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依笑道:“公子要在這城裡建立分舵,難不成也想從他們手裡分一杯羹?”
華不石道:“這是自然。你可知道前些日子發生的許多事,讓我明白一個什麼道理麼?”
他眼中閃過一縷鋒利的寒芒,接着道:“那就是靠人不如靠己,當日我若不是對義軍報有希望,錯信了他人,寧寧便不會死!所以,我們得儘快發展自己的勢力才行,哪怕冒些風險也在所不惜,只要我足夠強大了,或許她就會回來。”
楚依依自是知道,華不石所說的“她”是誰。
當日從碧蘿山寨撤出,華不石和楊絳衣星夜出營不歸,天亮以後西門瞳和厲虎跟隨馬蹄印記追蹤,卻只找到了王長勝等霹靂營弟子和“天誅”殺手的二十多具屍體。“惡狗門”的衆人全都急得團團轉,分頭在崤山中搜索,找了多日卻一無所獲。要知崤山方圓數百里,山峰便有上百座,且山高林密,“惡狗門”人手有限,實難找尋得到。
所幸十幾天以後,華不石安然回了營,只是楊絳衣卻不見了蹤影。隨後的這一段日子,這位大少爺雖然看上去與以往無異,卻有時會露出感傷之態,偶爾在目光之中閃現出來的決絕兇狠之意比起以往更甚了三分,令人不寒而慄。
楚依依對華不石甚是瞭解,知道他本就是極能自制,並不會輕易表露情感之人,或許那偶爾出現的黯然神傷和狠辣決絕,纔是他如今真正的心情。
華不石眼中的鋒芒僅是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悠然神色,他向吳二狗招了招手,道:“二狗兄,過來瞧瞧這張圖,把你先前對本少爺說過的那些銷金的好地方全都標出來!”
吳二狗應聲稱是,戰戰兢兢走上前去。
要說吳二狗是江湖人實是有些勉強,他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小混混而已。在他的眼裡象“大力神”薛霸那種人,本已經算得上是江湖幫派裡的大人物了,卻沒想到薛霸一見人家的面就嚇得跪地求饒,被捏斷了手腕也只能灰溜溜地走路,不敢多言半句,他才知道這位華少爺實是比薛霸還要厲害得多。
此刻他定睛瞧看那張地圖,卻見此圖十分詳盡,不僅把開封城的各條大小街巷畫得清清楚楚,還幾乎把所有的房屋、宅院,各種稍有些規模的產業全都繪了上去。
吳二狗不敢違抗華不石的吩咐,當下便從旁邊拿過一支硃砂筆,開始在圖上小心翼翼地作標記。吳二狗本就是開封城本地出身的浪蕩子弟,吃喝嫖賭是他平生最大的愛好,對這些地方當然十分熟悉,很快就標出了三四十處,只是他卻猜不出對方的用意,莫非這位華少爺當真想要到這所有的去處逐一玩樂一番麼?
眼看着吳二狗標完,華不石把地圖接到手了看了幾眼,滿意地點了點頭,又一手取過硃砂筆,在圖上畫了一個大圈。一般城市裡繁華的街區都相對集中,吃喝嫖賭的銷金之所亦是如此,華不石所畫的這一個大圈,便把吳二狗所標出的大多數地方都圈了起來。
這時只見花廳的門被推開,一人走進門來,正是孟歡。他來到桌前給華不石和依依夫人施了一禮,道:“稟告華公子,外面有‘羅漢門’的人求見,說奉命來請公子前去見方掌門。”
華不石“哦”了一聲,道:“我們纔剛剛在此處坐下,方長生便派人來了,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楚依依道:“開封城是‘羅漢門’門的總壇所在,這怡紅樓就在他們的地盤上,公子如此招搖地進來,又叫了四大金釵作陪,他們若仍是不知道那才奇怪!”
華不石道:“這倒也是,‘羅漢門’是開封的地頭蛇,在怡紅樓這等地方,自會布有眼線。”他一轉頭向孟歡問道:“他們來的有誰?”
孟歡道:“長老劉元鶴,方長生的二徒弟袁溪,帶着四名‘羅漢門’的幫衆。”
華不石微微一笑道:“派一名長老,一個弟子來接我去見他,看起來方長生對本少爺倒還算是頗爲看重。”
他說話之間,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轉臉對吳二狗道:“二狗兄,這十兩銀子算是打賞,這裡已沒有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經過薛霸之事,吳二狗就一直提心吊膽,生怕這華少爺猛一翻臉,他就得落一個骨斷筋折的下場,甚至要送掉性命。此時見華不石打發他走,竟然還賞了十兩銀子,可算是天大的幸事。吳二狗心中大喜,伸手拿過銀錠,口中連聲稱謝,便要轉身出門。
但他還未走出兩步,卻又聽到華不石不緊不慢地道:“二狗兄,你既然要離開,出門時順便與外面‘羅漢門’那幾人說一聲,本少爺沒空閒跟他們去,方長生若想要見我,就自己到怡紅樓來。”
聽了此話,吳二狗臉色瞬時慘白,差一點一跤坐在地上。就算他對江湖上的事情再孤陋寡聞此,“羅漢門”總還是知道的,那本就是開封城裡最大的門派,亦是豫境白道的龍頭老大,而“六省拳王”方生長之名,更是令得所有人如雷貫耳。
剛纔吳二狗已聽說了,“羅漢門”的長老就在外面等着接人,這華少爺竟讓他帶話說不去,還叫方長生自己來見,這還讓不讓人活命了?吳二狗自知象他這種小混混,在“羅漢門”的高手眼裡只怕連只跳蚤都不如,伸一根手指就能輕易捏死。
見吳二狗畏縮不動,厲虎猛然一瞪眼睛,喝道:“老大叫你出去傳話,你還站着做甚,莫不是想先捱兩劍再去嗎!”
吳二狗嚇得一哆嗦,連忙道:“是……是,小人這就去……”
萬般無奈之下,吳二狗只得走出了花廳,卻只見廳外妓館大堂的正中央,正端立着兩個人。其中一名鬍鬚略有些斑白的中年人,穿一身皮襖,體格粗壯,應當就是“羅漢門”的長老劉元鶴,在他身邊的青衫長袍,頭戴儒巾的年輕人,大概便是方長生的二弟子袁溪。
在這兩人身後,大門旁邊,則有四個勁裝大漢,正是“羅漢門”的四名弟子。
劉元鶴和袁溪的目光,本就一直盯着花廳,吳二狗從廳裡走出來,他們立時便已瞧見了。
劉元鶴顯然性子急燥,開口問道:“華少爺呢?爲何不和你一起出來,方掌門還在等着見他呢!”
到了此時,吳二狗也只得硬起了頭皮,顫聲道:“華少爺叫小人給兩位大爺傳話,說……說他現下沒……沒有空閒,方……方長生想見他,就……就自……自己來。”
他本是個伶牙利齒,口才頗佳的人,這一句話卻是說得結結巴巴,聲音又小,比蚊子的鳴叫大不了多少。
可是他說得再小聲,劉元鶴和袁溪這等高手的耳目聰靈遠超常人,又怎會聽不見?方長生號稱“六省拳王”,在乃是武林中的宗師人物,不僅武功絕頂,威望亦是極高,別說是在開封城裡,就是在中原六省,乃至整個大明江湖,也沒有幾人敢叫他自己到妓院來見人。
劉元鶴的臉頓時就已漲得通紅,吼叫道:“你說甚麼!”
吳二狗還當真以爲劉元鶴沒有聽清,又操着蚊子一般的聲音重複了一遍:“華少爺說他沒有空閒,方……方長生要見他就……就自己來怡紅院。”
劉元鶴勃然大怒,一步欺到吳二狗身前,提起拳頭便向他當頭砸了過來!
這劉元鶴本是方長生的師弟,“羅漢拳”已練至化境,這一拳未至,罡風已向吳二狗當頭籠罩而下。即便是久習武功的練家子,也會被一這拳的濤天聲勢威懾住,何況是吳二狗這全身只靠一張嘴混飯吃的小混混?
然而劉元鶴的鐵拳卻並未當真砸下來,只因爲有一人及時伸手攔住了他,卻是站在一旁的袁溪。
“劉師叔請息怒,此人只是個奴才而已,如何當得起師叔一拳?”袁溪說道。
劉元鶴斜眼瞟向吳二狗,眉頭也不禁皺了皺,急忙向後躍開了兩步。他後退並非有別的原因,只爲不想被尿水濺到鞋上。
吳二狗一直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倒不是他能夠抵受得住剛纔那一拳之威,而是早已經被嚇得傻了,全身上下連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褲襠下溼了一大片,大量黃色液體正滴滴答答地不停流下。
對於這種膿包貨色,以劉元鶴的身份也不屑殺之,當下收了拳勢,喝道:“真是豈有此理!方師兄好生相請,那惡狗公子竟派這麼一個奴才出來傳話,把我們‘羅漢門’當成什麼了!待我衝進去把他抓出來!”
袁溪卻連忙攔住,說道:“師叔且慢!我們來時掌門已有過吩咐,對華少爺要好生相請,不能得罪,更不可以向他動手。”
劉元鶴怒道:“那他不肯出來,可要怎麼辦?!”
袁溪道:“華少爺既不肯受邀,我看咱們也不用勉強,回去向掌門覆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