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互相對視,儘量回憶是曾在那裡見過。張碩拉開後車門跳了上去。“高健,你開我眯一會兒,晚上我開,速度別太快,有什麼事兒叫我。”幾句話後便靠在後座上打起了盹睡,與許子明在什麼地方見過漸漸被合上的眼皮所遺忘。
紅痣帥哥隨着貨車的顛簸到精神起來,他靠在座位上,將上衣拉開,隨着太陽的高起他感到駕駛室內有些熱,還有一股特殊的氣味繞在周圍,令他有憋悶的感受,鞋也在升溫,一股燥熱勁讓他的雙腳擺脫鞋的束縛,扒去襪子頓感一陣清涼由下至上舒服全身。空氣中的味道更加濃重了些,宮旭向後看了一眼,笑着沒有說話。高健也是抽抽鼻子,叨起一支菸。許子明明白這都是剛纔請的那頓飯在起作用,吃人嘴短啊。他看了一眼身邊那不停點着頭打着瞌睡的張碩,只有他好像沒感覺似的,依然睡得很香,嘴邊流着哈喇子。
“子明,你也眯一會兒,我們還早呢,在路上要走好幾天才能到達目的地。你怎麼幹起了這活,我看你文質彬彬的樣子,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什麼工作幹不了,選上這麼苦的活。這活不是一般人能幹了的,尤其是晚上,就更遭罪了,有時連旅店都住不上,在車裡熬一宿,後半夜可冷了,想睡都睡不着。”“雞丁”斜着身子望着許子明。“嘻嘻——這招你也學會了,在車上隨便,你的味道沒有哥們的重,脫下襪子透透氣,要不時間長了,腳都是白色的老難受了。”
“沒錯,你要是熱了,脫衣穿條短褲就行,在這個小天地裡沒有異姓,你隨便。”高健將車開得很快,不時插進話來,他的態度非常明顯的好於剛纔。“給你。”一支菸飛了過來。“‘雞丁’說的沒錯,我們這活就是苦了點、累了點、風險也不小,經常能遇到劫道的。但,收入還可以,咱唐老闆不黑,捨得給錢。有時,我們帶點私貨賣了,他也是睜一個眼閉一個眼。你要想長期幹,就跟咱‘老大’的車,我們是哥們,有好事兒虧不了你。看你這兄弟出手大方,不是什麼小氣人,我喜歡。有時間,哥們帶你逛逛,有女朋友沒?”
“別聽他胡說,你小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好兄弟也讓你教壞了。子明,想溜達也不能跟他走,他去的那種地方是‘配種站’你小孩兒跟他非學壞了不可。”張碩打了個哈且,伸着懶腰,搖下車窗吐了一口,一隻手擔在紅痣帥哥的肩上。“兄弟一表人才,怎麼幹這個活,公司是怎麼跟你說的?”
許子明接過飛在懷裡的煙,穿上襪子不好意思地望着張碩。“三位哥哥,是不是我這臭襪子味兒薰着你們了,真不好意思,腳捂得太難受了。”他快速搖下車窗,一股清新的空氣竄了進來,整個駕駛室的味道瞬間好多了,他拿起思琪給他裝滿好吃的包,打開將幾聽飲料、小食品分給大家,當他將一塊巧克力遞給張碩時,他不由自主地又看看了他。“哦!”他突然想起來,身邊的帥哥他見過。“第一次和思琪來思瑞物流的時候,自己爲找女朋友,想進小樓裡去找,打聽衛生間在什麼地方。當時問的小夥就是眼前這個張碩,他握着一副手套,開的車也就是這輛車,思瑞物流有50臺大貨車還是他說的。真沒想到,事兒會有這麼巧?今天居然會坐他的車,一起跑長途。看來,他真的不記得我是誰了。這也好,反正老丈人不讓我說。”他滿臉的喜悅看着他笑。
“幹嘛,那麼看我?”張碩接過巧克力掰開放在嘴裡。“子明,我真的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就是想不起來了。你對我這張臉熟悉嗎?在哪裡見過沒有?”他將帥氣的臉在紅痣帥哥眼前晃着。
“呵呵——頭兒,你太自戀了吧?子明兄弟第一次跟我們車,第一次在思瑞物流上班,上哪認識你去?你那張臉也太平常,混在人羣裡也沒什麼特別的,即使看過,眨眼也就忘了。”宮旭拉開飲料狂飲起來,笑嘻嘻地讓嘴裡的飲料噴了出來。
許子明認真的點着頭,一雙帥氣的俊目盯着張碩。“碩哥,我也有同感,真的好像在那見過你,與你一樣真的想不起來了。你去過天津、上海、燕京——我想我們只定在其中的某個地方見過,我是‘第一次’來廊坊,‘第一次’到思瑞物流工作,領導先讓我跟你跑跑,沒具體按排讓我做什麼,以後會幹什麼還不知道呢,也許會跟着三位哥哥就這麼幹了。你們歡迎我不?如果歡迎可一定在領導面前說好話啊。”紅痣帥哥扯開一袋五香毛克分給大家。
“放心,子明老弟只要你喜歡留在這裡跟我們哥們幹,等跑完這趟回去,我就跟老闆說讓你跟着我幹。哥們在老闆面前說話好使,要個人不成問題。”張碩接過毛克一臉的得意,好像他跟唐建誠特熟。
許子明笑了,望着窗外飛過的民房,他想起了家,想到了父母、想起了思琪、飛兒、馨悅、林梅芝還有唐氏的好哥們。“他們都在幹什麼呢?會不會同樣也在想我?孟凱、波哥、老董會不會挑我的理,生我的氣呢?哥們不是不接你們電話,也不是不回你們的短信,只是兄弟在信守承諾,我在廊坊思瑞物流的事兒跟誰都不能說。爲了將來我還回唐氏,你們就體諒兄弟吧。到時,我會說明一切的。希望你們能看懂我那條‘圖畫’似的短信。”他嗑着毛克嘴裡卻沒有什麼味道。
大貨車快速的往前行,張碩和高健輪班休息幾次,而長長的車隊卻沒有停下來。崛起的灰塵讓許子明感到大車的霸氣,一輛輛小車被遠遠地拋在後面,有的更是見到貓似的躲得老遠。“太過癮了,這車開得太給力了,太牛B了。”紅痣帥哥將頭伸到車窗外高興地喊着。“哦、哦——我來了。”
“兄弟,進來,這樣危險。”宮旭一把將瘋狂喊叫的許子明拽了進來。“這要是後面上來大車,兄弟你就費了,要叫在裡面叫,頭不許伸出去。你這是第一次跑長途,以後時間長了讓你叫你都不叫了。”他將一把毛克皮拋向車窗外,又被風吹了回來,刮進了車裡,落在他的臉上、身上。“看看,這風兒多硬?”
許子明點了下頭,將車窗升起,靠在座椅上玩着手機遊戲。經過幾個收費站後,前面的路有些狹窄,坑坑窪窪的農村土路呈現在眼前,說是土路有點冤枉當地人,都是被大車壓壞的柏油小馬路,泛起的石子與瀝青述說着它曾經輝煌過。車越開越慢,漸漸地停了下來,張碩剎住車跳了下去,宮旭也跟着蹦了下去。“怎麼停車了?”紅痣帥哥收起手機,搖下車窗將頭伸了出去,看到幾個農民模樣的人,立在路邊,兩個架子支個很粗的木棒橫在那條並不寬的土路上。一個手裡拎着類似扎槍的東西的中年漢子,嘴裡叨着煙,在向過往車輛收費。
“健哥,就這小道也收費啊?”許子明感到很納悶,他只聽說過,還是第一次見到,推開車門就要往下跳。
高健嘴一撇。“這是常事,在這條道上經常遇到。咱不走人家的地嗎?路壞了就需要錢修嗎?要二錢也是正常的,可是我從前年就看見他們在這裡收錢,到現在也沒見他們修路。這都是當地的地痞流氓,交幾個錢免災。沒看到他們手裡都有傢伙,我們人少不敢不交,那個當頭的一吹口哨說不上從村裡能衝出來多少個這套號的人。”他推開車門向外看着。
“哦,這樣的路多嗎?”許子明覺得很有意思不等高健回答跳了下去,擠過人羣站在張碩和宮旭的身邊看着那羣比比劃劃的收費者。
“老大他們一共五輛車,我數了。”一個小子在向那個手拿扎槍的中年漢子做彙報。
“嗯,讓我算算,這麼大的車,光輪胎就是雙的,一定特別的重,看把我們的路壓的。爲了集資修路,一臺車按你們150元算,一共是750元,去個零頭,你給拿700吧。”中年漢子將一隻佈滿老繭的手伸到張碩面前。
張碩叨起一支菸笑了。“哥們,這錢要得太多了,商量一下少要點。我這五輛車別看架了挺大,其實沒裝多少貨,決不超重。那樣,我們跑不了這麼遠,交警早就攔下了,你說呢?”
“少費話,沒時間跟你窮白話,快交錢,別影響我生意,沒看後面都憋車了?你要是覺得貴可以退回去,換個地方走。”中年漢子縮回手,拿起扎槍在張碩等人眼前晃着,一副天是王大我是王二的架勢。“快點啊,沒聽見你後面的車在按喇叭?”手裡的扎槍戳在大貨車的車輪上。
“哎呀!哥們你往那戳啊?輪胎扎壞了你負責啊,你讓點價。反正這錢你也不會交到村裡,都是你們哥幾個分,要多要少你都不吃虧。我們不走,誰都過不去。”宮旭將那指在輪胎上的扎槍拉到一邊。
“你想幹嘛,快交錢,費什麼話?”幾個小子圍了上來,推搡着宮旭。
宮旭甩了下胳膊,一臉的不在乎。“幹嘛?光天化曰之下欺負人,想打架嗎?哥們不尿你們,也決不慣你們包,要收費就給你們100塊錢,過高速纔要多錢?你們想錢想瘋了吧?兄弟們抄傢伙,我看看誰敢不讓咱們過。”他拍了幾下巴掌,從後面四輛車上跳下十來個人向這裡跑來,而且手裡都拿着木棒呼啦圍在那幾個小子的後面,晃着手裡的棒子。
“嘿嘿——小子,想找死啊?你也不看看你在誰這一畝三分地上,我能怕你們?有種,你們就站着別動,你們就別交錢,我到要看看你們是坐着開車出去,還是躺着讓人擡回去。”中年漢子在一個小子耳邊嘀咕幾聲,拉了一把破椅子坐了下去,眼眉一眺露出幾顆黃牙看着張碩和宮旭等人。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車停的越來越長,有人在罵。“不就是幾個錢嗎?快交得了,馬上就天黑了,你在怎麼頂還能頂過這些王八羔子?他們就是吃這個的——”許子明看着張碩,又望望那個中年漢子,他們彼此僵持着,誰都沒有再說話。
“在哪呢?就在這兒。”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向這裡傳來,許子明等人擡頭一看,心裡不免有些緊張,只見從村子裡跑出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個人手裡都拿着工具,爐鉤子、鐵鍬、擀麪棍——什麼東西都有,將思瑞物流的人圍在裡面。
“靠!全民皆兵,跟老子玩邪的,這不等於是明搶嗎?”張碩吐掉嘴裡的菸頭,瞟了一眼那得意洋洋的中年漢子。“你想幹什麼?要以多勝少,想羣毆嗎?”
“頭兒,我看人太多了,我們人太少,只定打不過他們,沒看到連在家看孩子的老頭、老太太都來了。實在不行,就給他700塊錢吧,我們真的夠嗆。”宮旭望着讓他感到眼暈的人,將頭低了下來。
“屁話!700塊錢是小數啊?我們才走多遠?往後不走了?他們真是獅子大開口,不行。現在給了,我們就載了,以後還在這條道上混不?”張碩點燃一支菸,噴着菸圈在想辦法。
“想好了沒有?其實錢數真不多,你看我們來了這麼些人,分到每個人頭上只有幾塊錢,你總不能讓鄉親們空手而回吧?想交就快點,一會兒可不是這個價了。”中年漢子推掉那把破椅子站了起來,晃着頭笑嘻嘻地來到張碩面前。
“沒錢,不交!”張碩揚起頭,冷笑着扯住了中年漢了的衣領。“快點讓你的人滾回去。否則,我送你去派出所。”
“嘻嘻——小子,你是喝昏了吧?在村裡有派出所,不愧是城裡人。動不動就找警察,我們這沒有,有治保主任還是老子說了算。鄉親們,他們不交錢,我們就上車拿東西。”他的話音未落,就有幾個小子向大貨車跑去。
“住手!鄉親們,先等等,誰說我們不交錢,我交錢。”許子明推開衆人跳上那張破椅子上手裡撰着一把百元大鈔不停的晃着,眉間的一道七彩眩光衝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