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第二個夢從奶奶接受審查開始：1968年7月15號星期1下午3點在外貿局後面一座樓一樓公室裡奶奶身穿灰色短袖襯衣藍褲子黑色塑料涼鞋正在接受審查，一位穿白色短袖襯衣的年輕女同志問：“你當過修女穿過修女的黑長袍對吧？”“我沒當過修女初中畢業後我進了歐蒙服裝公司，黑色長袍是老師給的我曾經穿過那是爲進出修女院方便。”“根據我們的調查歐蒙公司的人說你沒當過修女，是縫紉女工。不過那兩位老師一個回意大利另一個找不到無法爲你作證，還有那個和你一起學習的人現在找不到，我們在郊區農村找到兩位當年的修女她們證明你穿過黑袍但不是修女，說有兩個學生一個在修女院住過學唱歌劇嗓音非常好，經覈對照片確認就是你。我們可以確認你穿過黑袍但不是修女屬實，這是第一個問題。”另一個小夥子說：“你參加唱詩班問題需要說清楚。”“我已經說過了，參加唱詩班時我才小學1年級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那你後來一直在裡面超過10年深受影響這應該沒錯吧？”“我的工作從沒出過問題成績大家有目共睹你們不能隨意把髒水往我身上潑。”“我們知道你意大利語和英語都講得很好，在雜誌上發表過你翻譯的小說業務水平較高，可你也有其他問題。”“我不承認那是問題，只是個人服裝打扮不同我的服裝端**肅並無不妥之處。我教別人化淡妝只是爲適應參加外事活動需要，展示中國婦女的良好形象。”“你還自以爲有功了，繼續你的工作去吧。”走出辦公室奶奶在樓道里難過得哭了，爲防止別人看見臉上淚痕她去女廁所洗完臉纔回前樓辦公室。
離開後樓多多走進食堂裡面正在開會，多多看一下表：1968年8月13號星期2下午一點半，奶奶被安排到友誼商店當營業員，馬上收拾東西交接工作明天休息一天後天去新單位報到上班。奶奶離開會場回到辦公室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拿着一個大網兜揹着黃色皮包離開辦公室。那三個人都出來送行把奶奶送到樓下，小魯說：“大姐不要灰心珍重。”回到自己家裡奶奶先去幼兒園接回爸爸然後做飯，兩個姑姑從學校回來自己在西屋做功課。晚上爺爺回來看奶奶情緒不對，晚飯後奶奶說：“你收拾我去躺一會兒。”爺爺收拾完回到東屋看奶奶躺在牀上落淚問：“出什麼大事了？”“今天開全體大會把我從機關清理出去調到友誼商店當售貨員，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後天去報到上班。我一年兩次廣交會還下工地一個人翻譯兩種外語就落這麼個結果，我恨死葉愛德那個傢伙誣陷我給我憑空捏造罪名，哪天我碰上他一定要打他一頓出我這口氣。”“扣工資嗎？”“工資不動。”“那就行今後日子還長着吶，我下放開車單位誰能理解你的委屈，打起精神來去上班，告訴大姐和愛琳了嗎？”“還沒有，我馬上給愛琳寫封信，明天上午我到乾孃家去下午回來做飯，星期天我去大姐家訴訴委屈。”“那你去吧，比悶在心裡要好。”
走出北側門武爺爺說：“跟我去友誼商店看看你奶奶的新工作單位。”友誼商店在市中心恰克圖大街路北是一座三層法國式建築，樓前有一排合歡樹，樓房西邊有一個深綠色大鐵門。8點半奶奶穿綠色短袖襯衣灰色短褲黑色塑料涼鞋，騎那輛小輪自行車背黃色皮包來到大門前。把門的一位中年男子看過奶奶出示的介紹信以後放她進去。樓後面是一個長條形院子有一座灰磚2層樓，樓下最西邊是三間車庫有兩間開着門裡面停着一輛小卡車。奶奶把自行車放到東牆下的車棚裡跟其他人一起走進前邊樓後門上到三樓走進一間辦公室，一位中年婦女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好包翻譯歡迎你到我們這裡來，我是副經理崔玉皓，十多年前就看過你演出你的嗓音真好聽，把介紹信拿來我帶你去辦相關手續。你到我們這裡來以後我們文藝匯演時就有了主力隊員，希望你能輔導年輕人提高演唱水平。”辦完手續崔副經理帶領奶奶到二樓一個房間領工作服，然後到旁邊一個房間去和班組全體人員見面。她指着一位年輕姑娘說：“她叫陰華彬是營業一班的班長，同志們從今天起包翻譯到你們班當營業員，你們互相認識一下我回辦公室了。”營業一班一共10個人除了一位中年女同志其他都是年輕姑娘，奶奶對那位中年女同志說：“費大姐你怎麼也來當營業員？”“我和你一樣結論比你早來5天，你和我不一樣怎麼和我劃成一類。”“沒有證據他們就確定你有數不清的問題，在年輕同志面前先不提這些了。”陰班長說：“包大姐我們這裡除費大姐以外都是1965年友誼商店開業時參加工作的年輕人，你們二位都是翻譯希望以後能幫我們學習外語。”換上淺藍色工作服奶奶和其他人一起下樓來到營業廳，友誼商店一樓營業面積不小內部裝飾也比當年其他商店要好，玻璃櫃臺裡出售的不少商品都是進口的還有很多質量很好的國產商品。開門營業以後沒有多少顧客進來，走出大門外面站着兩個穿相同樣式深藍色衣服的男子，有個農民打扮的人想進去被他們擋在門外。多多問武爺爺：“爲什麼不讓他進去？”“友誼商店是當時爲外國人和少數手裡有外匯歸國華僑服務一個特殊機構，那裡面賣的東西你也看到了很多都是那個時代其他商店裡看不到的緊俏商品，爲防止搶購普通人是不讓進去的。1969年10月商店經上級批准部分商品對普通人開放顧客才比以前多了。”奶奶下班回到院子裡齊奶奶正在房檐下給爐子加煤準備做飯：“今天大嫂怎麼比平時上班出去晚？”“調到友誼商店去當售貨員，9點營業8點半到單位。”“不在機關當翻譯了？”“人家信不過不讓我當翻譯了。”“你和大哥現在都不太順放寬心事情總能過去。”爺爺正在屋檐下炒菜：“你今天上班感覺如何？”“吃過晚飯再和你說我的新計劃。”晚飯後爺爺把當中房間收拾乾淨回東屋問奶奶有什麼新計劃：“我今天和費大姐商量跟她學法語。”“這位費大姐是什麼人？”“她爸爸解放前在里昂銀行上班，她從小在家裡跟大人學法語1945年去法國留學1951年碩士畢業回國。回國後她學的哲學在國內用不上就到外貿局下屬單位當翻譯，這次和我同樣結論比我早幾天到友誼商店今後我們在一個班組，星期天我去買法語書和唱片。”“你這學習的開支可不小，什麼時候見成效？”“兩年保證能看法語書籍。”“那好我支持你。”離開宏恩寺武爺爺在外面叫住多多：“我們去車隊看你爺爺調出公共汽車公司。”
1968年11月18號星期1下班時31路萬隊長把爺爺叫到調度室：“老龍收拾一下明天去公司辦手續調出公司。”“讓我去什麼地方？”“這我們也不知道，上級沒有通知只說你從明天起就不是公司的人了，也許是好事。”離開調度室爺爺到休息室打開更衣櫃往外拿東西，一位中等個穿藍褲子紫紅色上衣圓臉大眼睛梳兩根小辮，腳穿黑色方口布鞋女售票員從外面進來：“老龍你要走了去什麼單位？”“我自己也不知道，明天到公司機關才能知道。”“以後見不到你了給我留個電話。”“我還沒到新單位怎麼能知道他們的電話。”“和你握下手可以嗎？”“這個沒問題，小谷你女兒幾歲？”“5歲已經上街道幼兒園。”“怎麼沒要第二胎？”“我不想和他有第二個孩子，要走了祝你以後工作順利。”收拾完東西爺爺走到外面和其他幾位工人師傅握手告別：“同志們後會有期，我會告訴你們新單位和工作性質的。”19號上午爺爺在公司辦完手續回到家裡從書包裡拿出剛買的中國紅倒出一杯一飲而盡：“總算離開這個倒黴的車隊了，看來還有人想着我。”把家裡收拾一下爺爺鎖好門去了牛乾孃家。
爺爺的新工作單位在東南郊，下了41路公共汽車還要走半個小時。多多跟着爺爺來到工廠門前，大門旁邊掛着拖拉機配件廠牌子，爺爺提着一個灰色手提包跟着上班人羣走進廠門口沒有人攔他。工廠大門朝東開走進廠區路北是一座陳舊的灰色三層樓，路南邊車間廠房是新的。走到樓房門前那裡還有一塊發動機分部牌子，走進一樓爺爺來到陽面辦公室，房間內的傢俱都很陳舊，一位中等身材穿一身藍色工作服禿頂臉色發紫的中年人從沙發上站起來：“您是新來的我看一下你的介紹信。”那個人坐到自己的皮椅子上看完介紹信：“哎呀失敬失敬，您請沙發上坐。你是名人過去經常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我們這裡是一個臨時機構，我姓汪汪新鬆只管行政事務到這裡時間也不長，人事檔案還是歸工廠管，你的檔案材料廠人事科會替你去辦。上級決定造汽車之後纔有了我們這個機構，人員來自各單位由工業大學勞教授在技術上總負責，我找個人來陪你去辦各種手續。”汪主任出去很快找來一個年輕小夥子：“這是小彭你跟他去吧。”爺爺辦完各種手續領了新工作服小彭帶他來到後面一座二層樓房，這房子看上去像一座別墅，兩個人進入一層一個大房間。“勞總，今天新來一位姓龍的同志，你們談我去幹我的事情了。”一位穿深藍色毛料中山裝戴黑框老花鏡正在看掛在牆上圖紙的人轉過身來看了爺爺一眼：“老師我是您教過的學生龍若虹。”“那邊椅子上坐，我最近眼睛有點問題視力下降。學校裡汽車專業的老師們都動員來參加項目。這個項目是仿造捷克斯洛伐克布拉格5噸卡車，我們這裡是造發動機一共兩個型號，一個是在學校裡面由莫老師負責，設計一種汪克爾發動機也叫轉子發動機。另一個是在這裡拆開一臺車上的風冷柴油機結合維修手冊進行測繪拿出發動機全部圖紙，我的計劃是把原來的燃燒室改成直噴，按照英國伯金斯公司專利說明設計新燃燒室。更改燃燒室以後按國外材料可以使輸出功率提高20%，這樣就可以提高車速能掛更大的拖車。不過要對曲軸進行修改加粗，相應的其他部位也要修改。我估計圖紙很快就可以出來，加工就要拖比較長的時間。我提出把你調來，一開始他們不同意我說你組織領導過舊車改造，這件事影響很大那幾個頭頭對它記憶猶新馬上就同意調你來參加。走我帶你去其他房間見見已經調來的其他人。”勞教授帶領爺爺走進另一個房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新來的龍若虹我的學生，這二位是從汽車修理公司來的鄒德深和沈亦渲。”有一位說：“你這名字聽起來好像很熟，公共汽車公司副經理。”“我就是。”“哎呀你的舊車改造當時挺轟動，久聞大名幸會幸會。”離開這個房間進入另一個房間，勞教授說：“我介紹一下，新來的龍若虹，這位是從廠技術科來的郎燕圖，以後你們兩個人一屋，這有兩個繪圖儀一人一個，西邊是你的桌子和文件櫃。你把東西放下，以後你兼管計劃進度，和廠裡聯繫的事他負責，我帶你去試驗車間看一眼。”
試驗車間距離辦公用房不遠看上去不像廠房，推門進去裡面擺着很多**作臺，外面是陰天裡面燈光明亮一些工人正在清洗機器零件。其他人正在測繪那些零件在圖板上畫出草圖，勞教授一邊給爺爺介紹情況一邊檢查大家畫的圖紙：“同志們上級要我們儘快拿出圖紙我說一個月完成圖紙和工藝設計，不過下一步困難還很多，這裡缺少很多專用設備如果用其他設備加工不但效率低工人還必須有很高的技術水平。所以我的想法是圖紙出完留幾個在工廠搞過工藝設計的人進行生產準備，其他人到紅楓拖拉機廠去參觀他們的進口設備，到北京一家工廠去參觀他們目前全國最大的發動機生產線，回來設計自制設備。北京兩家工廠答應儘快提供他們設計製造的專用設備但品種還不夠，半年之內大家可能要來加不少次班請各位和家裡人打好招呼。”離開試驗車間爺爺回到自己房間，從手提包裡往外拿東西：“郎工你來這個廠多少年？”“我是1963年從吉林工業大學畢業後分配到這個廠，老家是內蒙赤峰。剛進廠時聽家住附近七星村裡老師傅們講廠史，這裡原是城裡一個大財主家墳地，他家除了墳頭還買下週圍200畝土地，墳地上有房子有人看墳。到清末墳主後代破產把原來墳頭上建築物和石雕賣給一個什麼三品總兵，後來把地賣給清軍軍，民國初期這塊地方成爲直係軍閥一個團駐地。解放後1954年**在這裡開始建設工廠，最初叫農機廠生產雙輪雙鏵犁、播種機、脫粒機我來的時候剛開始生產拖拉機配件，1963年工廠擴建改成現在名字。現在有鑄造、鍛造、機加工等6個車間，試驗車間原是工廠一個庫房經過維修改成用於柴油機拆卸組裝。這座樓和前邊樓都是軍閥時期建的，這是團長住的房子。”“這屋電話能用嗎？”“這是分機要撥0接通總機才能撥出去。”爺爺拿起電話撥通31路車隊調度室，告訴萬隊長自己調去造汽車比預想的要好，請代我向車隊全體同志表示感謝。對方說小谷要找你請給她留個電話號碼。“不必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可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好不容易躲開她請你理解我的處境。”
走出二層小樓武爺爺對多多說：“我們去看你爺爺修車，這家工廠位於城區東南郊距離市區14公里要在3公里外才有公共汽車交通不便。工廠開發新產品要運輸很多貨物沒有汽車工廠要把這兩輛不能用的舊卡車自己修好後繼續使用。那輛藍色的是1935年美國造道奇卡車，灰色的是1936年德國造道伊茲卡車。你爺爺接受任務帶領兩名技術人員和廠裡派來的三位老師傅首先對發動機進行檢查，這幾個人先把車打掃乾淨打開機器蓋子把發動機也打掃乾淨。”旁邊一個人問：“龍工這車好修嗎？”“美國車是汽油車估計好修一些，這輛德國車是柴油車估計不太好修，不過它是風冷發動機冬天不用放水加水。來咱們把新買的蓄電池接上試一下看能不能運轉。”試驗的結果汽車一點沒動靜，爺爺從車上下來：“曹師傅你們先把它的啓動馬達拆下來，一點沒動靜估計要換新的。老孫咱們把蓄電池搬過去試一下美國車。”道奇車是啓動機能轉但是不着車。爺爺下來說：“老孫你上去着車我試一下點火系統。”試完之後老孫下來問：“有什麼問題？”“不打火要換個點火線圈，來把它給拆下來到車隊借一個換上，他們要沒有就買個新的。”旁邊一位老工人問：“其它東西要換嗎？”“先別忙，等發動機能打着車能動以後潤滑油和齒輪油都要換。”多多走到廠門口時爺爺已經把那輛德國卡車開到門口，汽車重新噴了一層灰漆車廂上架了一個帆布篷。車停下後一位工廠領導對正在往外走的工人們說：“同志們，從今天起試驗開班車，終點站在多瑙河花園停車場，明天早晨7點開車，這是試驗性的拉不了太多的人請大家相互謙讓。”領導的話一完很多人爬上汽車很快就擠滿了人，駕駛室裡也坐進來兩位上年紀的女同志。爺爺把車開出工廠大門汽車很快沿鄉村公路疾駛而去。“這是你爺爺到工廠後完成的第一個任務，從那以後他當了1年兼職班車司機，我們坐後面那輛道奇車回城。”
汽車開進城區在齋桑道停車時兩個人下車換9路無軌電車來到克魯倫大街時已是一個冬日的早晨，陰天飄着小雪花。多多看一下表：1969年1月1號上午9點。來到13號門前爺爺奶奶帶着3個孩子已經走進大門，來到南樓二樓11號奶奶在前面推門先進去。“大姐我們來了。”姨奶奶愛青身穿藍褲子藍色毛衣跑過來摟住奶奶哭了。“還是你孩子比我小好不用去下鄉，我這幾天心裡太難受了。”大姑問：“大姨你爲什麼哭呀？”老焦在後面說：“老龍你們趕緊脫下大衣坐下吧，老大26號坐火車去黑龍江農場。她非要去送回來後3天沒去上班。”奶奶扶着愛青坐下脫下綠色呢子大衣掛在衣架上，姨奶奶的小兒子過來和客人見面。“你們是在這屋玩兒還是去二哥的房間？”大姑說：“去二哥房間看看他在做什麼。”“你們兩個工廠情況如何？”老焦說：“生產恢復正常，其他沒什麼變化，老龍這次調動情況如何？”“工業大學教過我的勞教授負責發動機部分把我調去參加仿製柴油機設計，畢業後我是第一次作設計工作。現在柴油機圖紙全部完成送到車間去加工，可他們廠沒有專用設備我們已經去過紅楓拖拉機廠參觀他們的進口設備，元旦過後參照進口設備自己設計專用機牀。下一個任務是參觀北京一家工廠目前國內產量最大的生產線，回來後設計自己的生產線。”老焦問：“人家歡迎你們參觀嗎？”“領導說不太歡迎，經過交涉可以去看，同意花錢買他們生產的設備但不提供技術資料。”奶奶說：“你們兩個說得我們插不上嘴，我扶大姐去東邊屋子我們姐妹說自己的事情，還有我幫她化個淡妝過節也應該讓大姐漂亮一些。老龍把茶葉和吃的東西拿出來，老規矩你們兄弟二人做飯。”老焦說：“那你們去吧。”兩個人走後爺爺說：“他們學校動作夠快的呀。”“這是二批，我怕她出事請我大嫂來照顧她昨天早晨纔回去。”門打開了奶奶拉着姨奶奶愛青進來，奶奶給她梳頭描眉臉上擦粉。“你看我大姐化淡妝以後漂亮多了吧。”“二妹你每天上班也化妝？”“現在當然不敢了，今天是節假日在家化淡妝不礙事。愛青去讓老二看看你化妝後的樣子。”
走出克魯倫大街13號外面已經變成一場大雪，街頭行人比平時少了很多。踩着雪回到自家院子裡時雪已經基本化完，一對母女走進院子。兩個人都穿着深灰色大棉襖，母親戴藍色頭巾女兒戴紅色頭巾。奶奶從家裡迎出來：“老聞快請進我看看你買得布。”奶奶把飯桌上的東西都拿走鋪上一塊淺藍色花布，客人把一塊紫紅色一塊深藍色咔嘰布放在桌子上。三個孩子跑過來看奶奶裁衣服，大姑問：“木大嬸兆媛姐姐是要走了嗎？”“還有不到一個星期，臨走之前來找你媽幫她裁衣服教她些針線活。”“現在學不晚嗎？”奶奶說：“你們回屋去做自己的事別在這裡搗亂。”女兒問：“大媽龍大爺吶？”“去北京一家工廠學習他說三天後回來。來脫下外衣我給你量尺寸，把布在桌子上鋪好我劃線你裁。上衣我給你做西服領卡腰，褲子裁成和你穿得一樣。老聞你家有縫紉機嗎？”“沒有，我有時候用鄰居唐家的讓兆媛去蹬縫紉機。”“裁好以後我把幾個重要的地方幫你縫好其他地方你們自己去做，我現在實在沒時間還有孩子要來裁衣服。兆媛你是第幾批下鄉？”“第三批，第一批是67年底走的，第二批去年夏天，我們第三批有的學校已經走了。大媽您的新工作單位好嗎？”“比當翻譯要輕鬆些可你和其他人總感覺隔着一層東西。”“龍大爺還能回去當經理嗎？”“不太可能，他的老師調他到新單位，我挺感激他老師的。兆媛你和鄭美玉要走了明天我從店裡給你們兩個人一人買一瓶雪花膏做禮物，晚上下班回來給你們送去。”“謝謝大媽。”多多出來走到北側門時一位穿藍色大棉襖頭戴氈帽的中年人蹬着一輛裝有兩個木箱子的三輪車從裡面出來，後面是4位知青和送行的人爺爺用自行車推着爸爸去幼兒園跟在後面。天氣陰沉那幾位知青在門外和送行的媽媽們告別去學校，多多跟着他們來到51中門前。那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來送行的人，幾位老師和工人在馬路對面把學生的木箱、柳條包、皮箱裝到大卡車上去。走進學校下鄉要走的學生們正在集合點名。學校西半部分是平房，當中是操場後面有一座三層樓東邊還有一座南北方向的三層樓。上午9點知青們列隊走出校園在門外已經停了一長串綠色大客車送他們去北站，汽車開走後多多發現爺爺正在和一個穿灰色棉大衣沒戴帽子的中年人聊天。“老龍你也來送孩子？”“我的孩子還小我是來送院裡鄰居的孩子，看着他們走感覺心裡很難過，大嫂身體如何？”那個男人摘下手套用手抹一把眼淚。“我大兒子今天跟同學一起走了，弟妹還在機關？”“她下放到友誼商店當售貨員。”“到我家去陪我喝兩盅。”“苗大哥你的心意我領了，今天我是倒休去醫院看病，還要馬上回工廠上班，等休息日我去看你。”兩個人分手爺爺去坐12路公共汽車上班。多多問：“那個老苗是幹什麼的？”“他原是宏恩寺附近一家糧店夥計，解放後是糧店經理。你爺爺當年開車時常去拉糧食和他交了個朋友，1968年他女兒結婚，1969年大兒子去東北農場，1970年小兒子下鄉插隊，那兩年他常來找你爺爺聊天。你爺爺三個孩子都在51中畢業，學校西邊平房今天屬於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還有，那兩座三層樓是1920年建的已經拆掉蓋了6層新樓。這裡清朝曾是一位總兵私宅，民國後原主人後代沒落後把房子賣給一家大藥店老闆席德壽，席家請來一位當時著名教育家把這裡改成德安中學，操場是花園改的。”“我以後能上51中嗎？”“這裡現在是重點學校你必須成績好才能考上。”
兩個人離開51中回到拖拉機配件廠試驗車間，兩位領導前面一位年輕人臉色蒼白身着駝色毛料中山服，後面一位中年人花白頭髮穿藍色毛料中山裝正在聽取汪主任和工廠領導、勞教授彙報工作。車間當中騰出一塊空地佈置了一條簡易組裝流水線，已經有幾臺風冷柴油機組裝完畢。那位年輕人問：“汪主任你們現在還有什麼問題準備在哪裡試車？”“現在車身部分因爲彈簧鋼沒有交貨造不出鋼板彈簧，駕駛室因爲修改設計還沒有開工你們有何高見？”“請龍工和尤工介紹一下他們的計劃方案。”爺爺說：“我的方案是公共汽車公司有報廢的大伊卡露斯60，車身還能用它的發動機和我們這個新產品功率差不多，把原來的報廢發動機拆下來換上這種發動機上路試驗，大概能改40輛車。”旁邊一位戴黑框眼鏡年輕人說：“市運輸公司5場6噸依髮卡車也報廢不少，它的發動機和這個新產品也是功率相同。還有運輸公司四場和建築工程局用的瑪斯發動機馬力還沒有這個大，換髮動機以後也可以上路試車。”穿藍色毛料中山裝的中年人說：“老龍這是你拿手的事情了，你和尤工馬上去了解情況讓汪主任做出預算寫個報告送上來，我或者老馮看到報告馬上簽字批給你們費用。”“我知道了，馬上去開介紹信讓他們兩個人去聯繫儘快完成任務。”那位年輕人馮總指揮說：“汪主任、勞總，你們這裡的工作在各分指揮部裡完成情況最好，上級要發文件給你們通報表揚。”“謝謝領導關心。”勞教授說：“還有一個問題我已經把報告交給汪主任，現在用的南方一家企業生產油泵油嘴煙太濃遠不如原廠產品，經過試驗檯測試它在設計上存在缺陷。我的意見先進口日本公司買進德國技術生產的鮑許（BOSCH現在翻譯成博世）1A型，經北京外貿總公司聯繫對方有現貨交款後一個月內貨到中國碼頭。”那位年輕人說：“那就馬上撥給你們一批外匯，以後怎麼辦？”“聯繫了三個廠，山西雖然技術力量雄厚但人家不接。河南和北京都要交試製費和購買進口材料外匯，河南半年以上北京交款樣品過去以後保證4個月內產品交貨。”“汪主任你們馬上派人去和北京籤協議，轉子發動機進展如何？”“剛纔你們也看過了專用加工設備正在製造過程中，我們保證6月份產品裝車使用。”兩位領導離開試驗車間時那位中年人走過來對爺爺說：“老龍你真不簡單還能參加設計工作，繼續爲人民立新功吧。”二位領導檢查完工作在辦公樓前上了一輛藍色伏爾加，隨行人員上了一輛灰色菲亞特離開工廠。武爺爺從辦公樓裡出來：“我們去看看大修廠情況。”“那兩個人是幹什麼的？”“年輕人汽車項目經理馮至真，那個中年人是副經理揮敬之章。”離開辦公樓往廠區裡面走，出工廠後門來到一個小鎮上，穿過一條兩邊是一排排平房的小巷來到公共汽車公司大修廠門前。
爺爺揹着一個黑色皮包和上班工人一起走進工廠大門，有幾個人過來和爺爺打招呼，傳達室看門老頭迎出來：“老龍調到我們廠來了？”“我已經調出公司到拖拉機配件廠上班今天是來聯繫工作，現在誰是廠長？”“安登科，以前的三車間調度員還在二樓過去的廠長室辦公。”來到二樓廠長室一個四方臉身材橫寬的年輕人見到爺爺很吃驚：“龍經理您又當領導了？”“此言差矣，我現在改作設計工作。”看過爺爺的介紹信安登科說：“上級文件昨天才到廠你們動作真快，走咱們一起去三樓技術科。”“現在誰是科長？”“原來的一車間工人遲富田你不一定認識。”兩個人一起來到三樓陰面技術科長辦公室，一個又黑又瘦頭髮凌亂的年輕人從辦公桌旁邊站起來：“小遲老領導又來佈置工作，請龍總先給講講您請沙發上坐。”聽完爺爺介紹遲富田說：“我看和上次一樣叫米科奇負責車身，帶那幾個老工人定出要修理的位置和工作量，要加工的東西由他出圖紙。讓老郭和老金跟龍總一起去拆舊發動機畫出安裝圖紙，需要加工的地方誰負責？”“由拖拉機配件廠負責。”“那我去把他們三個叫來由老龍給佈置工作。”米科奇進屋後過來和爺爺握手：“龍總您又當領導了？”“沒有我調到拖拉機配件廠和你們一樣改作設計工作，來我們商量一下具體工作內容。”走出辦公樓公共汽車公司保養場的搶修車已經在把停止使用的紅色伊卡露斯60拉進大修廠，那輛舊道奇卡車拉着風冷柴油機從外面進來，有工人指揮卡車倒進二車間。爺爺身穿工作服和老郭老金一起在一輛已經把車頭拆下一部分的大客車前面進行測量確定改裝方案，開車司機下來見到爺爺：“龍工您正忙着吶。”“華師傅送來幾臺？”“今天送來4臺其餘下星期送來。”車間裡有工人用天車卸下風冷柴油機，爺爺繼續去忙他的事情。開車的華師傅上車看了看車身大修情況下來開車走了。有工人問：“龍工這舊發動機還要嗎？”“暫時還不能處理掉，上級只批給20臺新風冷柴油機，咱們舊車50多輛舊發動機還要留着拆零件用。”走出車間來到停車場一輛已經大修完畢換上新發動機重新噴漆的紅色伊卡露斯60大客車停在那裡，太陽剛從東方地平線上露頭多多看一下表：1969年3月26號星期三早晨6點30分。安登科、遲富田還有公共汽車公司新任領導等一羣人站在客車旁邊，一位老司機走出人羣上車打開車門，前來採訪的報社記者連忙照相。爺爺和公司領導上車多多從後門上去坐在最後面大客車關好車門開出大修廠。車在市區一所醫院附近停車時除了爺爺和記者以外其他人全都下車，汽車再次開動後爺爺問：“你們報社達意賓到什麼地方去了？”“達意賓到農村當小學老師去了，你一會兒也開車嗎？”“那當然，今天是頭一輛改裝車上路我也要上車跑幾圈瞭解一下使用情況。”車到9路車隊幾個人下車，有幾位工人師傅走過來：“龍經理您又當領導了？”“沒有沒有，今天是來開改裝車上路試驗，我馬上和燕師傅一起出車。”大客車開到乘客上車的地方，因爲是早高峰時間很快車上擠滿乘客售票員上車汽車開出總站很快消失在滾滾車流之中。武爺爺從等車人羣中走過來：“我們去拖拉機配件廠。”
從9路總站乘15路到多瑙河花園停車場上了一輛綠色伊卡露斯60大客車，很快時間到早7點客車開動前往工廠。車在廠區內停下後兩個人下車往裡走在鑄造車間外面一輛灰色大卡車正在卸鑄鐵塊，卸完車武爺爺拉着多多一起跳上大卡車扶着鐵架子站在車廂最前面，大卡車開出工廠沿鄉村公路快速駛去。“我們去什麼地方?”“這就是1950年代從原東德進口的6噸依髮卡車，到1970年很多車已經因爲無法修理報廢，這是一輛新換髮動機的車，我們去運輸公司5場看一下他們的改裝工作。”大卡車開進一個大院子兩個人跳下車，幾個裝卸工上車後大卡車又開出院子。兩個人往裡走在一個停車場邊上停着一排同樣型號的大卡車，有幾輛車已經拆下發動機蓋子，幾名工人正在拆舊發動機用一臺汽車起重機把舊發動機吊下來。“這一臺柴油機有多重？”“舊發動機大約900公斤重所以用人力是無法拆下的，新發動機大約比它輕200公斤，我們到車間去看工人安裝新風冷柴油機。”走進不遠處一個大車間，裡面停着3輛大卡車，前邊兩輛是灰色依髮卡車，後面是一輛深綠色自卸車。機器蓋子打開發動機和水箱已經拆下，兩名工人正在對駕駛室破損處進行修補。還有幾名工人正在尤工指揮下用天車給其中第二輛車吊裝新風冷柴油機，前邊一輛車已經裝上新發動機工人們正在連接油路和電路。時間不長前邊一輛車上一名工人報告已經完成連接工作，尤工說：“我們大家一起檢查一遍，沒有問題一切就緒就加20升柴油裝上蓄電池試車。”工人們一陣忙碌一位年輕工人進入駕駛室發動汽車，新風冷發動啓動後怠速運轉正常。幾分鐘時間車間裡瀰漫了一股嗆人的煙霧，尤工說：“陳師傅把大門打開，小郝把車開出去在外面轉幾圈試一下，沒問題就裝機器蓋子去噴漆。”大卡車在院子裡慢速轉圈，多多問武爺爺：“他們爲什麼要做這樣的改裝？”“那個時代中國汽車產量不到今天1/100，汽車供不應求使用20年很普遍，有的車例如斯柯達大客車在中國大街上行駛超過30年。”“後面那輛綠色的是什麼車？”“建築工程局送來改裝的進口蘇聯造瑪斯自卸車，這種車使用泵嘴體結構比較難修理，後來建築工程局對改裝結果很滿意一共改了80輛車。”在院子一個角落裡多多發現停着3輛破舊卡車，還有兩輛綠色上面帶一臺挖土機的卡車：“這不是和我爺爺開的頭一輛車一樣的豐田卡車嗎？”多多跑過去打開車門裡面已經落滿灰塵，打開發動機蓋仔細看了看裡面的結構。“這是抗戰爆發前日本剛建立汽車工業時的產品，到1968年以後已經全部報廢。”“那兩輛車是幹什麼用的？”“那是建築工程局送來換髮動機的蘇聯進口裝在瑪斯卡車上的挖土機。”
離開運輸公司5場回到拖拉機配件廠，設計科全體人員和工廠中層幹部正在會議室開會。汪主任先講了一番大道理，接下去他說：“根據上級通知我們需要的一部分設備已經向東歐國家訂貨，將在年底前到貨。國內訂貨設備因爲他們也沒有生產過明年初才能到貨。近期內一部分重要零部件仍由北京一家工廠供貨，所以我們自制設備工作一定要抓緊。還有一項新增加的任務：北京2噸卡車新產品開始批量生產，市領導出面和他們聯繫之後對方同意提供車身全部圖紙，準備淘汰本市照581仿製的一噸小卡車生產2噸卡車。要求我們給它生產一種柴油發動機，勞總的意見是在目前產品基礎上生產4缸機。總指揮部要求這個產品在年底前交貨，明年春天小卡車投入批量生產。爲加快完成任務的進度上級又派來工業大學顧老師等9個人來參加專用機牀設計工作，下面我們請顧老師就技術問題給大家作講解。”一陣掌聲過後工業大學顧盛彥副教授，一位小個子戴一幅鏡片很厚眼鏡的中年人在其他人幫助下把幾張大幅圖紙掛在黑板上開始講解相關專用設備初步設計方案及主要技術難點，他一邊講解一邊回答下面很多人提出的問題。顧老師講完汪主任說：“爲儘快增加產量上級決定縣五金廠劃歸我們管理，目前那邊組織機構不變但生產任務由我們安排，下面請生產計劃科羅至得給大家宣佈生產計劃安排和設計部門的任務。”離開會場多多走進3車間，爺爺和工人們一起正在組裝一臺新機器，有人用手推車送來一箱電器元件。一位年輕工人問：“龍工這東西能一次成功嗎？”“我沒把握，轉子發動機是工業大學老師們花半年時間翻譯很多外文資料後設計出來的，在中國是第一次，我們這是加工缸體曲線的設備沒有它產品就造不出來，抓緊幹活吧。”“國外這種發動機用在什麼地方？”“有用在小轎車和客車上的，好像還沒有用在大卡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