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杜瑕所料不錯, 聖旨剛下了沒多久, 消息靈通的開封上層人士們便紛紛行動起來,先後登門道賀。他們即便不親自來,也是打發家中有臉面的管家、主子陪房等人前來,一個兩個笑容可掬,說不出的恭敬有禮。、

這些人裡頭有杜瑕本就認識的,也有原本對自家不屑一顧, 這回卻終究低了頭,主動靠攏的, 基本上開封城內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有了動靜。

得虧着杜瑕是在孃家, 還有兄長杜文幫忙接待一二, 不然若只得她自己來,恐怕忙也要忙死了。

不多時,唐洌竟親自來了,剛一下馬就對二人拱手道賀, 笑道:“恭喜恭喜, 父親聽了也高興的, 只是不便過來,便打發我來跑腿兒, 你們儘管使喚,只管飯即可。”

這種場合,唐芽確實不好出面。因爲他如今的位置太高了,若是他一露面,說不得杜家人還要招待他, 便是往來人員沒準兒也要打些小算盤,萬一鬧出個喧賓奪主來,當真不美。

杜瑕和杜文都感激非常,忙邀請他進來,又笑道:“我家雖是寒門小戶的,旁的沒有,山倒有幾座,飯食管夠!”

“你們莫要過謙!”唐洌擺擺手,朗聲笑道:“如今哪裡還有人敢說你們是寒門小戶?大祿朝統共才幾個爵爺,若你們還這麼着,其他大半人家都要臊死了!”

幾人都是多年的交情,又皆是性情爽直之人,唐洌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當即叫隨從先把禮送進去,然後往門口一站,與杜文一同接待起外來賓客。

原本因着這道旨意,衆人便已在心中將杜、牧兩家的位子狠狠提了一提,這回竟見到唐閣老的愛子站在門口迎來送往,妥妥一副主人款兒,後頭來的新貴牧爵爺的正經師兄洪清洪大人反倒略略靠後了,越發不敢怠慢,便又將面上笑容真摯了幾分,腰和腦袋也彎的更低了。

杜文同唐洌等人在門口一接待便是將近一個時辰,偶爾眺望一番,遠處竟還有零零星星往這邊來的車子,好一個活生生的門庭若市!

不多時,就見一架材質格局分外不同的馬車晃悠悠駛來,待到杜家門口了才緩緩停住,又有一個小黃門唱道:“九公主到!”

衆人大驚,慌忙行禮,杜文等人卻狠狠皺起了眉頭。

三皇子還在大理寺押着呢,她不說爲自家兄長奔走,卻在這個當兒親自道賀,若說沒什麼划算,當真是鬼都不信的。

趁着九公主下車的當兒,唐洌悄聲對杜文道:“不必擔憂,只當我沒眼色,在這裡賴一宿便罷!”

唐洌在這,一定程度就代表了唐芽本人的意思,九公主自然也得顧忌他老人家,便不敢輕舉妄動。

杜文聞弦知意,迅速朝他投去感激一瞥,低聲道:“好兄弟!”

不過這卻不夠。因爲,九公主是女子!

到底男女授受不親,莫說唐洌賴在這裡不走,便是隻有杜文一個,難不成她還會叫一個已婚男子與自己共處一室麼?

或許她這次過來本就不是衝着自己來的,而是……妹子!

果不其然,等杜家人恭恭敬敬的迎了九公主進去,後者謙讓一番坐了主位,先說了一通吉祥話,又當堂叫他們瞧了自己送的賀禮,說自己如何如何替他們高興,再誇了毛毛幾句,這才說想去杜瑕的書房一觀。

“先生久無新作,皇祖母也等得焦急,她知你我甚是要好,也時常叫我催着些個。”九公主笑的溫柔從容,表情真摯,不僅不像一個上躥下跳想把親哥哥撈出來的,也好似從她口中說的話全是真的一般,“我雖寫不來這個,卻也知道大凡似先生這般大手,總要講求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強求不來。不過擇日不如撞日,好歹來了一遭,不知可否借書房一觀,也好叫我回去有話說,能交了差事。”

這高帽子戴的着實嚇人,杜瑕只覺得渾身發毛,恨不得這會兒就走水,把自己的書房燒了。

殿下,什麼“你我甚是要好”,臣婦擔不起呀!

去書房參觀什麼的,很明顯就是有話要說呀。

本來九公主送的賀禮就已經過分貴重:皆是外頭難見的宮廷之物,價格昂貴不說,關鍵意義非凡。想來除非唐芽那等地位的,或是真的膽子大、心思粗,不然絕對如杜瑕這般,只看後心中無端發毛。

常言道,無功不受祿,雖然是賀禮,可現如今兩邊往來早已大不如前,對方冷不丁這樣殷勤,只怕……他們回不起!

杜瑕勉強一笑,婉拒道:“公主過獎,不過雕蟲小技哄人一笑罷了,說是書房卻叫人臊得慌,並沒有什麼,地方也小,恐騰挪不開。再者臣婦久不在此居住,早已是什麼都沒了的,實在無甚可看。”

九公主置若罔聞,輕笑一聲,竟直接拉着杜瑕的手往外走,道:“先生說笑了,你的本子可是皇祖母都時常掛在嘴邊的,便是後宮諸多嬪妃與皇子妃也都看,還排了戲呢,難不成都是大家胡說的?”

她雖是笑着說的,可話裡的意思卻很不客氣,幾乎是在明晃晃的威脅,若杜瑕再繼續推辭,那便是說太后等人沒眼光,不識擡舉了。且不管是表情還是眼神,都不那麼柔軟,拉着杜瑕的手更是力氣不小,半點沒有鬆開的意思。

且不說杜河與王氏早已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是杜文等人看的也是直皺眉:九公主等不及了。

唐洌年紀小,家境好,膽子也大,當即忍不住出言道:“九公主,這不大合適吧?都言客隨主便”

他還沒說完,九公主卻已經笑出聲,漫不經心的說道:“呦,唐公子也在,話怪多的。”

唐洌是唐芽的老萊子,自己也出息,備受疼愛,何曾受過什麼委屈?便是當年聖人想拉攏唐芽,欲叫唐洌進宮當個伴讀,也是唐洌自己不樂意,唐芽順勢給推了的。就這樣不給聖人面子,聖人也不敢拿他家如何,幾個皇子平日裡見了他也得是客客氣氣的,今兒卻被這麼個公主當面陰陽怪氣的譏諷多管閒事,如何忍得?面上立即就帶出來了。

“且慢!”見情況不妙,杜瑕忙叫住唐洌,又深深的看了九公主一眼,點頭,同時朝書房的方向側了側身子,道:“公主請。天冷路滑,還請當心腳下。”

到底君臣有別,若在此地鬧將起來,雖說九公主佔不了什麼便宜,可也未必會吃虧。且此事因他們而起,怎好叫唐冽上陣?

況且,杜瑕尤其不解的是,她從未見過九公主這般失態!又是這樣的……有恃無恐!

九公主似乎篤定自己會幫助她,爲什麼?

近來天氣寒冷,又下了雪,地上便積了許多。正午陽光熾烈,不免化了些許,如今經寒風一吹,不少地方就上了凍,容易打滑。

方纔還笑吟吟的九公主一路無話,兩片形狀較好的紅脣抿得緊緊的,眉頭微蹙,眼底一片深沉,顯然是在算計着什麼。

寒風一吹,杜瑕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而比起身體上的寒冷,她更加無法忽視的卻是此刻正在心底蔓延的寒意!

九公主到底掌握了什麼?

等進了書房,又揮退伺候的人,九公主竟反而不着急了,只圍着這間不大不小的書房打轉,十分好奇的看看這兒,瞧瞧那兒,嘖嘖稱奇道:“真想不到,那樣多的好本子,先生竟是在這般簡陋的居室之中寫就的,當真叫人佩服得緊了。”

“公主過獎,”杜瑕面無表情的說:“這已是好的了,不過鄉野村民而已,想來也入不得公主的法眼。若再往前推幾年,臣婦更是身居茅檐草舍,想來公主也是不可貴足踏賤地的了。”

兩邊幾乎已經正式鬧僵,杜瑕也懶得再如以往那般小心翼翼,言辭中隱隱帶了刺兒。

九公主顯然也品出她的敵意,不再繞彎子,徑直去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一抖袖子,輕飄飄道:“我要你協助我三哥出來。”

杜瑕不動聲色的說:“公主怕不是糊塗了吧,臣婦不過一介女流,哪裡有參與政事的資格呢?”

且不說如今三皇子處境尷尬,想撈他出來十分艱難,即便能,又幹他們傢什麼事兒?他們也不貪求什麼從龍之功的。且講的不客氣一點,這幾個皇子誰也別說誰,都不是什麼真無辜的貨,換誰登基都沒什麼要緊的,自家憑什麼要去摻和這個?

“杜夫人,”九公主幽幽道,“莫要裝糊塗,有什麼趣兒?你是女流,我也是女流,誰又說女流不能成大事?世人多有瞧不起女流者,可咱們卻能驅使兒郎賣命,豈不更是技高一籌?”

說完,她又拉起自己的衣袖,一邊打量着上面精緻的刺繡,一邊漫不經心道:“你雖不參與朝政,可你能說動你的丈夫,你的兄長,他們又能說動身邊好友、幾個師伯,乃至上頭的唐芽!做這些,又有何難?待到來日,你們能得到的回報絕對超出你們的想象!”

“公主慎言!”這哪裡是單純救人,分明是要造反了吧?!

九公主又笑了起來,眼中突然閃爍起詭異的光,陰測測道:“上輕車都尉,何等榮耀!大祿朝立國以來最年輕的爵爺之一!可等這位爵爺從邊關回來,還不知能不能見到他哥哥一面呢!”

“什麼意思?!”杜瑕的心頭突突直跳,意識到事情可能要糟。

“牧大人年青有爲,當真叫人敬佩的緊,可也架不住總有人在後頭拖後腿!”九公主歪頭看着她,竟有幾分無辜,“說起來,你那位大伯子也着實是膽大包天了,竟敢透販私鹽!大祿朝律法明文規定,偷販私鹽二十斤以上者,斬!他可是足足藏着兩百斤的私鹽票子,便是長十個腦袋也死定了!”

杜瑕也是熟讀律法的,自然知道九公主說的不假。

可問題就在於,這根本不可能。牧清輝生意做得好好的,日進斗金,光是南邊船隊的跨洋買賣就忙不過來,何苦還要想不開去冒天大的風險,去販什麼私鹽!

隨着一身冷汗,杜瑕腦海中瞬間劃過曾經匆匆出現,又被牧清寒以雷霆手段飛快抹殺的人:被牧清輝養在江南宅子的樂妓!

“是你們!”事已至此,杜瑕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呢?索性攤開了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九公主笑的猖狂,帶着幾分孤注一擲的瘋狂道:“人證物證俱在,只要我一聲令下,明日牧清輝便會有牢獄之災!什麼上輕車都尉,莫說明日前程,他怕是連今日安生都沒了!坊間都雲先生與牧將軍如何恩愛非常,可我卻是不信什麼感情的,也想親眼瞧瞧,若來日他知道你本能救,卻眼睜睜看着他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唯一兄長身首異處,會是何種心情?到那個時候,你們還恩愛的起來麼?”

九公主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可面上表情卻越發猙獰,最後終究是充斥着陰險與惡毒。

杜瑕只覺得自己兩隻眼睛都被這張臉刺得生疼,沉默良久才長嘆一聲道:“世人皆傳九公主如何禮賢下士、溫柔和煦,可恐怕這纔是你的真面目吧?若是他們瞧了今日的公主,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少廢話!”九公主終於徹底撕開了僞裝,直接逼問道杜瑕的臉上去:“牧將軍身在前線,消息不靈,鞭長莫及,如今牧家幾代人數十年的商號,一家人的性命前途,商號上下成千上萬人的活路都只能依仗你一人!若你聽我調遣,那販賣私鹽的證據便永不會有見天日的一天;若你非要逆我的意,且等着家破人亡的那天吧!”

牧家商號乃是牧清寒的爺爺成立的,到這會兒已經足足經歷三代人,共計七十年有餘,分號遍佈大半個大祿朝,從上到下用到的掌櫃、夥計等何止數千!且每人背後少說有幾口等着當家男人掙錢養家……

若牧家商號果然倒了,不說參與其中的人要絕了生機,甚至於它的根基地——山東的經濟都要跟着抖三抖,便是周邊省市也必然要遭受波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即便三皇子與九公主他們並未事先佈置,只要真想整牧清輝,饒是需要多費點功夫,也能叫他褪層皮,更何況還是這樣早就暗中謀劃好了的!

這已經是杜瑕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大危機了!

答應,說不得就意味着將包括杜文、肖易生、何厲、甚至唐芽等人綁上賊船,再者他們看在牧清寒的面子上答應是一回事,不答應又是一回事!到時候恐怕不等三皇子被救出,牧清寒與杜文就已經衆叛親離,屆時只剩投靠三皇子一條路!

可不答應?三皇子儼然已經到了危急關頭,無所顧忌,拉些人陪葬什麼的也非難事!

而且類似這種“敲詐勒索”的案子,杜瑕最顧忌的還有一點:得寸進尺。

即便自己答應了,且也拼了命將三皇子撈出,那所謂的“販賣私鹽”的證據始終握在九公主手中,便是個不定時炸彈!日後他們這些人便如同被栓了繩子的狗,而繩子的那頭就捏在她九公主手上,她叫大家做什麼,大家便得做什麼。

九公主丟下一句“給你兩日時間,你且好好想想吧”就走了,而杜瑕甚至連她到底什麼時候走的都沒注意到,只一個人坐在書房窗邊發呆。

還是杜文擔心她,眼見着九公主都走了,自家妹子卻遲遲不出來,乾脆找了過來,又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短短片刻,杜瑕腦海中卻跑過了許多念頭,如同被亂麻裹住的走馬燈,紛紛擾擾,越發理不清頭緒。

見她這般罕見的失魂落魄,更兼臉都白了,手也冷了,杜文嚇得不輕,只一疊聲的叫人去煮姜棗茶,又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脊背,軟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杜瑕這纔回神,衝他勉強一笑,道:“我無妨,只是,卻有件大事要同你們說。”

不管九公主心中到底如何計劃的,此事實在太大,便是杜瑕再自負,也知道單靠自己的力量絕對應付不來,這才決定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

人多力量大,再者更有唐芽一等久經官場、足智多謀的,想來大家羣策羣力,總能將損失降到最低的。

杜文見她這般鄭重,且九公主確實來勢洶洶,也不敢大意,忙道:“也好,我這就去把人都打發了,也叫小唐和師兄他們家去。”

“不必!”杜瑕道,又嘆了口氣:“此事說不得還得請大家幫忙哩。也罷,哥哥,我先同你說了,你也幫我拿個主意,看是瞞着他們,還是怎樣。”

說完,杜瑕當真就將牧清輝在外偷養外室,牧清寒知道後直接叫張鐸將人斬草除根,兄弟二人鬧僵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甚至就連商氏的反應也沒瞞着。

“正如九公主所言,如今他們就剩彼此了,眼下雖然還有些疙疙瘩瘩的,可也不是什麼大事,若大伯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即便慎行明理,不會責怪我,可他下半輩子都要怪自己了!有了這樣的心結,叫他如何安生?”

若她不說,杜文還真不知道期間竟然發生了這樣多的故事,一時都聽住了。

杜瑕頓了頓,索性將後頭自己通過各種途徑查到的消息一股腦兒說了:“……我總覺得這事兒沒完,慎行也一直叫人在那頭盯着,原本我們並不確定是哪家,可如今看來,便是三皇子一脈,恐怕當時十二皇子也有份參與,只是不知對三皇子暗中謀劃的事情知不知情,又或是知道多少……還有,哥哥你可記得原先咱們在陳安縣時,有個方大戶?我同那方大戶的女兒,方媛十分要好,前些年她也嫁到南京揚州府的織造柳家,而這柳家便一直同三皇子有往來!”

聽到此處,杜文已經是完全呆了,良久纔回過神來,喃喃道:“好妹子,你們竟暗中查了這許多事,着實叫我驚訝。”

他素來聰慧,這會兒邊聽邊想,已經是將各處線索都理順了,且隱隱覺得事情並不是全然沒有轉機,竟有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

杜文在屋內倒揹着手,打了幾個轉轉,最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對杜瑕道:“好妹子,你且莫要驚慌,天無絕人之路,暫時也莫要對外聲張,可巧小唐也在,我這就同他家去,先問問師公的意思!”

見他這般沉靜,杜瑕只覺得有了主心骨,心中的慌亂竟緩緩消退了,忍不住上前抓住杜文的袖子,如兒時一般叮囑道:“哥哥,千萬小心,也,也莫要太過爲難。”

說到最後,她已隱隱帶了鼻音。

饒是從未真正深入朝堂,可杜瑕也知這回萬分兇險,一個鬧不好,非但救不了牧清輝,怕也會叫自家兄長受牽連,哪裡能不難過呢。

杜文怔了下,卻笑起來,又屈起手指,往她鼻樑上頭輕輕一刮,低聲道:“傻丫頭,哥哥本就該給妹妹遮風擋雨的,兒時你顧我良多,此時也該叫哥哥威風一回啦!”

話未說完,杜瑕眼中已泛起霧氣,只努力忍着,不叫它們化作眼淚掉下來。

杜文替她攏攏額發,又拍了拍她的頭,這才甩身出去,一襲藏青色繡青竹紋的棉袍在空氣中狠狠化開一個圈,破開冬夜冰冷的空氣走遠了。

因事關重大,洪清本人又是個只想着做學問,不愛參與政斗的,杜文便先沒同他說,只若無其事的招待一回,然後便叫大家散了。

洪清雖不愛摻和,可也不傻,非但不傻,對許多事情也十分敏感,早已覺察到師弟有事情瞞着自己。

可既然對方不說,他也不好主動問,再者,他也十分信任這個師弟不會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因此也只是在臨走之前重重拍了拍杜文的肩膀,意味深長道:“你我便如異姓骨肉,眼見着要忙起來了,若有愚兄能幫的上的,儘管開口。”

杜文心下感動,卻終究不好多言,只是說自己曉的。

見他果然不欲拉自己下水,洪清是既感動又無奈,到底搖搖頭,轉身去了。

稍後,杜文藉口送唐洌回家,徑自見了唐芽,將杜瑕與自己說的事情都事無鉅細的說了,末了還講了自己對此事的推測。

“我想着,堵不如疏,”杜文想了想,道:“夜長夢多,且把柄握在對方手中,且不管幾分真幾分假,只要他們想要興風作浪,我們便永無寧日!慎行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若日後知道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當真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呢!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化被動爲主動……”

唐芽端着茶盞沉吟片刻,不答反問:“你方纔說,十二皇子?”

杜文點頭道:“是我妹子覺得有蹊蹺,就一直叫人盯着,十二皇子確實同柳家有往來,不過還不確定他是否知道三皇子的安排。”

唐芽聞言冷笑一聲,道:“他畢竟太嫩了些,便是知道,恐怕也只是三皇子想讓他知道的。”

事關皇位,便是同胞兄弟尚且相互防備呢,更何況是這種?當年皇后護着十二皇子的生母,不過也是存了利用的心罷了。當初三皇子的生母利用十二皇子的生母,而今他就利用十二皇子,也算一脈相承了。

唐芽又想了一回,將修剪的整整齊齊的鬍鬚捋了一回,道:“如此,十二皇子可用。”

杜文聽後,眼睛一亮,追問道:“您是說,十二皇子的眼睛,是三皇子弄壞的?”

唐芽呵呵幾聲,漫不經心道:“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誰壞了他無關緊要,眼下要的,卻是他能壞誰。”

對於十二皇子的事情,其實唐芽一早就有結論:儘管表面上看是三皇子動機最足,可也許還真不是三皇子乾的!

而聖人雖然在第一時間就叫宋平“徹查”到底,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好歹也是在皇位上一坐二十載的人,他能猜不出這件事情藏頭到尾都與自己其他幾個兒子脫不開干係?若真要徹查,少不得拔出蘿蔔帶出泥,牽連一衆皇子、大臣……

水至清則無魚,已經爬到有能力參與奪位的大臣們,又有幾個手上沒沾過血?只要聖人沒糊塗到家,就必然不會真的執着於真相。

不過正如他方纔所說,究竟是誰幹的,真相如何已經無關緊要了,對他們而言最迫切的,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在化解危機的同時,實現利益最大化。

既然三皇子與十二皇子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兩人卻都遲遲未向對方下死手,他們何不順水推舟,輕輕推一把?

杜文瞬間福至心靈,點點頭:“三思明白。”

說完,卻又有些愧疚的說道:“三思無用,叫師公操心了。”

他知道唐芽素來不愛管閒事,這回若不是自己求上門,唐芽還真未必會搭理!

唐芽也不廢話,只是擺擺手,頓了下又微微蹙眉道:“那牧家商號我也有所耳聞,這幾年當真風頭正勁,慎行的那個兄長……也不是什麼省心的。”

都說樹大招風,牧清寒以一屆商戶之子爬到如今的地位本就惹眼,又是那樣剛直不阿的性子,明裡暗裡不知多少人恨他哩!那牧清輝也有些年紀了,怎的反而不知收斂?這些年自己這個徒孫倒是謹言慎行的,字如其人,可那牧清輝反倒得意忘形了,叫人說什麼好?

這麼些年了,能入他眼的徒孫統共就這麼兩個,眼見着牧清寒只要能安全歸來,便是前途無量,偏偏在這當兒又給自家哥哥拖了後腿!唐芽哪裡能眼睜睜看着這麼個好苗子毀在這上頭!

“說來那人也是有能耐的,膽大心細,牧家商號也是經他之手才爬到如今大祿朝一等商號的地位,且兄弟又爭氣,便是個聖人,心中也難免歡喜,這才叫人有機可乘。”

到底杜文當年也曾受過牧清輝的恩惠,且這些年兩家往來甚密,他也將牧清輝當做半個兄長,這會兒雖然難免惱火他因作風張揚而招惹是非,卻也未行小人之舉,說話乃至評價都相當客觀。

唐芽也是知道這兩家故事的,只是瞧了杜文一眼,非但未怪他替牧清輝開脫,心中甚至還暗贊他有情有義,做人不忘本,只嘴上仍道:“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既然想做得一流,如何還能同尋常人一般懈怠?他豈不知自己早已不再是等閒商人,已有了牽一髮動全身的資本?”

不管哪行哪業,一旦做到極致,影響力往往便會無限擴大,更何況牧清輝手握能使鬼推磨的鉅富!

事到如今,杜文贊同不是,反駁也不是,真是有些兩頭爲難,只好立在原地垂手聽訓,老實的不能再老實。

他這個樣子,倒叫唐芽看的笑了,笑罵道:“卻又裝什麼乖?杜氏狂生何來這般惺惺作態!”

要說杜文搖身一變,成了何厲的乘龍快婿之後,學的最多的便是老丈人那順杆兒爬的脾性。

這會兒見師公已經笑得出來,杜文心中先跟着鬆了口氣,知道對方必然已經有了對策,當即笑嘻嘻的湊過去,狗腿兮兮的替唐芽斟茶捏肩的,只繼續恬着臉道:“師公火眼金睛,我是再瞞不住的,只我只有一個妹子,也只有慎行那麼一個妹夫,毛毛才幾個月,多麼可憐,還請師公恁老人家多多勞心!”

唐芽讓他這幅樣子弄的渾身發毛,又忍不住笑道:“說過多少回了,你不是拍馬屁的手,莫要再做此態!”

讓杜文面對面罵人行,叫他背後耍心眼兒也成,可唯獨不敢讓他拍人馬屁,做些阿諛奉承的事兒。倒不是他不盡力,而是……還不如不盡力!

等杜文退到一邊,唐芽又道:“你且莫要聲張,家去同你妹子說,頭一個叫她將此事告知牧清輝;次一個傳信與南邊的人,將一應消息情報都儘快傳過來。”

說到這裡,唐芽又捋了捋鬍子,緩緩道:“讓她同九公主說,再多要些時日。”

說罷,又哼了聲,慢悠悠道:“老夫畢竟是個匹夫,冥頑不靈,哪裡是那般好說服的!”

江南離這邊太遠了,他們需要時間。

第七十章第一百零四章第四十章第二十五章第五章第九十八章第九十一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一章第七十三章第一百零三章第一百零八章第九章第六十一章第六十七章第六十七章第八十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一百零八章第五十八章第四十五章第六十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七十七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五十二章第一章第五十七章第一百零二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一百零六章第五十一章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結局】第四十八章第三十七章第二十七章第八十一章第九十八章第三十九章第八十六章第七十二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八章第一百二十六章第四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七十五章第六十二章第七十九章第一百一十三章第一百一十七章第六十七章第133章 番外【郭遊】第四十五章第一百三十章第五十三章第九十八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二十六章第六十章第二章第一百一十三章第一百零七章第133章 番外【郭遊】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五十六章第四十七章第九十九章第五十五章第十六章第一百三十章第九十一章第三十二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六十五章第十六章第一百章第八十七章第五章第六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一百零四章第九章第九十三章第十九章第九十六章第七十四章第十六章第一百零八章第三十二章第八十四章第四十四章第九十六章第九十七章 【寶寶】第九十五章第五十二章
第七十章第一百零四章第四十章第二十五章第五章第九十八章第九十一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一章第七十三章第一百零三章第一百零八章第九章第六十一章第六十七章第六十七章第八十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一百零八章第五十八章第四十五章第六十七章第十二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七十七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五十二章第一章第五十七章第一百零二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一百零六章第五十一章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結局】第四十八章第三十七章第二十七章第八十一章第九十八章第三十九章第八十六章第七十二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八章第一百二十六章第四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七十五章第六十二章第七十九章第一百一十三章第一百一十七章第六十七章第133章 番外【郭遊】第四十五章第一百三十章第五十三章第九十八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二十六章第六十章第二章第一百一十三章第一百零七章第133章 番外【郭遊】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五十六章第四十七章第九十九章第五十五章第十六章第一百三十章第九十一章第三十二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六十五章第十六章第一百章第八十七章第五章第六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一百零四章第九章第九十三章第十九章第九十六章第七十四章第十六章第一百零八章第三十二章第八十四章第四十四章第九十六章第九十七章 【寶寶】第九十五章第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