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姜烜身體已經大有好轉。這一日,姜烜着了一身淡紫色錦緞,正在屋中練習書法。我在旁幫他研磨,日子十分靜好。
只看姜烜揮斥方遒,遊刃有餘,讓我不由又想起那日他教我的四個字,情竇初開。時至今日,似乎有些東西已經不言而喻,由不得我再去猜測。
姜烜像是從張碧彤一事中已經全然走了出來,不見他再有什麼讓人擔心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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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只聞一陣淡香,就看嘉琳攜着芳兒,端着一杯茶進來。
“嗯!”姜烜並未擡頭,依舊在那寫字。
“殿下,這是碧螺春,臣妾特意爲你泡的。您嘗一嘗。”嘉琳說着,便將那一杯茶端起,遞到了姜烜跟前。
“先放着吧。”
嘉琳卻沒有直接放下來,而是上前一些,將茶遞着更近一些,“殿下身體剛剛好,不宜多操勞。殿下寫了一早上了,不如歇息一下,喝些茶吧。”
“本皇子說了”姜烜一擡手,沒有料到嘉琳的茶杯已經遞的那麼近了。這一擡,便將那杯茶水直接打落在了桌子上鋪成開的宣紙上。姜烜方纔剛寫好的字,便被那茶水渲染開,逐漸模糊。
“殿下”嘉琳一急,趕緊用了帕子去擦拭。
“不必了。”姜烜一拂袖,將那宣紙直接一收,揉成一團,扔在了一邊。
“殿下,將這幅字送給臣妾吧。”嘉琳微微福了身子。
姜烜道,“都已經廢了,要了何用?以後我練字時,你就不要送茶來了,倘若我要喝,會吩咐。”
“是,臣妾記下了。但是臣妾想要殿下那一副字。”
我看着不忍,總覺得嘉琳這般實在是過於卑微,又見姜烜似乎對嘉琳方纔的舉動有些不滿,便道,“夫人想要殿下的字有何難?殿下你專門替夫人寫一副就好了,九皇子,是吧?”
姜烜微微看我,然後點頭道,“好,那本皇子就再寫一副。”
“不必了。”嘉琳卻拒絕,她走到桌邊,蹲下身子,撿起那揉成的紙團,道,“臣妾只想要這一副。”
“你這又是何必?”姜烜蹙眉。
嘉琳站起身,手裡撰着那紙團,道,“臣妾是殿下的妻子,理應照顧殿下,殿下的飲食起居,都是臣妾的職責。
嘉琳這話說的沒什麼毛病,但語氣卻很強硬,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嘉琳這般說。
姜烜卻道,“不用勞煩夫人,我一人慣了。”
“殿下!你是否將臣妾當成你的妻子?難道連這點權利,殿下還要從臣妾身上剝奪嗎?”嘉琳咄咄逼人,讓我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總想着,此時我站在這裡,便有些尷尬。
“嘉琳!”姜烜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本皇子對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你該有的都有了,那些不該有的,你就不要再妄想!”
“殿下”
“嘉琳,是不是今日我與你說的還不夠清楚?你已經快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是,臣妾今日失言,還請殿下見諒。”
“下去吧。”姜烜一拂袖,不再看她。
“臣妾告退!”
嘉琳和芳兒退了出去,我想要追出去,卻被姜烜止住,“小蕭子!”
“奴才在!”
“本皇子記得你上次也說會煮茶,到如今了,卻還沒有見到你爲本皇子煮一次。”
“那個”不喝嘉琳泡來的茶,現在又突然讓我給他泡茶喝,是覺得我太閒了嗎?不過他記得沒錯,我的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但當時也是一時賭氣。
但是已經說出的話,再說不會,那就太沒面子了。
我道,“奴才記下了,這幾日就給九皇子你泡一杯茶。”
“嗯!鋪紙”
“皇后娘娘駕到”
我頓時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姜烜。
姜烜不慌不忙,從桌邊走出來,道,“愣着做什麼,皇后是專門來看我的,豈能讓她不看到?”
“嗻!”
我和姜烜出門相迎的時候,嘉琳也帶着芳兒從另一處過來。
“姜烜恭迎母后!”
“臣媳恭迎母后!”
皇后身旁站着明荷和雲卿,雲卿見到我與姜烜之時,表情已經十分自然,如同當初在張碧彤跟前一般。
“都起來吧。本宮聽聞你身子抱恙,皇上他日理萬機,忙於朝政,身子也有些不佳,本宮便來探望你。本宮知道因爲你的母妃一事,你一定很難過。”
姜烜起身,躬身道,“姜烜身子已經漸有起色,有勞母后牽掛。”
明荷扶着皇后在前廳內坐下,芳兒給皇后看茶。
皇后寒暄道,“聽到你身子大有好轉,本宮也放心許多,也好回去和皇上交代了。今日來,烜兒你都在做些什麼呢?”
“烜兒就在屋內練習書法,修身養性!”
“雖說你身體有好轉,但整日悶在這宮中也不好。你多去和你三哥六哥走動走動,對你的身體或是心情都大有幫助的。”
“烜兒記下了。只不過三哥和六哥如今幫着父皇打理朝政,烜兒無才無德,萬不敢過去打擾他們。”
皇后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你這宮裡的茶倒是不錯,本宮沒喝錯的話,是碧螺春吧?”
嘉琳回道,“皇后娘娘,正是碧螺春。”
皇后悠悠問道,“本宮記得,年關將至,這碧螺春是貢品吧?”
嘉琳道,“是父皇前幾日讓裘公公送來的。”
我心中一驚,這皇后果然是來套話的。嘉琳不明白其中緣由,將實情都告訴了皇后,更將這碧螺春泡給皇后喝。
皇后今日來,本來是來看姜烜的身體如何,又有哪些動作,可不想讓她知道了皇上專門將進貢的茶葉送給了姜烜,可想而知,皇上還是很關心姜烜的。這一點,必將引起皇后的不滿。
“果真是好茶,有了皇上的關心,怪不得烜兒你的身子好的這麼快!本宮那裡都還沒有這麼好的茶呢!”
“那臣媳給母后準備一些?”嘉琳忙道。
“不必了!”皇后站起身,道,“本宮不愛喝茶。小蕭子,原來你真的在這裡。”
皇后突然話鋒一轉,看到了我。我忙跪下來到,“奴才小蕭子見過皇后娘娘。”
“小蕭子,本宮只是聽說是皇上特意下旨讓你來侍奉九皇子的,今日果見你在這邊。你原本是侍奉彤妃的,如今又來侍奉姜烜,與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聽聞,姜烜大病之時,還是你悉心照料的姜烜。”
也不知那日我脫衣救姜烜一事,是否有些風聲泄露了出去。但不管如何,我也只能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小蕭子只是個奴才,侍奉主子乃是天職。但其實並不是奴才的功勞,都是夫人她衣不解帶悉心照料九皇子,九皇子才能這麼快身體康復。”
“這麼說來,傳言有虛?”
我不緊不慢道,“不見得是傳言有須,只不過是傳言者誇大了奴才的功勞,反而忽視了真正有功勞的夫人。”
皇后見我這裡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便失了興致,道,“好了,本宮還要去東宮看一看,如今舞萼已經懷有身孕,本宮實在不放心,這孩子太魯莽了。”
龔舞萼懷孕了?那龔舞萼太子妃的位置恐怕就該落實下來了,一旦如此,那麼姜允與龔家的關係就會更加的穩固。也不知,皇后會何時對姜烜下手。
“姜烜恭送母后!”
走到門口,皇后突然道,“雲卿,怎麼說彤妃是你的舊主,你看着烜兒長大,本宮知道你有話對他說,你可以留下,明荷伺候本宮就可以了。”
雲卿躬身道,“奴婢沒有什麼與九皇子說的,奴婢如今的職責是侍奉皇后。至於舊主,已是過往,與奴婢已經沒有半點關係。”
皇后面露悅色,又對雲卿道,“雖說本宮喜歡你的忠心,但你對舊主似乎也太過無情了。倘若日後再易主,是否也這般對本宮?”
我心中一跳,這伴君如伴虎,伴在皇后身邊也是這般誠惶誠恐。
雲卿忙跪了下來,道,“雲卿伴在皇后身側,便再沒有了易主的打算。敢問這後宮之中,還能有比皇后更讓雲卿跟隨的主子嗎?”
“嗯,既然你沒有話對姜烜說,那本宮也不勉強你。罷了,你隨本宮一同去太子東宮吧!”
“是,皇后娘娘!”
待皇后等人都離開之後,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只聽芳兒在一旁道,“這雲卿姑姑也太無情了,竟然爲了討好皇后娘娘說出那般狠心的話來。九皇子可是拿她當”
“芳兒,休得多言!”嘉琳制止住芳兒。
姜烜冷言道,“嘉琳,日後有些話都要斟酌再三才能說。”
嘉琳面上一怔,立刻眼眶泛紅,道,“殿下還在責怪臣妾在書房內的失言嗎?”
姜烜一蹙眉,便什麼也不說,直接走了。
嘉琳眼神追隨着姜烜的背影,終於落下淚來。
“芳兒姑娘,勞煩給夫人拿件狐裘過來披着,小的見夫人似乎有些冷。”
芳兒剛要說什麼,只聽嘉琳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你去給我取來。”
“是,夫人!”
待芳兒下去之後,我這纔對嘉琳道,“夫人,九皇子他不善言辭,許多事情藏在心裡沒有與夫人你明說,還望夫人體諒。方纔九皇子那番話,並不是計較你在書房內的話,而是說的你與皇后的對話。”
嘉琳不解,道,“我方纔沒有與皇后多說什麼話呀?”
“如今九皇子的處境,夫人也該思量一下。倘若要爲九皇子考慮,便是該說的也不能說了,更遑論那不該說的。”
嘉琳細細一想,道,“難道是那碧螺春?”
我道,“並非碧螺春,而是那送碧螺春的人。”
“你是說?”
我也不點名,嘉琳若是聰明,便能體會。若是愚鈍,便是提點了一次,也提點不了第二次第三次。
“奴才就先去伺候九皇子了,夫人不妨想一想。”
我說着退下走到了門邊,嘉琳在身後叫住我,道,“小蕭子!”
“奴才在!”
“方纔在書房是我一時糊塗,你不要置氣,我也不是故意要針對你。”
“夫人多慮,奴才並未多想。”
嘉琳又道,“果真我是幫不了什麼殿下的,也因爲我,許是害了殿下。我日後也不干涉殿下的事情了,殿下那裡就交由你來伺候吧。”
“夫人,你”我轉過身,總覺得嘉琳的表情有些不對。
嘉琳看着我一笑,道,“我畢竟是個宮女出身,其實什麼都不懂,更別說什麼謀略了。只要你能幫助殿下,讓殿下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重要。如同殿下所說,有些不該去妄想的,我再也不去想了。”
嘉琳說的這般悽婉,我看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許多事情,並不是我能左右的。當日那一場誤會,導致了今日的局面,嘉琳在這之中,終是一位受害者。
“夫人寬心,九皇子他聰慧過人,一定能平安。奴才先行告退!”
“好!”
突然又想起一事,便問道,“夫人,是否九皇子酷愛喝碧螺春?”
嘉琳點頭,“卻是如此,不然父皇也不會專門讓裘公公送了來。”
“那這碧螺春,可否給奴才一些?”
“自然可以,我讓芳兒給你送過去。”
“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