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杜瑕正在家裡逗兒子玩, 就見小雀進來回稟說:“夫人, 大爺回來了,同來的還有一位郭大人。”

杜瑕的動作一頓,有些疑惑的問道:“哪位郭大人?”

就她的記憶來看,熟悉到能夠到彼此家中做客的姓郭的大人,貌似只有那麼一位,可之前牧清寒不是說他們已經因政見不同割袍斷義了麼?眼下不該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怎的還一同來家?

“兩個人瞧着如何,可吵架了?”

小雀一愣,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回憶了下才搖頭道:“並沒有, 不過也不曾說笑,就是一前一後進來,瞧着樣子倒是有些古怪。”

杜瑕又問了那位郭大人的樣貌,基本上就確定來的便是郭遊, 不禁有些滿頭霧水。

見她久久不語, 儼然忽視了自己, 毛毛有些不滿的抓着她的手指啃了一口,嗚哇兩聲。

見兒子這般, 杜瑕輕笑出聲,用另一隻手輕輕點了點他的鼻頭,捏捏他的小腳丫,笑道:“又亂啃。”

小孩子還沒長牙,兩片牙齦軟軟的, 並不疼痛,只是癢癢的有趣。

毛毛撲閃幾下眼睛,又要去抓她的手指,嘻嘻哈哈鬧得歡。

杜瑕陪着他鬧了會兒,想了想,纔對小雀道:“你悄悄地打發人去前頭問問,看郭大人是坐一會兒就走呢,還是留下吃飯,定了就過來回我一聲。對了,也叫人好生注意着些,萬一聽見動靜不對,趕緊拉開……”

聽牧清寒說,之前二人鬧得頗兇,畢竟連割袍斷義這種狠話都放過了的,便是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爲過。這會兒各自的師公又已分了輸贏,兼之二人都是個暴脾氣、直性子,萬一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對外可就說不清了!

小雀答應着去了,不多時就回來道:“倒是不知道說什麼,可大約說的起興,要燙酒呢,約莫是要留飯的,想來一時半會兒也打不起來,不過奴婢也叫人留心了。”

聽說這些文臣官老爺不比他們家老爺那般正直,心思十分難猜,往往一句話裡都能品出來幾十個意思,翻臉比翻書還快,他們哪裡敢懈怠呢!

杜瑕點點頭,叫人去給劉嫂子傳話,叫準備幾樣小菜,分別是煮毛豆、糖醋藕片,再加一個用泡發的蝦米、魚肉捶打的包漿魚丸爲主料做的麻辣香鍋,這些下酒是最好的。

這些年她越發愛研究吃食了,花樣也越來越多,經常往來的人家都知道杜夫人心靈手巧,不光寫得好畫本,也做得好吃食,送人最是別緻。

像是官宦人家之間往來,其實輕易也是不好送名貴物品的,講究的就是一個花樣,端看誰家不落俗套,是旁人家裡沒有的,若做得好了,也是一件很有臉面的事情。

之前杜瑕爆出自己是指尖舞先生,每年節禮中便有自己親手畫了稿子,書海掌櫃的幫忙一同刊刻的信箋和請帖,十分別致,受人追捧。除此之外,便是他們家與旁人不同的小菜和點心了。也許那些菜餚之類並不如何名貴,可看的就是“別緻”二字,端的是別無分號,因此總能給人深刻印象,外人說起杜瑕來,往往也是“杜夫人極其有心”的好評。

房內,杜文和郭遊在榻上對坐,中間的矮桌旁邊立着一隻幽幽燃燒的紅泥小火爐,上頭用陶壺溫着熱酒,桌上放着幾個碗碟,裡頭是正咕嘟翻滾的麻辣香鍋,以及毛豆、藕片並其他兩樣爽口小菜和果子,氤氳的熱氣不斷升騰,將眼前一片空氣都模糊了。

古人有詩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此時他們喝的卻非什麼渾濁有浮物的低等酒,可點的卻也是紅泥小火爐,而外頭也確實是陰沉欲雪,只不知面對面坐着的兩個人吶,是不是真想喝一杯?

杜文執壺斟滿酒杯,也不說話,只仰頭喝下。

對面的郭遊擡起眼睛瞅了他一眼,也跟着飲盡,又苦笑道:“三思,你可是害得我苦。”

杜文一挑眉毛,嗤笑一聲,反問道:“我害得你苦?究竟是你害苦了我還是我害苦了你?方纔是誰幫着對付我?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說完,兩人都笑起來,只是卻不如記憶中的笑容乾淨爽朗。

方纔魏淵和郭遊合夥把杜文釘死了之後,杜文也是破釜沉舟豁出去了,眼見着自己逃不脫,便又硬拉郭游下水。

這會兒能多一個人,就代表着稍後自己少找一個人,秦大人自然是願意的。

郭遊與魏淵同屬一派,方纔坑了政敵一時爽,這會兒若想全身而退卻是不能夠了。

魏淵倒罷了,他畢竟年紀大了,做不來這個也無可厚非,然而郭遊甚是年青,既然杜文不得不去,那麼他也沒有逃脫的道理。

於是,在關鍵時刻,魏淵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了一位傑出政治家的剛毅果決:棄卒保車。

他先看了看杜文,再看看差不多年歲的郭遊,突然輕輕拍了拍自家徒孫的肩膀,飽含真心的勉勵道:“年輕人,多經歷一些事情還是很好的。”

郭遊滿臉震驚:“……師公!”

師公,一日幾十裡地,會死人的呀!

杜文滿意了,覺得魏淵這廝果然夠狠,難怪能與自家師公斗這麼些年。

眼見郭遊滿臉苦澀和難以置信,魏淵卻是不動如山的說道:“無妨,屆時大家都會去觀禮,你師父看了也必然爲你高興。”

郭遊:“……”

不,我老師也會覺得我命苦的呀!

見今日竟能意外抓兩名壯丁,本還覺得自己走投無路的秦大人也是喜出望外,瞧着面龐都泛紅了,雙目灼灼,幾乎能放出光來。

又見郭遊還是如同吃了黃連一般沒得歡顏,他又十分和氣道:“郭大人,莫要擔心,今年聖人和太子都體恤我等哩,一應都是簡化了的,回頭我再同禮部的官員商議一回,看能不能上個摺子,說不得還能再減哩!”

左右減不減的,都不是什麼輕鬆活兒,郭遊只要一想到大冷天的,自己還要慘兮兮的裝扮了繞城走就覺頭大如鬥,後悔方纔爲什麼要推着杜文落井下石……

兩人又悶着腦袋對飲一杯,卻聽杜文忽然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與他聽一般的道:“你現在還覺得開戰是不好的麼?”

郭遊一怔,略一遲疑,卻還是堅持了自己的觀點,道:“不錯,此時開戰尚嫌倉促,若能再得幾年”

話音未落,杜文就反駁道:“再得幾年,說的輕巧,你當真以爲炤戎會眼睜睜看着大祿壯大,恢復元氣?他們卻沒這麼傻!”

“所以纔要和親!”郭遊也不禁擡高了聲音道:“只要和親,只要炤戎還要一層遮羞布,要點臉面,他們短期內就不敢開戰!”

“可能有多久!”杜文的臉都微微漲紅了,不知是因爲酒意上頭,還是單純的憤慨,“二公主也是和親過去的,當初炤戎說得多麼動聽,可這才幾年?堂堂公主之尊,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異鄉,甚至連個屍首都不得見!我大祿顏面何存,威望何存!”

“掙得一日是一日,”郭遊面不改色道:“你那妹夫便是打仗的,你也不是不通兵法,也曾看過歷年戰例,可知一旦大動干戈,會死多少人,會花費幾何!大祿打不起!”

“炤戎也打不起!我大祿泱泱大國,沃野千里,他炤戎不過區區草原小國蠻夷,幾個部落拼湊而成,有甚麼家底!”杜文接道:“難不成靠一介女子換來的短暫太平便是好的了麼?若是如此,留我等堂堂男兒又有何用!”

“她們身爲公主,打從出生之日起便享受榮華富貴,地位尊崇,和親亦是本分!”

“和親和親,哪裡是和親這樣簡單,你可知每位公主嫁過去時要帶多少嫁妝!那每一角銀子,每一寸布,甚至每一絲線,哪樣不是大祿百姓的血汗換來,這是拿着我朝百姓的血肉喂狼呀!他們哪裡會填的飽!”

說到激動之處,杜文忍不住起身下榻,用手臂激動的指着炤戎所在的西北方,大聲道:“那些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大祿朝忍了這麼些年,得來的是什麼?是他們的得寸進尺,是他們的貪得無厭!是咱們填了一位又一位的公主!便是再忍下去,難道他們便能如讀了聖賢書一般被感化麼?別做夢了!”

郭遊也不甘示弱的反駁道:“成大事者不惜小費,不拘小節,若憐一時之恥都忍不得,如何能有真正揚眉吐氣的一日!”

頓了下,他又搶在杜文前頭,咄咄逼人的問道:“女子的命是命,兒郎的命就不是命了?公主的命尊貴,尋常百姓的命就賤如草芥不成?既然能用一個小小女子換來太平,爲何非要讓我這許多兒郎去填那血窟窿!莫非他們就不是誰的兒子,誰的丈夫,誰的父親?誰不是娘生爹養,誰不會疼不會哭不會想家!你去戰場看,數百年來,上頭飄着多少無辜亡魂!”

“這哪裡只是性命,”額角青筋暴起的杜文氣道:“體面,尊嚴,這是一國的尊嚴!若一個國家淪落到只能靠出賣公主和親來維持屈辱的太平,誰還瞧得起!”

“是命要緊,還是骨氣要緊!”

“要活着,更要骨氣,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若是隻能窩窩囊囊的活着,野狗一般求人憐憫,還不如死了!寧可玉碎不能瓦全!”

兩人越爭辯聲音越大,引得外頭等着伺候的小廝都有些膽戰心驚的,生怕兩人乾脆動了手。

好在爭論歸爭論,不管是杜文還是郭遊,都理智尚存,便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也沒想過要抄起近在咫尺的砂鍋或是酒壺給對方來一下子……

似乎是想把這幾個月來的憋悶和怨氣都一股腦的發泄出來,兩人終於展開了相識多年以來頭一次如此激烈的爭論,震得房頂上的灰塵都撲簌簌落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下起了雪,鵝毛般的雪片打着旋兒,輕飄飄落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幾近無聲。

夜深了,地上漸漸鋪滿了雪花,放眼望去蒼茫一片,寒意也越發的重了。

杜文不說話了,郭遊也不說話了,就這麼定定的看着對方。

良久,兩人齊齊嘆息。

就聽郭遊道:“三思,我知自己說服不了你。”

“那是因爲你沒理!”杜文不屑一顧道。

“然你也未曾說服我。”郭遊接道。

“那是你冥頑不靈!”杜文脫口而出,然後又帶了點憤慨,爆豆子似的又炸出來一連串的話,“簡直是迂腐不化,朽木不可雕,虧你這個年紀,竟然還不如朝中許多鬚髮花白的老前輩開明,只一味地退縮,忍讓,哼,這又算的了什麼!”

說完,又重重一甩袖子,冷哼一聲,揚起下巴,微微帶些俯視的瞧着他,說道:“難怪那魏淵敗在我師公手下,哼!”

他面上幾乎是明晃晃的寫着,你不如我,你師公也不如我師公,你這魏黨一派壓根兒就不如我們唐黨!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魏淵在持續多年的黨派之爭中一敗塗地,本就是這幾個月來的禁忌,衆人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誰也不敢提。如今卻被杜文這樣明晃晃的戳中,簡直如同用力揭開一道尚未癒合的傷疤,瞬間鮮血淋漓,叫人無法繼續無視。

郭遊臉色微變,終於也有些着惱了,正色道:“朝堂如戰場,勝敗乃兵家常事,便是唐芽此番略勝一籌又算的了什麼?來日方長!且看誰笑到最後吧!”

杜文不以爲意,反脣相譏,嗤之以鼻道:“一步趕不上,十步攆不上,這一回魏淵都輸了,往後還能指望甚麼!也就是我師公深明大義,不願於此刻痛打落水狗罷了,不然你以爲誰家能這般寬宏大量,任由手下敗將在眼前上躥下跳麼?”

郭遊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顯然有些無法忍受旁人當着自己的面這樣說自己的師公。‘

可平心而論,杜文說的卻又是實話,叫他無言以對。

政鬥向來是殘酷又慘烈的,成王敗寇也不是說着玩,一旦勝了,自然是無限榮光,之前的種種都值了;可若是敗了,當真是生不如死,也絕對不會有誰傻到不乘勝追擊,反而放任政敵繼續自在的。

唐芽勝了,可正如杜文所言,他並沒趁熱打鐵,如許多人猜測的那般對魏黨趕盡殺絕,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堪稱大度的任用魏黨官員,便是由郭遊這個魏黨成員自己來說,能做到這一步的也舉世罕見。更甚一步,若是此番勝利的是自家師公,魏淵,他會對落敗的唐芽一黨這般寬厚優容嗎?

也有魏黨成員並不領情,只說朝廷此刻正值用人之際,唐芽不過是順勢而爲,也是無可奈何,這是在惺惺作態,收買人心,故意藉着這個機會彰顯自己的大度容人,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罷了!

可莫說郭遊,就是魏淵自己也十分驚訝,唐芽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若說朝廷需要用人,可難不成少了幾個魏黨朝廷就運轉不起來了麼?唐芽門下缺人使喚麼?便是新官上任,對許多政務不熟悉,他不正好趁機將大權都攬入自己懷中?

可他沒有這麼做。

所以自從唐芽入閣之後,郭遊許多次也曾捫心自問,甚至有些不孝的覺得自家師公輸的不冤枉。至少從眼下來看,唐芽此人雖有私心,可關鍵時候卻能頂得住,敢於取捨,敢於放棄到手的私人利益,以大局爲重。

這些話說來容易,幾乎每個官員都曾講過的,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然而唐芽做到了。

不僅做到了,他甚至做得很好,便是清醒過來的聖人得知後也是沒話說,只躺在龍榻上長吁短嘆,感慨自己果然沒看錯人。

兩人沉默許久,終究是郭遊理屈詞窮,也是有些憋悶,索性抓過那壺酒來,仰頭便喝,咕嘟嘟三五息便喝了個乾淨。

見他這般,杜文忍不住繼續出言道:“你俸祿雖低,難不成家中沒錢?非要跑到旁人家裡鋪張!”

又戳人痛腳!

俸祿爲什麼低?還不是因爲官階低!

郭遊恨聲道:“官大,了不起麼?”

他本就是在杜文之後一屆考中的,因晚了幾年,如今的官職也不如杜文高,平時也時常被人抓住這個進行攻擊。

“自然了不起!”杜文洋洋得意,故意刺激他,趾高氣昂的說道:“沒聽過官大一級壓死人麼?何況本官可不止比你大了一級!”

此刻郭遊的表情看上去隨時可能撲過去掐死他。

化語言爲武器,酣暢淋漓的攻擊一番之後,杜文立刻覺得心中鬱氣煙消雲散,暢快極了,當即對門外朗聲道:“來人吶,再送一壺酒來。”

“兩壺,”卻聽郭遊咬牙切齒道:“不,三壺!杜大人財大氣粗,自然是不會吝嗇的。”

杜文挑了挑眉毛,道:“自然不會,不過你這文弱書生,馬都騎不得,黃湯可灌得?”

原本是郭遊的酒量好些,可到底杜文先入官場,領先的三四年間應酬無數,天長日久的,酒量早就練出來了,如今竟是壓他一頭!

騎不得馬……

郭遊簡直記不清這是今日第幾回被這廝戳痛腳狂踩,當真是被氣得七竅生煙。

能騎馬了不起麼?天生畏高怪我麼?你以爲我沒試過麼?

我就不信了,說不過你,難不成還喝不過你?!

聽兩人竟然又接二連三的叫了好幾壺酒,似乎談興甚濃的樣子,杜瑕也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這兩人如今算是什麼關係:

政敵?好友?

又或是,亦敵亦友?

她搖搖頭,問了時候,見正是晚飯時分,便道:“叫劉嫂子做一個麻辣香鍋,再用那包漿魚丸做一個清淡爽口的魚丸湯,家裡留幾份,分出一份好的,一發送去唐老府上。”

唐芽年紀漸大,前幾年開始就不大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了,倒是眼下尚未分家的唐洌口味頗重,最愛這個,偶爾還很不見外的往這邊來打牙祭,叫杜家人做個毛血旺之類的菜解饞,直說他們家的廚子最正宗,旁人模仿不來云云。

包漿魚丸也是今年杜瑕纔想起來的。

這會兒市面上倒是不缺各色丸子,葷素皆有,可並無一種是有汁兒的。

還是剛入冬那會兒,杜瑕突然嘴饞,想起來後世的撒尿牛丸,想吃的不得了。哪知劉嫂子壓根兒沒聽說過,打發人去外頭買也沒得,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試了幾回,敗了幾回,終究是給她鼓搗出來,如今又成杜夫人特色。

如今天氣冷了,更是便宜,只需將那做好的乳白魚湯擱在屋外,寒冬臘月的,不過幾個時辰便能定成魚凍。挑最鮮嫩的魚肉剃掉魚刺,用木棍反覆捶打成泥,捏成魚丸,中心放入切成小塊的魚凍,依舊放在冰窖裡。吃的時候拿出來一煮,內部魚凍便融化成滾燙的湯汁,吃的時候趁熱吮吸,當真鮮美無比!

一時劉嫂子做好了,杜瑕自己也留了一份,大份的便都送到唐府去。

杜瑕還叫去送東西的人帶話,也不必特別點明,只道:“今兒郭遊郭大人家來同我們家大人飲酒說話,我們家姑娘便叫人做了這個解酒,可喜十分香醇鮮美,想着可能合大人的脾胃,特地叫小人送了來。”

因杜瑕這幾年日常除了做畫本子就是研究吃喝,也是隔三差五就給唐府送些東西,早已是開封城內公開的秘密,兩府上下也都十分熟絡,並不需要特別囑咐。

春夏倒罷了,不冷不熱,而到了冬夏兩季,便是送吃食的車子和器械也都是特製的:

因爲時常有湯湯水水的,車內便有固定的銅架子,夏日上頭擱置冰盆,冰盆裡頭可以放杜瑕琢磨出來的冷飲。冬季上頭便放一個火盆,吃食置於火盆之上,有湯的可以小火持續翻滾,吃的時候也是最佳口味;沒湯汁的也可以保溫,不怕冷了。

今兒的麻辣香鍋裡頭便有濃濃的骨湯底子加了各色花椒、辣椒並蔥薑蒜等做的鍋底,這會兒也都咕嘟嘟冒泡;魚丸湯也是小波翻滾,一個個圓滾滾的丸子在湯汁中滴流躍動,濃濃的香氣幾乎將這個車廂都充滿了。

到唐府的時候,唐芽和唐洌爺兒倆正淨手,準備吃飯,聽說杜家又來人送東西了,唐洌先就笑了:“卻又是我們有口福了,也不知這回嫂子做了什麼好吃的,快叫他們進來。”

來人進來後先麻利的行了禮,又把杜瑕的原話複述一遍,然後照例接了賞錢,這便離去了。

等他走後,唐洌纔對父親笑道:“嫂子果然心細如髮。”

郭遊畢竟是魏黨中人,便是杜文自己不在意,消息傳了出去,未必沒有人多心。倒不如她先跟唐芽通了氣兒人,也省的有心人藉機發揮,搞得他們內部猜忌,傷了感情。

唐芽笑笑,也不說話,只自己心中有數便罷,當即舉勺,舀了一顆魚丸來吃。

因來人已經特意叮囑說魚丸中有汁水,他吃的也格外當心,不過終究因爲是頭一回,依舊有部分湯汁飛濺出來,打溼了他的鬍鬚。

唐洌見狀哈哈大笑,頗覺有趣,自己卻一時忘形,一口吞了,崩了滿口滾燙的汁水,燙的哇哇亂叫,卻又忍不住吐出來,急的臉紅脖子粗。

老小孩兒老小孩兒,唐芽在外雖然威勢深重,無人敢造次,可也恰恰因爲絕大部分人都對他過於敬重,敬而遠之,他才格外喜歡小輩這種不帶功利色彩的孝敬和親近。這一點從他最喜歡的弟子何厲、徒孫杜文、牧清寒,皆是膽大之輩就可見一斑。

外人只想着怕他,敬他,千方百計的討好他,卻甚少有人敢這樣真心相待。在世人眼中,恐怕頭一個敢這麼做的杜瑕頗有些膽大妄爲吧。

瞅見最疼愛的幼子的窘態,唐芽心情頗佳的哼了聲,又舀了一勺依舊燙口的魚湯,果覺鮮美異常,又因那丸子吃來甚是有趣,便滿意的點點頭,竟叫了小廝進來,指着那盆湯道:“去跟杜家回話,說魚丸湯甚好,若得空,明兒也要這個。”

接到話後,杜瑕也忍不住笑了,又給了來傳話的小廝一個荷包,這纔打發他去了。

自己只是一時興起,對方也毫不見外的接着要,也算是這幾年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果吧,不然若是見外,哪裡有人會這樣說呢?

當晚,杜文和郭遊兩人都喝得爛醉如泥,何葭久等丈夫不回,派人過去找的時候,發現二人都已經癱在桌下。

她也是知道郭遊身份立場的,也有些頭大,還是先找杜瑕商議,看是留人在此住一宿還是直接送回家。

得知杜瑕已經告知唐芽之後,何葭才鬆了口氣,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既如此,我就叫人打掃客房了。”

杜瑕點點頭,道:“也得打發人去跟那頭夫人說一聲纔是。”

年前郭遊就成親了,夫人是一位師叔的侄女,亦是堅定的魏黨。

次日,唐魏兩黨新生代力量的杜文和郭遊徹夜長談並宿醉,第二日直接從一家裡出來上朝的事情就傳遍了,許多人對此議論紛紛,其中不乏惡意猜測者。

竟還有人嫉妒杜文年少得勢,跑去唐芽跟前旁敲側擊的打小報告,誰知唐閣老只是淡淡的嗯了聲,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卻叫那些別有用意的人不知所措了。

洪清也得了信兒,親眼見唐芽並未發作,甚至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才放了心,不過私底下還是忍不住對杜文道:“你也忒大膽了些,如今是個什麼情況,怕不是魏黨那些人生吃了你我才解恨,曠之雖然是你我舊友,可也該忌諱着些。”

政鬥之中,最怕立場不堅定,歸屬曖昧,眼下唐芽已然佔據絕對上風,雙方越發水火不容,雖然杜文和郭遊都分別通過師承、聯姻等方式明確身份,可若往來過密,難免兩頭不討好。

眼下杜文依舊有些頭痛,聞言不禁道:“並沒什麼,師公也非會胡亂猜測之人,再者我妹子一早就通了信兒,師兄莫要緊張。”

見他這般,洪清也只好嘆氣,又看他似乎十分難受,不禁難掩擔憂的問:“你們沒打起來吧?”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杜文竟有些跳腳了,就聽他中氣十足的說道:“師兄也忒小瞧我,那是在我家,再者,若是打起來,他哪裡能佔得便宜!我可是同慎行一般練過拳腳的,他哪裡夠看!”

洪清的眼角不禁跳了幾下,看了這個師弟一眼,終究是沒說實話。

這話若是從他老丈人何厲何師伯口中說出也就罷了,到有幾分說服力,可三思?

甚麼同慎行一般練拳腳,你們倒是一同練過,可卻哪裡習得慎行一成皮毛!

唉,說句不中聽的,他也是個書生,若不比試騎馬,同郭遊郭曠之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真要打起來……說不得,說不得,只沒眼看便罷!

這倒罷了,哪知因秦大人今日繼續遊說衆人蔘與那什麼除夕之夜的驅邪遊行儀式,不免要拿杜文和郭遊現身說法,做個表率,不過幾個時辰,滿朝文武竟都知道了!

且不說本就帶點唯恐天下不亂性子的何厲,便是肖易生也難得促狹,下朝之後,特地叫了杜文在跟前,上下打量,最後幾乎是帶着笑意的說道:“爲師卻不曾想到三思你竟也這般勇武,說不得,三日後我們便要在城樓上一睹風采了。”

話音剛落,何厲也拄着拐過來,笑得十分狂放,惡意滿滿的道:“古有擲果盈車,想三思你也風姿出衆,必然不虛此行!是必要滿載而歸的!”

因那驅邪儀式本就是與民同樂,爲來年祈福的,百姓多夾道圍觀,興致上來或是女子瞧見中意的兒郎了,也會用特地購買的仿真花朵或是隨手結了身上的荷包、手帕、墜子投擲的,細細數來,也曾成全過幾對姻緣。

杜文聽後,就覺得這真是親老師、親岳父!

他本就是趕鴨子上架,又是成了親的,被人圍觀已經覺得有些羞恥,又哪裡稀罕什麼擲果盈車!

再說了,這些年百姓生活富足了,往往興頭上來抓着什麼丟什麼,不管不顧的,因此丟出來的時常混雜着許多價值頗高又頗昂貴的物件,譬如說核桃,譬如說金銀錁子……

劈頭蓋臉砸在身上很疼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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