我表姐的脾氣我太懂了,驕傲,心狠,急眼了六親不認,現在我表姐不見了,我懷疑是顧子煜把人給扣下了!”
“他扣着你表姐是爲了什麼啊?”
“爲了他兒子唄。你想想看,我表姐這種性格,顧子煜不喜歡她她怎麼可能還會繼續救顧子煜的兒子?所以顧子煜一定是爲了他的兒子將我表姐扣下給他的兒子治病了。”
白琦點點頭,又疑惑的說道,“就算是這樣,現在顧安寧都已經死了,顧子煜也沒什麼理由繼續扣着你表姐丁瑜了吧。”
丁然撇撇嘴,往後一攤,“他敢扣下我表姐,怕我們銳利重工報復唄。”
白琦笑了笑,“說的好像是現在你們銳利重工不準備報復他一樣。”
丁然繼續攤着,從包裡掏出一份文件來,“白總,您的事情我也多少知道點,你跟我表姐其實差不多,都是上層精英,所以您的不甘心我也知道。咱們也沒必要老是委屈自己您說是吧。”
白琦接過文件看了一眼,是一份關於木材的採購合同,之前第三世紀的木材主要是通過他們公司來進行收購,現在銳利重工出價多出十一個百分點,而起需要的數量極大。要知道在A市,最大的木材採購商就是他們家了,而第三世紀需要的木材數量又大,不在他們這裡採購就只能攤牌到各個小的廠商那裡去,這樣零星採集就沒有辦法壓下成本。現在丁然拋出了橄欖枝,就是要斷掉第三世紀的源頭。
白琦不動聲色的將合同合上放回原位,然後看着丁然笑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啊,丁總這是真大方啊,整整是一個百分點,我想拒絕都找不到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