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拆遷

多多名字叫龍君安是一個上小學五年級的男孩子,在他出生之前爺爺龍若虹就已經去世了。他出生後爺爺的師兄武若賓武爺爺說這孩子爺爺奶奶都是孤兒,家裡就他一個男性後代太孤單了,我給他起個小名叫多多,象徵着將來龍家能人丁興旺,多多益善。

多多的家住在市中心一座破廟裡,正門朝東在長樂道,紅色廟門正上方匾額裡有敕建宏恩寺幾個字。但是多多從沒走過正門,因爲廟裡三座大殿都被百貨公司佔用,他們在三座大殿兩邊各修了一道牆與南北兩邊院子隔開,正門只能他們的職工進出。南跨院由一家印刷廠佔用,住在廟裡南北配殿和北跨院的居民進出都走北邊的北側門。西面是蓮花巷,宏恩寺原本沒有西門,多多剛上小學那年有一次連下三天大雨,廟的後牆倒塌,以後就在最後面一進院子的二層藏經樓旁邊朝蓮花巷開了個後門。

多多家住在北跨院從東到西第二個院子的三間北房裡,從北側門進來是一條不到三米寬的通道。通道北邊從東到西有4個小院,南邊有兩個去當中三座大殿那個院子的過道。這四個小院裡除了最裡面的一個前三個都是三間北房,東房和西房各兩間,只有第四個院子裡是五間北房而且房子高大寬敞,奶奶說那是過去方丈住的地方。龍家住的院子裡東房住着齊伯伯一家三口,他家的男孩兒齊宣已經上高中了。西房住的是欒奶奶和她已經離婚的女兒欒阿姨,欒阿姨的女兒高平已經上班了和她爸爸住在一起,每個月回來看一次媽媽和姥姥。院子當中有一棵高大的海棠樹,爸爸龍永元說這棵樹已經有100多年了,每年春天開出滿樹美麗的花朵,秋天結出的一串串果實大部分都讓齊宣和多多給吃了。

多多家住的院子裡三家人口都不多,也沒有在院子裡搭小棚子,多次被長樂道居委會評爲衛生先進院。南邊院子裡就不是這樣了,住在南北配殿裡的居民家家戶戶都在房前蓋小棚子,院子當中只留下一條能過一個人的夾道。自從僧人離開以後宏恩寺的房子已經半個多世紀沒有維修過了,房頂上長滿了草很多地方瓦都破碎了,大殿屋脊上的吻還有仙人和走獸都已經脫落。門窗上原有的油漆早就都沒了,有的人家把已經破損的雕花門窗拆掉換上新的鋁合金或塑鋼門窗。龍家的門窗與衆不同依然保持了原來的樣子,奶奶說爺爺在世的時候非常注意房屋維修,房管所不管就自己出錢買油漆年輕的時候他自己幹,老了以後讓兒子代替他幹活把門窗重新油漆過三次。還叫爸爸上房把房頂上的草拔掉,用水泥加環氧樹脂修補房頂瓦片的破損之處,與其他房屋相比龍家的房子依然保存完好。多多曾經問過奶奶前邊院子裡爲什麼會那麼亂,他們爲什麼不自己動手修房子。奶奶說宏恩寺改成居民大雜院已經50年了,你爺爺在這院子里長大對這老房子有感情所以才自己出錢修房子,其他人都覺得這房又不是我個人的,憑什麼要我自己出錢修房子。最初搬進來的人和我們一樣多數都是當年的年輕人。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的年輕人已經變成老年人有的已經四世同堂人口越來越多可房子並沒有變大,人多住不下才有了自己蓋小棚子的。剛開始這樣作的人並不多,以後家家都蓋才把院子擠成一條夾道,買個大件傢俱都搬不過去。過去福利分房的時候能分到房子的搬走了,福利分房結束以後有錢買的起商品房的也走了。如今住在這裡的大多數都是既沒有分過房,也買不起房的人家。多多問:“那咱們家爺爺分過房嗎?”奶奶說:“我過去在歐蒙服裝公司和外貿局上班,你爸爸是公交公司職工,你爺爺在公共汽車公司當過科長和副總經理,在工業大學當過老師後來調到市工業局上班是離休幹部,雖然你媽上班的工廠倒閉她現在沒有工作咱們家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爺爺離休前單位給他分過房,當時你大姑正準備結婚,就把你爺爺分的樓房給你大姑住,以後你大姑搬到婆家去住,把房子讓給你二姑,她們一家現在住的房子就是你爺爺留下的。”多多問:“我們爲什麼不搬到樓房去住?”“你爺爺說他四歲就到了宏恩寺,由師傅把他帶大,他和師傅情同父子,他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爺爺的師傅叫什麼名字?”“靜修法師。”“法師是幹什麼的?”“大概相當於普通人當上教授博士吧。”“那我爺爺當過法師嗎?”“沒有,你爺爺1948年參軍離開宏恩寺,以後這裡成了大雜院哪還有什麼法師。”

學校放寒假前長樂道里突然貼出大量賣房子的佈告,有多家房地產公司在街頭擺攤賣房,經常有人架起三角架用高檔相機在大街小巷給老房子拍照片。多多問媽媽周勃玉這是怎麼回事,媽媽說:“你小孩子還不懂得這些事情,現在**通過了新城計劃,老城區的房子要全部拆掉。有很多知名人士反對拆房但無濟於事,他們只好從全國各地請來一些知名攝影家給老房子在拆掉前最後留個影,準備以後出畫冊給後人留個紀念。”“那咱們家住的房子會拆嗎?”“不會的,廟門前已經掛上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牌子所以不會拆,但是住在裡面的人和印刷廠百貨公司都要搬走。現在長樂道已經貼出拆遷佈告,從春節後的正月15開始限兩個月全部搬走,一個月內搬走的獎勵5000元。”“5000元獎勵不少了。”“你小孩兒懂什麼,5000元連買放一張牀的地方都不夠。”“那咱們家搬到什麼地方去?”“現在還不知道,等以後看了房子再說。”

過春節時大姑龍永梅二姑龍永香都帶着全家來看奶奶,她們和爸爸商量的結果是大姑新買了三居室,過完春節就讓奶奶搬到大姑家去住,以免拆房子的時候影響她老人家休息。從正月初8開始,印刷廠和百貨公司的人開始往外搬東西。正月15上午8點大姑開着她家的淺藍色美洲豹來接奶奶,順便帶多多全家去看房。媽媽換上黑色長袍,奶奶穿上她自己做的紫紅色純毛維也納長連衣裙,從老式硬木衣櫃底下找出一個大小和臉盆差不多的舊銅香爐,拿出幾枝香點燃插在裡面。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老龍,從我第一次進這院給你做飯到今天50年終於要走了。宏恩寺過幾年就能恢復重新開放,你還有大師和靜修師傅的心願能實現了。”奶奶走到牆邊用手撫摸着老式硬木衣櫃:“你說這是當年大師屋裡用過的傢俱,以後宏恩寺如果能有恢復的一天,要把它們交回去,我和孩子們一定替你作到。”奶奶一邊說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多多從沒見奶奶燒過香,也沒見過這個銅香爐。香快燒完的時候欒奶奶和欒阿姨進屋來跟奶奶告別,武爺爺由他孫子攙扶着也趕來給奶奶送行。奶奶握着欒奶奶的手說:“大姐,我到這院50年了,咱們姐倆從當年的年輕姑娘到今天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眼看着孫輩人都長大成人,這房子也破的不成樣子早該大修了。今天一別,以後見面的機會就不多啦。”說的兩位老人都淚流滿面,大姑連忙說:“欒大嬸,等您搬了新地方,我會開車送我媽去看您的。”武爺爺說:“今年是我進宏恩寺80年,師弟比我晚來一年,大師和師傅搬走也50年了。聽說你們要搬走的消息後我就對大侄子說,你媽搬走的時候我一定要來送送,現在**終於認識到這座廟的重要性,要搬走住在裡面的人進行大修,這是一件好事呀。總算是可以告慰大師,各位先人和已經過世的師兄師弟們了,弟妹我和你們一家合影作個留念吧。”奶奶說:“武大哥,太謝謝你啦。”照完相大姑攙着奶奶,爸爸媽媽拿着奶奶的東西從屋裡出來,走到院子裡的時候齊伯伯一家也來給奶奶送行,齊伯伯說:“大家馬上就要分開了,在院子裡合個影吧。”跟齊家人照完相多多跟着奶奶出北側門上大姑的汽車離開長樂道,武爺爺上他孫子開的車回家。

把奶奶送到大姑家以後大姑開車帶多多一家去看房,先到南郊區看了兩個小區,又看了東郊一個小區。媽媽說這些地方離市區太遠,將來多多上學是個大問題。返回市區又走了三家中介公司,最後選中一個東北方向離長樂道三公里處的二手房。建成時間1995年,6層樓的3層,南北向三居室面積90多平米。媽媽說搬到這裡多多不需要轉學,近處還有好幾個重點中學,買東西也比搬到郊區方便。中介公司業務員小馮帶他們去看了房,雙方商定明天上午去辦手續,先交一部分定金,和拆遷辦籤協議辦完手續以後把補償款全部拿過來,其他部分在銀行辦理按揭。從中介公司出來大姑開車先把多多一家送回宏恩寺,然後再回自己家。

正月15一過拆遷辦找來的拆除公司民工就開進長樂道和周圍其他街道,對原有房屋開始了大規模的拆除工作,宏恩寺裡也來了很多民工。他們先拆百貨公司在三座大殿兩邊砌的圍牆,白天多多在家裡就能聽到南邊院子裡工人們用大錘砸牆和推倒圍牆的聲音。晚上民工下班走了以後多多跑到南邊院子裡去看,圍牆大部分已經被拆了,院子當中立的幾塊石碑用紅色塑料布包起來,周圍那些居民們自己建的小房子上都落滿灰塵,有幾家的小房子已經被拆了。回到家裡多多問爸爸什麼時候搬家,爸爸說拆遷協議已經簽了,補償費全部交給中介,買的二手房還需要裝修,20天以後就可以離開這個院子搬到新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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