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牧清寒同杜文等人心中明明火急火燎, 可面上依舊要做出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生怕給有心人看出端倪,着實累得慌。

從衙門口到城門, 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 然而在他們看來,卻如同十年那般漫長!

守城士兵驗明令牌,又覈對身份, 再到開城門, 牧清寒等人只度日如年,恨不得即刻飛出去纔好。

快, 快快,快快快!

一行人十幾隻眼睛都直勾勾得盯着那兩扇巨大的木門, 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們的心臟跳得空前快,簡直要從喉嚨裡嘔出來!

腦袋裡空白一片, 什麼都想不動;身上冷汗緩緩滲出,打溼了貼身衣裳, 可嘴裡卻乾的厲害……

門開了!

“走!”

張鐸等不得一聲,乾脆利落的收了文書,擡手朝幾匹馬的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馬兒吃痛, 長嘶一聲, 撒開四蹄便沿着大路狂奔而去, 直叫守城士兵都吃了一驚,心道這是發了什麼瘋?逃命不成?

殊不知,他們可不就是逃命!

馬隊剛衝出城門不過數十丈, 就聽城門內隱隱有馬蹄聲混雜着喊聲傳來,且越來越近!

“攔住他們,別叫他們跑了!”

衆人大驚,不用任何人催促,都瘋了一般對着馬兒用力抽打。

快,快快,再快些!

在外面熬了這數日,於猛一顆心拋上拋下,早已不耐煩的很了,又擔憂衆人安危,此刻見他們全須全尾的出來,登時喜不自勝,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從路邊草堆裡躍出,翻身上馬。

這幾日他睡覺都恨不得睜着眼,又十分心焦,自然也無法梳洗,短短數日便已頭髮蓬亂,面色發污,身上也帶了臭氣,可衆人此刻見了他卻比什麼都親!

然而無暇敘舊,跑跑跑!

因他們一早就將馬車換成兩馬並駕,故而很快便飈了起來,一時之間後方煙塵滾滾,兩旁景色飛快向後移去,車內幾人只覺得飛一般也似!

饒是牧清輝着意挑選的好馬,到底還負着馬車,車內又有行李貨物,再加上人,哪裡比得上後頭一人一馬來的輕鬆?

是以即便他們的馬兒已經拼命在跑,眼瞧着前後兩隊人馬之間的距離竟也漸漸縮短了!

來的正是張巡檢。

倒黴就倒黴在他昨日也去妓尋歡作樂,無意中瞧見了於威,覺得此人甚是眼熟,因他只遠遠陪着羅琪見過一回,想了半夜纔想起來是誰,本能的有種危機感。

結果今早上他又順嘴問了一回,卻聽妓院的人說於威連着來了三天,都出手大方,又愛拉着人說話。

張巡檢心中登時警鈴大作,也顧不上吃飯了,立即叫了那幾個曾經陪過於威的女人來。他是個粗人,並不會什麼憐香惜玉,幾個巴掌下去就將千嬌百媚的女孩兒扇的半死不活,牙都掉了幾顆,血水遍地,十分可怖。

有膽小的女孩兒立刻就招了,說於威來問前次城中暴亂的事情,瞧着倒是挺上心。

張巡檢大叫不好,胸中怒火無處發泄,一腳將人踢翻在地,外袍都顧不上穿就直奔縣衙而去,結果一看,人去屋空!

大事不妙!

他一面遣人回稟羅琪,一面直接帶人追了出來——左右一縣巡檢職責便是維繫治安,說叫人也立即點了一百兵士,內有三十騎兵,即刻出城來追。

此真性命攸關之際!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丟東西!”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坐在車內的人來不及分辨價值貴重,只抓着東西就往車外丟,希望能叫車子再輕一些,馬兒跑的再快一些。

等追兵漸漸逼近,彭玉反手彎弓搭箭,扭身便射,箭無虛發,三箭過後便有三名騎兵滾下,又帶倒了馬匹,後方立刻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這一帶山多水廣,道路不寬,並排不過能走兩輛馬車而已,是以這短暫的混亂也給車隊帶來十分珍貴的時光,兩邊人馬的距離再一次拉長。

因爲追趕的急,張巡檢也險些被絆倒,忍不住怒罵一聲,竟等不及手下挪走,徑直驅馬上前,踩着手下的馬匹和屍骨過去了!

牧清寒和杜文緊急商議道:“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咱們需得儘快找到可託付的人尋求庇護!最好能即刻請了救兵,將消息送到開封御前!”

按照原計劃,若是他們能安然無恙又不被懷疑的從安定縣脫身,自然要打道回府,去求了自己最信任的老師肖易生,叫他從中運作,這方能保萬無一失。畢竟眼下只有口供、人證和大毛口述,他們寫下來後又叫她按了手印的狀紙,沒有更有力的物證,若隨意開口,容易被人忽視,只說他們誣陷朝廷官員。

可如今情勢危急,哪裡容得他們再跑回山東!

張鐸在外喊道:“照這個速度,前行約半日就是饒州府城,正是這安定縣令頂頭上司知府大人所在,咱們”

“萬萬不可!”不待牧清寒回話,杜文就先一步喊道:“安定縣距離饒州府城這般近,既然那大戶作惡多端,又打點好一切,誰又敢保證饒州知府對此事一無所知?若當真他們狼狽爲奸,不光那些死去的無辜百姓永無重見天日之時,便是咱們也剛出虎穴又入狼窩,當真是死定了!”

牧清寒聽後腦中嗡的一聲,同時心中發寒。

杜文的擔心確實不是無的放矢。

馬車還在急速前行,杜文腦海中也在飛快的思索對策。

想要壓制安定縣令,要麼找膽大包天不怕得罪人的鐵面縣令,要麼便要找那能官大一級壓死人的,否則到時候羅琪施壓,若是他們投奔的人耐不住將他們供出……

鐵面縣令可遇不可求,如今他們也沒那個閒工夫細細尋找,更承擔不起任何風險!

而饒州知府信不過,南昌府隔得倒是近便,可中間隔着一大片彭澤水窪!車馬不得過,便要在找尋船隻,又是耽擱時間!

杜文飛快的回憶下地圖,以及之前張鐸曾經說過的江西境內大體道路分佈,果斷道:“前方徑直轉南,直奔撫州府!”

他們雖不識得撫州知府,可對方卻與現任濟南知府潘一舟是同科進士,官聲不錯,頗爲勤政愛民,想必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救他們一救。

馬車又跑了約莫兩刻鐘,終於能隱約看見前方岔路口,一條往南,一條朝西,於氏兄弟毫不猶豫的駕車往南而去!

“恩公,”卻見蒼白着臉,一直抱着小毛不吭聲的大毛突然鬆了手,眼中帶淚的對牧清寒和杜文磕了一個頭,語速飛快道:“大恩無以爲報,還求恩公救我弟弟一命!”

說完,也不等兩人回過神來,她竟直接拽着一牀毯子跳下了車!

馬車速度飛快,大毛剛一落地便滾出去老遠,她似乎摔傷了腿,可還是不管不顧的爬起來,狠命用毯子將地上壓出的車轍印子掃去,然後便一步一挪的朝着岔路口那邊退回去。

“大毛!”

杜文聲嘶力竭的喊道。

他如何猜不出那丫頭的想法!

反正自己留着也是無用,憑添負擔,不過下去替大家阻擋一番,能拖得一刻是一刻。

將車轍掃平,後面的追兵就無法判定他們到底往哪個方向走了,說不得大毛便要再努力拖延一番……便是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張巡檢不聽她的話,繼續馬不停蹄的追趕,可前提卻是要兵分兩路,他們的壓力怎麼也會小得多。

小毛還沒回過神來,便見姐姐已經滾了下去,登時便要發瘋,又哭又喊,杜文險些叫他拖下車去。

牧清寒只得照着原先張鐸做過的那樣將他打昏了,又用繩子困住,牢牢縛在車廂內一角。

因有了大毛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一行人不敢再遲疑,索性棄了馬車,只帶了三天的乾糧水食,藏好通關文書,直接翻身上馬,輪流揹負小毛。

原本此去撫州府,正常馬車行進說不得便要三五日,可如今他們發瘋一般趕路,只恨得不飛起來,晝夜無休,便是途徑查驗的驛站也不過在馬上飛快的出示通關文書,然後繼續策馬狂奔,保守估計不過一日半就可到達!

此時此刻,杜文前所未有的慶幸起來,慶幸當初聽了家人和老師的話,努力強身健體,後來又在府學中勤習馬術,不然此刻他也要成拖累了。

衆人從天色微明一直跑到夜幕降臨,而大毛用自己的性命也沒能拖住張巡檢:他們再次聽到了馬蹄聲!

於威忍不住大喝:“咱們的馬兒都要跑死了,他們怎得上的這樣快!”

牧清寒眼眸一閃,沉聲道:“咱們只這幾匹馬,又沒得替換,速度便是越來越慢,可他們是官府中人,行事便意,想必在驛站換過馬匹了!”

阿唐忍不住罵了一聲狗日的,隨即越發用力的抽打起來。

一方的馬兒已然口吐白沫,速度越來越慢,儼然快要承受不住整整一日的狂奔;可另一方卻果然是在驛站新換的馬匹,尤有餘力,再這樣下去,被追上是早晚的事!

只拐了一道彎,他們竟能看見後方張巡檢宛如野獸般猙獰的面孔!

追上來了!

他們大約也損失了不少人,原先還是擠得滿滿當當的三十騎兵,如今瞧着竟也稀稀拉拉,不過十餘騎的樣子,估計是驛站沒有這麼許多可以替換的馬兒供給。

危急時刻,張鐸大吼一聲:“於氏兄弟同我斷後,老彭護送兩位相公先走!”

牧清寒雖知道此時不是做意氣之爭的時候,可也不肯置身事外,又被激起血性,遂彎弓搭箭,提身回射,一箭就擦着張巡檢臉頰飛過,劃出深深一道血痕。

他避開了,卻苦了後頭的小卒,正中頭顱,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翻身倒地,沒了氣息,且又帶倒了後面一位同僚。

張巡檢被驚出一身冷汗,也顧不上回頭去看,只氣的扯着嗓子怒罵道:“他孃的,不是個秀才嗎?怎麼還會射箭。狗日的,連點事情都打聽不清楚,險些害了老爺性命,回去看我放過你們哪一個!”

越發催馬疾馳,死命狂追,越發癲狂。

皆因他知道此番鬧出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故分外瘋魔。知縣老爺有一位好岳父泰山罩着,或許無事。可若是他全身而退,少不得要找一個替罪羊,自己首當其衝。而若他不得善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更不必說。

總而言之,不管知縣大人結局如何,若是給這兩個天殺的秀才跑了,自己必然是死定了!

牧清寒一方射箭,而張巡檢那邊也有帶了弓箭的,當即回射,一時箭矢漫天,紛紛如雨下,萬分危急。

牧清寒本在後方同彭玉一起放箭,首當其衝,一個躲閃不及就給敵人射中大腿,登時悶哼一聲。阿唐見後紅了眼,大吼着調轉馬頭,去後頭給他當肉盾,生生以血肉之軀擋了三四隻箭矢,只把自己的後背變成刺蝟。

那邊彭玉又要護着小毛,卻也應接不暇,加上杜文馬上功夫十分一般,若放在平時,叫他一整天都在馬背上狂奔簡直是不敢想的事,如今竟還能策馬疾馳,已然是在憑意念支撐,可若再想叫他如其他三位那樣騰挪躲閃,實在是不能夠了,不免在左肩吃了一箭,險些抓不住繮繩摔下來。

轉眼張鐸同於氏兄弟已經催馬迎戰,兩邊短兵相接!

彭玉又也跟着射了幾箭,卻已是漸漸出了射程,只得忍痛回身,赤紅着雙目大喊道:“都保重,咱們明日再一處喝酒!”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同牧清寒等人走遠了。

張鐸和於氏兄弟皆是剛猛勇武,毫不畏死之流,有他們拼死阻擋,果然攔下了張巡檢等十餘騎!

直到次日凌晨三更時分,牧清寒、杜文、阿唐、彭玉同小毛五人才渾身是血的來到撫州府城門之外。

此時每個人都已筋疲力盡,體力和精神盡數耗幹,傷口也不過隨手撕了衣裳胡亂包紮,中間數次開裂,又數次裹上……眼下還能坐在馬背上,全憑一股血氣!

彭玉擠出最後一點力氣,忍痛上前叫門:“山東濟南府秀才牧清寒、杜文外出遊學,途徑饒州府安定縣城,因識破其縣令官匪勾結,戕害人命而被追殺至此,求速速打開城門!”

他們已經是一天一夜水米未沾,又一路狂奔至此,中間更大量失血,早已是蓬頭垢面,嘴脣開裂,喊出來的聲音也如破銅爛鐵相互撞擊般嘶啞刺耳。

城牆上立刻就有了動靜,幾個人從馬面上探出頭來,在不斷跳動的火把光輝中但見下面幾人竟都渾身是血,身上還有許多晃悠悠的箭矢,不斷帶下更多鮮血,十分可怖。

他們皆都十分狼狽,當中兩個果然身穿文生服,另一位僕從模樣的高舉文書,滿面焦急,正一邊喊話,一邊頻頻朝後看去,似乎極爲忌憚。

衆人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耽擱,即刻回稟上官。

上官一聽也是唬了一跳,他也未曾想到竟是此等大事,立即帶人出城,先驗了文書,道:“果然是濟南府的秀才,速速隨我進城!”

話音未落,就聽那邊幾聲低呼,便見其中一個秀才已然支撐不住,在馬背上晃了晃便一頭栽下,癱在地上不動了。

“牧兄!”同樣眼前不住發黑的杜文一看牧清寒半邊褲子都已被血溼透,馬背上也透着一股黑紅的水色,心中發苦,知道他是失血過多,一時也焦急不已,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間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杜文醒來,已是月上枝頭,牧清寒卻還在昏睡中。

他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身處一所陌生屋內,四周陳設很是簡潔,卻又透着一股大氣,旁邊並排一張榻上躺着的不是牧清寒又是哪一個?

杜文剛要動,頭頂就傳來一道略上了年紀的嗓音:“剛上了藥,莫要亂動。”

那人說罷,又起身喊了一句“人醒了,速去請知府大人!”

杜文迅速回憶起自己昏迷前的畫面,猜測這人估摸是位大夫,此地約莫就是撫州府知府衙內了。

他先問了一旁守着的大夫,確定牧清寒性命無礙,只是累狠了之後才鬆了口氣,掙扎着要見知府。

撫州府知府雖然有蕭鶴芝這樣一個文雅到近乎女氣的名字,可爲人卻十分果斷而雷厲風行:

得知消息之下,蕭鶴芝立即下令,點起兵馬,叫人反向迎擊,將張巡檢一干人等抓了,此刻都下在獄中,順便接應了張鐸幾人。

此刻杜文剛一清醒,蕭鶴芝就得了消息立即趕來。

杜文雖中了一箭,可到底只傷了左後方肩背,不在要害,又睡了一整天,此刻雖然依舊有些暈眩,但精神倒還好。

見蕭鶴芝進來,杜文掙扎着要起身行禮,卻被對方一把按下,只道:“此非常時期,你又有傷在身,不必多禮。”

杜文也實在沒勁兒,渾身疼得厲害,剛一動才發現自己兩條腿內側盡數磨爛,血肉模糊,疼痛難忍,彷彿下半個軀體都不是自個兒的了。騰挪間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混合着藥味兒撲面而來,且又有血色透過紗布緩緩滲出,十分悽慘。

蕭鶴芝卻不急着問話,一擡手,竟叫人端進來一碗熬得金黃小米粥來,上頭厚厚一層米油,濃香撲鼻,本就餓的前胸貼後背的杜文腹中頓時鳴如擂鼓,覺得簡直要把自己的脾胃都先消化了。

“不必拘束,”蕭鶴芝言語溫和道:“大夫說你等多餐未食,體力耗盡,又經歷惡戰,先吃些東西恢復氣力,再與我細細說來。”

他約莫四十來歲年紀,容長臉,面容和煦,叫人見了就心生好感。

“我與濟南知府潘大人也曾一同遊學,且是同科,你且安心養傷,若有冤屈,本官勢必會爲你做主。”

他跟潘一舟雖算不得至交,可亦算得上好友,更有同科之誼,如今潘一舟轄下秀才落難,於情於理,蕭鶴芝都不可能置之不理。再者他亦如潘一舟一般,略有些個瞧不上武人的觀念,眼見區區一縣巡檢竟然就敢公然追殺未來國之棟樑,早已怒不可遏,哪怕安定縣令的罪狀只有六分,他也會給說成八分!

他們文人,什麼時候又輪得到你們這些丘八糟踐了!

此刻杜文也確實是餓的頭昏眼花,腦袋裡漿糊一般,便是思考的能力也沒了,故而也不矯情,顫巍巍端過碗來,一口口將那米粥都吃盡了,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稍後,他便整理思緒,將事情始末盡數講了出來,直氣的蕭鶴芝渾身發抖。

“好好好,真是好極了!”他怒極反笑,立刻寫了文書派人交於江西巡撫,又命人先去圍了安定縣,免得羅琪逃走。

按理說安定縣不在撫州府轄內,可非常時刻行非常事,饒州知府恐怕信不過,若叫那廝走拖了,或是直奔京都開封求了那老丈人,必然節外生枝,只得先斬後奏,先拿人,再叫巡撫大人主持公道。

那羅琪背後有靠山,焉知他就沒有?此番若真能拿下羅琪,勢必會給他背後勢力給予重創……

杜文忙強忍疼痛,叩謝不已,又問張鐸那一行人的情況。

見蕭鶴芝先嘆氣,杜文心中就咯噔一聲,直覺不妙,果然就聽他說道:“那幾位壯士均受了重傷,其中一位已是回天乏術,去了……聽說還有一個女娃,本官也派人沿途尋找,卻是在前頭路邊發現了她的屍首,早已被人一槍挑死。”

杜文登時心如刀絞,淚如雨下,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蕭鶴芝輕輕拍了拍他完好的一邊肩膀,又朝北面拱了拱手,道:“本官必會上摺子奏明聖上,不叫好人寒心,也盡力爲他們求個好結果。”

杜文堅持着爬起來,衝蕭鶴芝重重叩頭,泣不成聲道:“多謝,大人。”

說罷,就因體力不支外加悲痛過度,再次昏厥過去。

卻說那江西巡撫得了消息後也唬得不輕,不敢有絲毫怠慢,先叫人拿了羅琪等人,又寫了摺子,八百里加急送往開封。

且不說聖人知道後如何震怒,當即任命欽差薛崇帶足人馬往這邊而來,又賜了兩道空白聖旨,準他便宜行事,危急關頭可先斬後奏。

等薛崇到了,又問了牧清寒和杜文等人,審了張巡檢與羅琪。

原先羅琪還不招,可等薛崇叫人在安定縣內掘地三尺,挖出來數百具燒焦的屍骨的物證;又大開縣衙,請八方百姓有冤儘管訴,結果瞬間來了無數人證後,他當即癱軟在地,絕了念想,將什麼都招了。

甚至爲了活命,羅琪忙不迭的要戴罪立功,又咬出來饒州知府收受賄賂、剋扣軍餉……

聽到薛崇快刀斬亂麻,直接拿了羅琪並饒州知府,甚至即刻抄家之後,牧清寒和杜文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直覺連日來壓在胸口的大石算是挪開了。

阿唐身強體壯,又年青,背上箭羽雖給他留了幾個窟窿,可到底沒傷着要害,纔不過半月,就已經能行走奔跳,只不好做太劇烈的活動罷了。

牧清寒就叫他去把這個好消息也告訴同在養傷的張鐸等人,少頃,三人便都來道謝了。

牧清寒和杜文一個大腿上直接中了一箭,一個雙腿磨爛,這會兒都還起不得身,出入需得動用柺杖、輪椅,見狀急的了不得,連聲叫他們起來。

“此事卻不該謝我們,”牧清寒難掩傷感道:“於威兄弟爲此舍了性命,倒叫我”

話音未落,於猛就紅着眼眶打斷道:“相公說的哪裡話,且不說此事本就是我等自願爲之,再者既能救一方百姓於水火之中,哥哥,哥哥算是死的不冤!”

當日情況緊急非常,張鐸帶於威於猛殿後,與張巡檢帶領的十七名騎兵正面衝擊,各有損傷。張巡檢畢竟經驗豐富,又曾上過戰場,手段之高遠非張鐸等人能敵,再加上一個左膀右臂的副將,十分勇猛。

他與張鐸都使槍,不過三五十個回合就佔了上風,逼得張鐸左支右絀,逐漸呈現落敗的跡象。眼見他有走脫之勢,於威於猛都急的了不得。他們一行人中數張鐸武藝最精,若再攔不住,剩下的彭玉最擅長的卻並非馬上交戰,小相公他們豈不是任他砍瓜切菜?!

真到那個時候,非但不能替人伸冤,他們這一行人也都活不了!

想到這裡,兄弟二人也顧不得許多,先逼退其餘幾個圍攻的騎兵,然後對張巡檢左右包抄,同張鐸一起呈三面夾擊。

兄弟兩人自小就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又一塊兒出生入死闖蕩江湖,都慣用朴刀,默契非常,此刻一同夾擊登時叫張巡檢倍感壓力,一時再次陷入僵局。

眼見到嘴邊的鴨子飛了,張巡檢只知道若給前面那兩個秀才跑了,自己必然死定了,因此竟棄卒保車,拼着舍了一條左臂,往前急衝一段,然後猛地轉身,衝後使出一招回馬槍!

一寸長一寸強,於氏兄弟使的是朴刀,馬戰本就吃虧,張巡檢這一招來得又快又猛,眼見着就要將他二人穿了葫蘆,還是於威於電光火石間憑本能將弟弟推開,自己卻被一槍斃命……

這一仗打的極慘烈,於威當場殞命,於猛也給張巡檢那一槍的餘勢在胸前劃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卷,深可見骨;張鐸又要同他一起對付張巡檢,又要應付剩下的騎兵,也是左支右絀,若不是援軍及時趕到,這些人便是光流血也要流死了。

牧清寒依舊拱手道:“話雖如此,可若沒有我們拖累,且不說你們會不會摻和進來,難不成打不過,還跑不了?請勿多言,這份恩情我此生不忘!”

衆人正說着,就聽外頭通報說欽差薛崇來了,有話要對兩位秀才說,張鐸等人忙收了淚意,轉身告辭。

薛崇四十來歲年紀,容貌清俊,眉目溫和,嘴角微翹,便是面無表情的時候也似帶着三分笑,叫人不自覺親近。可別看他長得這樣和氣,做起事來絲毫不比誰手軟,十分果決狠辣,這幾日牧清寒和杜文只聽着外頭的一道道消息,就都已是有了體會的。

牧清寒和杜文都行禮,薛崇擺手叫他們坐回去,先例行公事的問了他們的身體狀況,又道:“你二人此番立了大功,可有什麼想說的?”

兩人都搖頭,道不過本分而已。

薛崇點點頭,沉默片刻,卻又面容複雜的問道:“你二人可知這羅琪是個什麼來頭?”

什麼來頭?!

牧清寒和杜文本能的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忐忑。

若是沒來頭,想必薛崇也不會這麼說;可既然薛崇這樣大咧咧的提出來,想必來頭不小,難不成事情有變?

牧清寒只覺得一股怒氣上涌,強忍着問道:“敢問大人,羅琪罔顧律法,與人狼狽爲奸,草菅人命,此番押送進京會是個什麼結果?”

若是,若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他當真是,當真是……

就見薛崇呵呵笑了幾聲,越發的溫和起來,輕飄飄道:“自然是,死定了。”

牧清寒和杜文就覺得自己一顆心被人抓住,拋起又落下,直給嚇出一身冷汗來,覺得這位欽差大人的性格,真是不好說。

薛崇這幾天忙得着實狠了,嘴巴上面都乾裂起皮,可絲毫無損他的風度。

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又面無表情道:“收受賄賂在前,隱瞞不報、殺人滅口在後,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不只他,便是饒州知府也脫不了干係!”

牧清寒和杜文正暗自覺得暢快,就聽對方突然又毫無徵兆的丟出一句:“羅琪本人倒不值什麼,只他的岳丈,卻是陸倪陸閣老。”

這一句簡直像是悶雷一般,直將兩人炸的體無完膚,腦袋裡有一瞬間的空白。

原戶部尚書,現任四閣老之一陸倪!!!

那可是曾跟隨先皇打天下的開國元老,有從龍之功,兩朝元勳,門下桃李無數!

見他們面上顯而易見的震驚,薛崇卻好似心情好了許多,脣角微翹,幽幽道:“這回知道怕了?我真當你們既然敢朝天捅一個窟窿,是什麼都不怕的了。”

說不怕,那是假的!

聽說陸倪雖有幾個兒子,可都天資平平,唯獨過了不惑之年後生的一個女兒十分聰明伶俐,愛若珍寶,由她親自榜下捉婿……

他們這回壞了他女婿的事,來日……

薛崇又給自己倒了第二杯茶,波瀾不驚道:“在朝爲官,哪裡有不得罪人的事兒!若真那般圓滑,倒是無人敢用了。你二人眼下雖只是秀才之身,可來日未必不會高中,此番提前經歷了,也不是壞事。”

他的話說的彆扭又迂迴,牧清寒和杜文好容易才分辨出一點善意,也不敢問他是否識得自家幾位師公、師伯,便誠心道謝。

薛崇不大在意的點了點頭,就不說話了。

見他竟然沒有要走的意思,牧清寒和杜文都有些不大自在,過了會兒,就聽杜文小聲問道:“大人,既然這回事情已是水落石出,塵埃落定,我二人什麼時候能回去?”

薛崇卻突然哈哈笑出聲,笑了好久,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一直笑到牧清寒和杜文都渾身發毛了,他才停下,然後繼續笑吟吟的看着他們,輕飄飄的反問道:“回去?去哪兒?”

牧清寒和杜文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又小心翼翼的說道:“自然是,回家啊。”

眼下他們傷成這個樣子,想繼續遊學是沒指望了,自然是要先家去養傷。

薛崇神色不變,還是那副帶笑的眉眼,卻丟出一個幾乎要將他二人驚的直接從椅子上躍起來的消息:“自然是要先進京面聖,聽候聖人發落了,才……”

他沒說到底,只是意味深長的瞧着他們。

牧清寒和杜文不亞於聽見了冬日驚雷,只劈的兩人目瞪口呆,面聖?!

薛崇丟給他們一個“做了天大的事豈有拍腚就走的”的眼神,轉身出去了,那寬大的袍袖在空氣中飄飄蕩蕩,好不飄逸。

此番他雖是作爲欽差前來,且手持聖旨,有殺伐決斷之權,然而並不意味着事件的另一方就可以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

相反,他們應該進京,必須進京!

即便薛崇臨行前,聖人沒說過要帶他們兩個回去的話,恐怕薛崇自己也要先將人提了去再說。

一來此事關係到牽扯甚廣,又涉及一位閣老,兩朝元老,不得不謹慎行事;二來若只有羅琪一人上京,也沒個對證,若是有人心懷鬼胎,想要從中作梗,到時候翻供,豈不要任他顛倒黑白?恐怕有變!

這消息着實衝擊甚大,一直到薛崇走後老半天,牧清寒還跟杜文一起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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