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雄眉頭一皺,沉聲道:“莫非你以爲我受了這點小傷,就不堪與那嶽寒山一戰麼!”
華不石道:“孩兒怎敢如此認爲,爹爹的傷並無大礙,我自是知道。只是一直以來,孩兒總是依靠父親和叔叔們的保護,一向無所作爲,今夜之戰,孩兒想要展現一下自己的本事,打敗‘衡山派’來犯之敵,也好讓爹爹能夠放心把‘惡狗門’交給孩兒,懇請爹爹成全!”
華天雄凝望着兒子,眉宇間露出了一種極爲複雜的神情。
儘管華不石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但是他天生身體孱弱,練不得武功,在步步險惡的江湖之上根本無力自保,所以在華天雄的心中,華不石一直都只是一個孩子。
華天雄雖是知道兒子頗有謀略,卻從來沒想過他真能做成什麼大事,在華天雄看來,娶妻生子,爲華家留下香煙後代就是華不石能夠做成的最大的事情。把門派交給他打理,也不過是爲了讓他早點結婚的一個誘餌,華天雄並未期望過他真的能把門派經營得多好,發展到一個怎樣的程度。
直到今天,華天雄的心中才第一次有了兒子已經長大了的感覺。他已不滿足於在長輩們的保護之下生活,而想要開創一番自己的事業,就好象是雛鷹要掙脫母鷹的羽翼,想獨自高飛。
可是,他真的有獨自高飛的能力麼?他有如此想法,也不知是應該爲他高興還是爲他擔心。
就在此時,只見朱洪走進大廳,來到衆人近前,稟告道:“掌門,師父,‘惡狗門’一衆弟子已在門外集結,請予示下!”
華不石略一頜首,對華天雄道:“孩兒要去安排一下戰事,請父親容我先行告退。”
華天雄沉吟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他本是“惡狗門”的一派之主,說出了此話的言下之意,無疑就是把今夜之戰的指揮之責全權交給了兒子。
華不石聞言精神一振,道:“孩兒遵命!”
眼看着華不石退出了廳門,華天雄轉頭對莫問天道:“依你看今夜之戰,這個小子可能夠得勝?”
莫問天道:“以老奴之見,少爺謀略過人,定是心中有了取勝的把握纔會如此自信,老爺不必爲他擔心。”
華天雄卻眉頭一皺,道:“哼,還沒有打,就如此自以爲是,我看這小子是衝昏了頭!那嶽寒山豈是易於之輩,我看他能保得住性命就算不錯,到了最後還須我們出手替他收場!”
莫問天不敢頂撞,連忙點頭道:“是,老爺高見。”
站在一旁的沈瀅兒卻道:“華伯伯,以侄女看來,華大哥今夜必定能勝。”
華天雄道:“哦,何以見得?”
沈瀅兒臉上一紅,道:“我也不曉得,只是如此感覺而已。”
華天雄盯着沈瀅兒的俏臉,過了半晌才忽然“嘿嘿”一笑,道:“好,我們就出去看看,他到底有些什麼本事,能讓你對他如此相信!”
走出了大門,卻只見大堂之外的廣場上,站着上百名“惡狗門”的幫衆弟子。左側是六十名“龍虎堂”的精銳弟子,各自挎着不同的兵器,肅然而立,而右側則是四十九名“青雲衛”。
這些人全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排列成了七行,青一色的青衣短褂裝束,斜揹着長劍,雖然高矮胖瘦不一,此時分陣而立,卻給人整齊歸一之感。
華天雄之前也曾聽華不石提到過“青雲衛”,剛到長沙分舵時也隨便瞧過一眼,後來聽說他們自招募進“惡狗門”後,僅僅訓練了一個來月,也就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此時再次見到,卻發現這些少年一個個都氣勢逼人,顯然戰力不弱,倒是令得華天雄頗感驚異。
廳前的廣場上雖是站滿了人,卻是一片寂靜無聲,就只聽得見華不石一個人的腳步之聲。
他揹着雙手,在堂前的石階上來回踱步,目光卻掃向下方的上百名弟子,眼裡盡是肅殺之氣。此時的華不石,全然不象是平日裡那個孱弱無能的紈絝大少爺,他的眼神如劍,幾乎能把黑夜刺穿!
在臺階上踱了兩圈之後,華不石忽然停住了腳步,高聲喝道:“你們願意當一輩子懦夫,還是要當一日的英雄?”
四下仍是一片靜寂,無人應答。
華不石略一停頓,喊喝道:“這世上的大多數人,皆是庸庸碌碌度過一生,雖活了幾十年,也不曾有過當英雄的機會,不過現在,這機會已擺在你們面前,而且已到了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
“今夜,我們要共創一個奇蹟,我們‘惡狗門’不再是無聲無息,龜縮於湘西一城一地的弱小門派,我們會讓所有的江湖中人看清楚,惡狗門下,全都是英雄好漢!就在今夜,我們要打敗衡山派,稱霸湘境!”
他伸出右手,指向了臺階之下,厲聲喝問:“當英雄,還是當懦夫,你們要做何選擇,說!”
“英雄!”
“我們要當英雄!”
“打敗衡山派!”
“殺了嶽寒山!”
“叫他們知道我們惡狗門的厲害!”
衆人胸中的熱血已被點燃,石階之下,頓時沸騰了起來!
這百餘名弟子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每一個人都曾經苦練武功,只期盼有朝一日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如今眼看着這等機會就在眼前,又怎麼能不激動萬分?
尤其是那四十九名“青雲衛”,經過近一個多月的訓練,可謂是吃盡了苦頭,人人都脫去了一層皮,劍法也俱是大進,早就己經蹩足了勁,要與敵人拼鬥一場,以驗證一下自己的武功。只是華不石一直認爲他們的劍法火候未足,這些天來長沙城中的大小戰事,都沒有叫他們參加。
今天終於等到了出頭的機會,再被華不石這一番言語所激,這些人個個都情緒高昂,就算先前還有一點恐懼之心,也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站在臺階之上的華不石,也被衆人的情緒所感染,他臉色通紅,呼吸急促,激動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今夜的一戰,對於華不石同樣重要,對手“衡山派”乃是湘境的第一門派,也是他有生以來所面對過最強的敵人,此戰不僅事關“惡狗門”在長沙城的存亡,而且只有贏得此戰,才能夠證明,他的夢想有成功的可能,而不僅是虛無飄渺的無端妄想。
過了良久,華不石的心情才漸漸平復,他平伸雙手,做出肅靜的手勢。
廣場上的人聲很快低沉下去,瞬時之間就恢復了安靜。
等到最後的一聲吶喊消失,華不石才輕咳了一聲,朗聲說道:“各部聽令!按先前的佈置,各就各位,準備迎擊衡山派!”
※※※
“葛家堡”臨江的一側,有一個不小的遊船碼頭,足以停泊十餘艘船。而碼頭兩側則建有三丈高的石牆,與堡牆連通。
湘江之中水流原本十分湍急,但流經此處時,河道正好有一個彎折,“葛家堡”的碼頭就建在河岸凹進之處,因此水流就平緩了許多,極爲適合船隻停靠。
也正是由於河岸的凹入,碼頭兩側的石牆猶如蒼鷹的雙翼,護住了進出碼頭的水路,船隻若是靠近岸邊,便會處於石牆上弓弩暗器的射程之內,地勢頗爲險惡,易守難攻。
當然,這所謂的易守難攻,僅是相對普通的進攻而言,象“衡山派”這種武林中名門大派的高手弟子,一般的弓箭未必能夠阻擋得住,而真正的絕頂高手,更不可能被數十丈外射來的暗器所傷。
現下夜幕已經降臨,天空暗藍,無月星稀。
秋風吹過,江面之上浪濤滾滾,江水比天色更暗,幾近烏黑的顏色。在水天交際之處,隱約出現了幾點帆影。
“衡山派”終於來了!
座船共有四艘,每一艘船都不算小,均有前後雙桅,四船一前三後,在江面上順流而下,飛駛而來。
在最前面的一艘座船的船頭,筆直地站着一箇中年人。此人穿着白色長衫,頭戴方巾,腰繫玉帶,是一幅儒生的打扮。他的面容清矍,皮膚白晰細膩,留着五縷長鬚,從長相來看,也象極了讀書人,加上兩手空空,身邊不見攜帶刀劍,全然不似武林高手。
可是他偏偏就是號稱湘境劍法第一的大高手,“衡山派”的掌門人嶽寒山。
在嶽寒山的身後,還站着兩個人。
左側之人年紀較大,頭髮花白,臉上的皺紋也不少,鬍鬚卻颳得乾乾淨淨。他身材高大魁梧,穿一身淺灰色布衣,手裡提着一柄劍,足有四尺長,比普通的長劍既長且闊。
右側之人則年輕得多,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細眉小眼,還留着一把山羊鬍。他長相雖然並不出衆,衣着卻頗爲華貴,頭頂用小指粗的金環束髮,身上的印花綢袍上面沒有半點摺痕,還蹬着一雙軟牛皮靴,若論對衣裝的講究,他比嶽寒山都強了不少。
年紀較大之人,就是“衡山派”的大長老百里蔭,而衣衫考究,留着山羊鬍須之人,則是三長老魯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