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入“惡狗門”後的三年,西門瞳沒日沒夜地修煉武功,在岳陽的老家本也不算遠,他卻一次也沒有回去過,反倒是西門大老爺扔下了岳陽城的生意,跑到舞陽城裡來探望兒子。獨生兒子加入江湖門派,西門老爺當然是十分反對的,他來舞陽城本是想要帶兒子回去,但西門瞳哪裡肯走,他甚至抽不出多少時間來陪父親說話,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樣練好功夫,超越幾位師兄弟上。
寶貝兒子堅決不走,西門老爺也沒有辦法,西門瞳整日裡忙於練功沒有餘暇,卻是華不石陪着西門老爺好吃好喝,招待了好幾天。回岳陽之前,西門大老爺塞給了華不石一大疊銀票,拜託這位“少爺師父”一定要多多關照自己的兒子,千萬不要讓他受了委屈。
華不石收下了銀票,滿口答應。這疊銀票足有數千兩,甚是不菲,華不石本不想拿,但若是不收,西門大老爺只怕會更加放不下心。
父親的愛子之心,華不石深有體會,他的爹爹華天雄何嘗不是如此。
“大蓉和”酒樓的小二,很快就抱來了一罈“白玉泉”酒擺到桌上。
菜也端了上來,卻是“東安仔雞”,“醬椒魚頭”等三四個尋常的湘菜,儘管有些辛辣,下酒卻正合適。
幾碗酒灌入肚中,西門瞳的臉上泛起一抹潮紅。
“白玉泉”本是烈酒,西門瞳平常酒量不弱,只不過酒入愁腸,卻是加倍容易醉的。少年人的愁緒,往往沒有多少根由,西門瞳只覺得心中煩悶,說不清是因爲他自己,還是因爲卓漪玟。
卻在此時,他忽然聽見了“呯”的一聲,好象是什麼東西落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聲音是從對面的一間雅座裡傳出來的,這時又是一聲響動,卻是那雅間的門被推開了。西門瞳擡眼看去,立刻就瞧見了那雅間門裡的一位身着粉色長裙的女子,不正是他剛纔想見卻又沒有去見的卓漪玟嗎?
雖相隔數丈,但卓漪玟面朝着門外,俏麗無雙的容顏依然如故,西門瞳絕對不會認錯。
她居然不在“梨翠園”唱戲,而是在這裡!
在卓漪玟身邊的八仙桌前,還圍坐着六個人,均是身材粗壯的彪形大漢,身邊帶着刀劍等兵刀,顯然都是江湖武人。而坐在中間的一個黑色臉膛的青衣漢子,滿臉鬍鬚,長得更是魁梧,比其他幾人還高還壯,就象是一頭巨熊一般。
這幾個人全都嘻皮笑臉地看着卓漪玟,而地板之上有幾塊的酒壺的碎片,酒水灑了一地,顯然剛纔的響動便是這隻酒壺摔碎的聲音。
只見卓漪玟面有怒容,大聲道:“我雖是伶人,卻也是良家的女子,怎能去做那下流的舉動!”
她說完舉步而行,便要從雅間的門內出來,但纔剛剛邁出一步,前臂卻被身邊的一名大漢抓住。那名大漢力量甚大,手上一拉,便將卓漪玟拖得踉蹌後退,又回到了八仙桌前。
那大漢道:“叫你用嘴去餵我大哥吃酒,怎會是下流的舉動?你只是個戲子,與窯子裡的婊子也沒什麼不同,陪我大哥這般英雄人物一起吃酒,便是你的福份,可別不識擡舉!”
他嘻笑一聲,又道:“如果你這小娘皮想要做些下流的事,我兄弟也是可以滿足,只不過這裡只有桌椅,沒有牀,做起事來不太方便。”
那桌邊的六名大漢一陣鬨笑,其中一人說道:“三哥你沒有牀就幹不得事,兄弟我可不在乎,在哪裡都是一樣幹!”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
卓漪玟掙扎了兩下,卻脫不出那大漢的抓握,道:“你們枉稱江湖好漢,卻只會欺負我一個弱小女子,算是什麼英雄!”
只聽得“啪”地一聲,她的臉上已被人打了一個巴掌,出手的正是坐在中間的那黑臉的青衣漢子。
青衣大漢眼睛一瞪,怒道:“你一個唱戲的戲子敢說我‘錦州六義’不是英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卓漪玟捂着臉,眼中淚水流出,顯得十分痛苦。
抓住她手臂的那名大漢道:“小娘皮,快去向我大哥陪罪道歉,說上幾句好話,不然可沒好果子吃。”
卓漪玟緊咬着嘴脣,卻不說話。
青衣大漢胸膛一挺,道:“好,既然你不願意,我們也不強逼。今日是雷幫主叫你來陪大爺們喝酒,你卻將酒壺打碎,太不給我兄弟六人面子,你要走也可以,先將這地板上的酒都舔乾淨,沒舔乾淨的,剩下多少,我就放你多少血來抵數!”
旁邊的大漢放開了卓漪玟的手臂,道:“我大哥發了話,你還不快去舔!”
卓漪玟身體顫抖,走到被摔碎的酒壺前,緩緩地蹲下身去,張嘴去舔地下的酒水。
這些大漢都是江湖幫派裡的惡霸強人,平日裡殺人放火都不在話下,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怎麼敢反抗,如果不屈服,只會白白地賠上性命而已。
但是,卓漪玟還沒有舔下去,卻忽然從旁邊伸出了一條有力的手臂,抱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她擡起頭,就看見了一張俊美絕倫的臉,正是西門瞳。
西門瞳喝了不少酒,面色潮紅,已有了幾分醉意。但是,他的眼眸中卻閃着光,絀絀逼人,從桌前的六名大漢身上掃視而過,問道:“你們叫‘錦州六義’?”
“不錯,我們兄弟便是‘錦州六義’。”答話的是那名黑臉青衣的大漢,他抱拳拱手道:“在下胡勝,不知這位少俠如何稱呼?”
青衣大漢言語之間頗爲客氣,是因爲他已看出了這個黑衣少年並非常人。剛纔他一直都睜着眼睛,卻沒有看清這少年是如何走進這間雅座的,只覺得眼前一晃,這少年就已經抱住了卓漪玟的肩,把她扶了起來。
這必定是上乘武功的身法,這少年的武功之高,恐怕比他們六人都要強!
“我叫西門瞳,”西門瞳的目光停在了青衣大漢的臉上,道:“以後你若要找我,可以到‘惡狗門’來。”
www_тт kΛn_¢ ○
青衣大漢的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道:“原來是西門少俠,我等久仰大名,實在是幸會!”
“惡狗五小”的名聲,在湘境之內已經無人不知,他當然聽說過。與人家相比,他們這所謂的“錦州六義”只不過是上不了檯面的小人物。
西門瞳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緩緩說道:“現在,你們六人,把地上的酒全都舔乾淨,沒舔乾淨的,剩下多少,我就放你們多少血來抵數!”
青衣大漢臉色劇變,其他的幾名大漢,臉色也變了,這句話他們剛纔對卓漪玟說過,想不到這麼快就有人對他們說!
青衣大漢苦喪着臉,道:“西門少俠看上了這位卓姑娘,胡某拱手相讓就是,少俠又何必非要爲難我們兄弟?”
西門瞳沒有回答,只是望着他,冰冷的目光卻讓青衣大漢不寒而慄。
地板上的每一滴酒,都被舔得一乾二淨。
那壺酒本就不多,“錦州六義”的六條舌頭卻很好使,舔酒總比流血強,他們當然知道該怎麼選擇。
舔完了地板,六條大漢一聲不吭,灰溜溜地逃出門去,不敢再擡頭多看西門瞳一眼,生怕一時不慎,又引起了這黑衣少年的殺機。“錦州六義”果然都是識時務的俊傑。
轉眼之間,六條大漢就已逃得沒了蹤影。
西門瞳轉身也要走,卓漪玟卻快步攔在了他的面前。
“漪玟謝過少俠相救之恩!”她屈膝行禮道。
“不用。”西門瞳道。
卓漪玟輕輕一笑,道:“少俠已救過了漪玟兩次,每次西門少俠出現,都是在漪玟落難的時候,真是奇怪。”
西門瞳不知要如何回答,只得拱了拱手,道:“卓姑娘保重,在下告辭。”
他又要轉身離開,卓漪玟卻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道:“那‘錦州六義’不知還會不會回來,如果他們再回來找我,可就糟糕了!”
西門瞳道:“他們既然走了,就一定不敢回來,卓姑娘放心就是。”
卓漪玟臉色蒼白,道:“他們那麼兇,肯定是不會放過我的,一定還會回來,說不定現在就在外面等着我呢!”
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臉上神情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鳥。
西門瞳只得道:“那卓姑娘想要如何?”
卓漪玟道:“請西門少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望向西門瞳的目光中充滿了乞求之色,雙手拉着西門瞳的手臂不肯放,就象是在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西門瞳只得點了點頭。
既然救了人,就應該把好人做到底,何況送卓漪玟回家也並不是難事。
卓漪玟的家不遠,就在“梨翠園”後面的一條小巷子裡。
見西門瞳答應送她回家,卓漪玟臉上的驚恐之色立刻就一掃而空,反而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拉着西門瞳的手走出了酒樓,來到大街上。
男女授受不親,一男一女拉着手在大街上走,在時下並不多見,更何況西門瞳和卓漪玟都是少有的俊秀人物,原本就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大街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們,那些羨慕和嫉妒的目光,簡直能把冰塊都烤熟。
西門瞳的臉有些泛紅,被這麼多人盯着看,他很不習慣,他想要放開卓漪玟的手,可是他的手被卓漪玟緊緊地握着,根本無法放得開。卓漪玟卻一點也沒有害羞,她昂着頭,挺着胸,臉上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更甜美,就彷彿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正在接受衆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