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校門,政養凝望着籠罩在夜色裡的醫科大學。萬家燈火中,它出奇肅穆,似乎在無言地訴說着百年來的不幸。
政養長長一嘆,雖然解決了醫科大學的風水問題,他心裡的大石頭卻沒有真正落地,反而更加沉重。
醫科大學的一切風水問題的因由都是廣場上面那個“北斗七星橫夜半”的陣法,政養不過是將它修改後化爲己用而已,方法是出道以來最輕鬆的一次,過程卻是有生以來最艱難最曲折的,尤其是發現醫科大學真正的問題並非風水那麼簡單之後。
事實上,直到此刻他都想不通,醫科大學的廣場上爲什麼會有一道轉病換命的邪門風水陣法?它的存在,到底在爲什麼人服務?都牽涉到什麼人的利益呢?
恐怕唯一的答案,就是那裡的生辰八字,可以肯定,這個生辰八字的主人是暗中搞鬼的主使人。
政養可以預見,醫科大學的問題徹底解決之後,這個邪門陣法的威力也會隨之消失,到時候,那個背後的人很可能來找自己的麻煩,因爲自己無意中壞了他的好事。
而這纔是真正的開始。政養想到那天晚上夜探醫科大學時遇到宋儀和那個神秘而對自己頗有怨氣的女人,忍不住再次苦笑搖頭。那天晚上因爲追查宋儀的事情,反而忘記追問宋儀那個神秘女人是誰。無奈宋儀生命消逝,再也沒有機會說明真相了。不知道在醫科大學之中,這個女人又扮演着什麼角色?
“小兄弟你好像心事重重啊?”展問天的聲音從政養背後響起,不知什麼時候他跟了過來。
政養扭回頭去,笑道:“大師怎麼也出來了?”
剛纔,政養藉着出來透口氣的機會離開了,既然醫科大學的問題已經解決,留下來自然無益,至於後續的問題,就留給馬文中去傷腦筋吧。
展問天啞然失笑:“我追出來給你送支票。連報酬也不要就走了,這可不是你一貫的風格!”
“還不是讓大師您追出來,送過來了?馬文中應該不敢耍賴。”政養隨手接下了支票,淡淡地瞟了一眼,應該是六位數字。嚴格來說,這個報酬不算高,至少根據醫科大學問題的嚴重程度不算高,不過政養也算替虛懷子完成了未了的心願,算是公私兼顧,所以他根本不計較。
展問天呵呵一笑,拍了拍政養的肩膀:“的確如此,這件事之後,他求你還來不及呢!”
頓了頓之後,展問天突然看向政養:“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小兄弟剛纔談起醫科大學風水的問題有點意猶未盡,難道還涉及別的事情?”
展問天一臉期冀。政養強忍着不吐不快的衝動,只是笑了笑,說:“大師的直覺很準。老實說,我的確認爲醫科大學的問題不僅僅是風水那麼簡單,應該還牽扯了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比如說吧,爲什麼教學樓廣場會有一個‘北斗七星橫夜半’的邪門陣法?都是大問題。可我心中一時又捋不出半點線索,索性不想了,畢竟現在醫科大學的問題解決了,至少我可以保證以後再不會有學生自殺的事件發生。除非有人蓄意,或者馬文中沒按我交代的去做。”
政養沒有說假話,他的確沒有線索,唯一的線索就是廣場的那個生辰八字,這和沒有線索一樣。再有就是林楚閃爍其詞,或者以前的S市建築公司的老總、現在的S市市長也有點瓜葛,因爲他們都經手過這件事情。但是,這些都不能說明什麼具體問題,畢竟沒有確鑿的證據,要不然馬文中本人也無法推脫干係。
“馬文中應該不敢不按你的安排去做。”展問天點點頭。
“大師對馬文中這個人瞭解多少?”政養很有技巧地轉移了話題。事實上,他還是想判斷馬文中這個人到底與當初醫科大學宿舍樓和教學樓施工有沒有關聯,當然也擔心展問天繼續追問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這人,我對他沒什麼好感。”展問天皺了皺眉頭,“聽靜香說起,他現在的妻子好像以前是別人的,你想想,一個破壞過別人家庭的男人,能有什麼道德可言?別人都說他是一個儒雅的學者,可在我展某看來,他更符合一個政客的特性。老實說,若非靜香說服我,我不會來幫助解決醫科大學的問題。”
“大師爲什麼會這麼認爲?”政養也覺得馬文中的某些作爲不像一個名牌大學的校長。
沉默片刻,展問天又說:“很簡單,這個人在S市的地位相當顯赫,不但是醫科大學校長、人民醫院名譽院長,還是很多藥業公司的高級顧問。最主要的,他還是這一屆的政協委員,可謂集萬千榮譽於一身。據說他和S市市長還是校友,這些足可以證明此人應該非常熱衷名利……我想不通,這樣一個道德敗壞的人怎麼可能得到如此多的榮耀,老天爺簡直沒長眼啊。”
政養一愣,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事實上,他們兩人從馬文中的面相上都看出了一些情況,只不過不是很明顯罷了。
“好了,現在時間不算太晚,想不想到我家喝兩杯慶祝一下?”展問天岔開了話題,看來他也不想提起馬文中。
“不如晚上我來請大師,剛好小子今天拿到了報酬。”政養笑着,此刻他卻突然想起了十三姐,不知道這丫頭會不會對馬文中採取什麼報復行動。
很有可能!而且還不止是流點血那麼簡單。確定了這點,政養下決心在兩天之內要找到十三姐,否則等到事情發生,一切都晚了。
“靜香知道我們解決了醫科大學的問題,已經在家中備好了酒菜,美其名曰爲我們慶功。畢竟這也和她們學校的利益有關啊。”展問天哈哈一笑。
又是這個女人,政養暗暗頭痛。除了擔心安靜香纏着自己教她風水,他總覺得這個女人很古怪,可具體怎麼古怪,一時之間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靜香的廚藝相當了得。”展問天當然不知道政養在想什麼,還以爲他不好意思這麼晚去打擾,“上次你吃過的,那還不是她最拿手的。她真正在行的是做藥膳,就是現在人們常常說起的食療。你要知道,食療對人體的好處比醫療要強過許多。所謂‘病從口入’,就是這個道理。”
“藥膳?食療?”
政養又是一愣,突然有種隱隱的不安,可又不知道這種不安到底源於哪裡。
猛然間,他想起前天晚上宋儀就是被一個女人以食療和藥膳爲手段下了“藥降”。
不會這麼巧吧?政養苦笑搖頭,自己好像疑心病太重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不錯,靜香最拿手的一絕,就是能把藥物隱藏在食物的香味之中。相當了得!你若不細心,根本吃不出有藥物的味道。她的藥膳,我這個老頭子一天不吃,都有點不習慣了。”展問天繼續說。
“師母簡直就是下得廚房、入得廳堂,大師還真是有福氣,羨殺小子了。”政養恭維了一把,“不過,您能否告訴我,當初是怎麼認識師母的?”
“其實也沒有什麼,”儘管展問天年紀一大把了,但說起男歡女愛方面的事情依然有點靦腆,“去年從北方回來的時候,我們同一個航班。她心情不是很好,我們就閒聊了幾句。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她的一個朋友剛剛過世,她去參加了葬禮。現在想想也算是緣分。回來之後,她得知我的職業是專門替人佈置風水的,所以邀請我到她們學校做客座講師,教學生一些室內裝修設計需要注意的風水上的手法。當然,她也刻意規避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後來她又邀請我去她的裝修設計公司擔任風水顧問,順便幫她介紹一些客戶……”
政養連連稱是,必須承認這個女人很有眼光和魄力。以展問天在風水界的名氣,爲她的裝修公司介紹一些大客戶,完全沒有問題。
展問天顯然興致很濃,又說:“我當初也沒想到她會對風水那麼感興趣,只是以爲她相信風水而已。深入瞭解之後,才發現她是個狂熱的風水愛好者。尤其在得知有你政養這麼個人之後,更是十分好奇,她幾次三番請我介紹你們認識,只可惜,那時候小兄弟不知所終。”
政養暗想,這樣“幾次三番”,兩人就“情投意合”了,也算是志同道合、各取所需吧?不過,展問天的手段也相當了得,因爲連政養也不得不承認安靜香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好了。”展問天拍了拍政養的肩膀,“我們趕緊回去,今天你若是不去,估計靜香是不會放過我的。”
拗不過展問天的好意,政養只好無奈地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政養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陣劇烈的頭疼傳來。因爲暫時解決了醫科大學的問題,他昨晚難免放縱,一夜宿酒。直到現在,他都覺得有點頭疼。昨晚,在安靜香的一桌好菜當中,政養的確隱隱感覺有股藥物的味道。只不過這股味道隱藏得太好,如果不是展問天提醒,恐怕政養還真是想不到。
一個人思來想去,許久,政養最終決定先去找十三姐的下落。在他看來,這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當初他曾和杜燁一起去十三姐家中爲她父親招過魂,所以很輕易找到了十三姐的家。嚴格地說,這裡離她原來的老房子不遠,直線距離還不到五里。
政養敲門許久之後,才被吃驚趕來的保安告知,這家業主已經幾天沒有過來了。大感失望之下,他不得不撥通龍五的電話,也許這個十三姐的親信小弟應該知道她在哪裡。結果龍五說,如果十三姐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行蹤,誰都不可能知道。這種事情在以前經常發生,想必應該是十三姐和蕭然約會不想被人知道吧。
最後,政養只好讓龍五幫忙查了查蕭然的住處,估計十三姐應該會在他家。政養自己也很想知道這小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巧的是,蕭然的家離這裡更近,居然只有兩裡不到的路程。
當初十三姐在這裡買房子,還是考慮到了具體的情況,那時候他們還在熱戀之中,這樣兩人約會也方便很多。而且據龍五說,十三姐買這棟房子沒有任何人知道,可見兩人當時的確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如果不是十三姐的妹妹洪欣突然插了一腳,或許一切都會是另外的結果。不得不說,是造物弄人。
不過,現在好像峰迴路轉,因爲蕭然的病有了些許轉機。而這件事情,是政養間接造成的。老實說,他依然覺得有點內疚,甚至都有點害怕見到蕭然和十三姐了。如果見到他們,確定蕭然的問題比較嚴重,恐怕他的心裡就更自責。
苦苦思索的工夫,政養已經來到蕭然家的門前。敲門之後,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應該是蕭然的母親。
蕭然的母親告訴政養,十三姐和蕭然兩人前腳剛走,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回來。政養不禁大嘆倒黴,隨即又旁敲側擊地追問了一下蕭然有沒有特殊的變化。
得到的結果是沒有任何問題。除了臉色不好,記憶好像出了點問題,其他一切正常。也就是說,和之前政養分析的一樣,蕭然記住了應該記住的東西,忘記了該忘記的事情。這麼一個有選擇的遺忘,倒令人羨慕。這個結果,讓政養稍稍舒了一口氣,至少蕭然還能正常地上班。
問清楚十三姐他們出去的方向之後,政養追了出去,希望可以截住他們。政養在四周大致尋找了一遍,哪裡能看到他們的蹤影?無奈之下,他只好朝着聚豐大樓走去。他已經盡力了,至於結果到底如何,就不是他能操控的。再說,他好長時間都沒去公司了,拿着別人發的工資在家裡裝病,實在說不過去了。
以十三姐複雜的面相情況,就算是政養看出了什麼,恐怕也未必能馬上解決。就算是能解決,恐怕也需要一段適應的時間。而十三姐的命理一旦有什麼具體的變化,就會馬上成爲現實,速度之快,根本就沒有反應的時間,往往就是一剎那的工夫,這是政養目前最頭疼的。不過,他依然覺得應該去盡力一試。既然當初答應過了十三姐這個丫頭,自然就該設法替她周旋。
最主要的,還是臨死之前也念念不忘叮囑他的宋儀,想必宋儀也看出女兒的問題複雜。可憐天下父母心!政養不可能對一個女人食言。不管十三姐做過什麼錯事,至少從本質上來說,她並不是一個壞人。政養就算心中有千萬個不幫助十三姐的理由,但又有千萬個理由來幫助十三姐。或許一開始,政養潛意識裡已經確定了要幫她,此刻才醒悟過來。
在去聚豐大樓的路上,政養又經過十三姐的老房子。不由得心生感慨,忍不住駐足觀望,隱隱有了一絲十三姐命理改變的啓發。
政養皺了皺眉頭,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一些以前沒想過的事情,或許是一直忽略的事情。
這棟正等待拆遷的老房子可謂見證了十三姐的一切變化。從她當年在這裡發現母親和馬文中偷情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註定了和這棟房子緊密相連。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十三姐這短短的二十幾年之間,總共發生了三次改變她命運的事情,而這三次好像都和這棟老房子很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