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冒着葬身魚腹的危險渡江登島,又豁出命地跟李輝搏鬥的目的並不是抓住犯罪分子將之繩之於法,而是爲了把跟自己頗對脾性的小女警韓笑救出虎口。眼見李輝逃走,凌陽也不尾隨追擊,連忙跑過來想要把韓笑從摩天輪上弄下來,剛一觸碰到手銬,冰冷的金屬便將凌陽手掌上深可及骨的傷口摩擦出錐心的疼痛。
凌陽害怕李輝在島上還隱藏了什麼趁手的武器,一會兒要是折回來跟自己拼命可是大大的不妙,顧不上傷口劇痛徹骨,咬着牙想要拉斷手銬中間的細鐵鏈,不過警用的制式手銬確實用料結實,根本拉不斷不說,用力之下,凌陽掌心和指肚上的傷口扭曲得翻卷了皮肉,露出森森白骨的碎茬扎進肉裡,差點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韓笑看到凌陽爲自己拼命,而且受了如此嚴重的創傷,一時忘記了自己臉上還流着血,心酸地大哭起來。死裡逃生的韓笑此刻有許多話想對凌陽說,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害怕啜泣出聲會影響到凌陽,只能死死咬住下脣,任由眼淚流過臉頰,望向凌陽的目光裡充滿了喜悅、心疼,還有那麼一點點甜蜜的幸福。
凌陽無暇他顧,只是拼命跟純鋼的手銬較勁,最後終於放棄了硬撼,安撫了韓笑兩句在地上尋摸起來,想要找塊大一點的硬石頭把鐐銬砸斷,只是夜色太濃,只能藉助旋轉木馬周圍的彩燈發出的微弱光線趴在地面上摸索,一面還要注意着李輝逃去方向的動靜,正沒辦法間,一陣刺耳的巨大響聲傳進凌陽的耳朵,凌陽大驚之下回身一看,只見原本巋然不動的巨大摩天輪先是亮起了無數的璀璨明燈,隨即像一頭剛剛從沉睡中醒來的哥斯拉一般緩緩動了起來。
“這下可糟了!”
凌陽來不及做出反應,轉動的摩天輪已經將韓笑帶離地面,好在摩天輪多年未動,內部的齒輪咬合處多有鏽澀,一頓一頓地運轉得並不流暢,不過讓凌陽感到絕望的是,韓笑的身後居然貼住脊柱被綁上了一根木棍,原本是爲了控制人質的行動能力,不過現在露出頭頂的一端已經蹩進了觀光艙一側的鐵釦裡,一旦摩天輪轉動了半圈,韓笑就會在到達頂點的同時被捲進圓軸的空隙裡絞成碎肉,凌陽顧不上多想,一個魚躍跳起,雙手扒住韓笑旁邊的觀光艙,想要在韓笑被鋼鐵巨獸嚼碎之前,將她從手銬里弄出來。
“小逼崽子,你給我下來吧!”
一聲充滿了怨憤的大喊響起,凌陽隨即感覺到腰部受到重擊,尾椎骨處疼痛欲裂,頓時無力地從觀光艙上鬆手跌落下來。
凌陽重重地摔在鬆軟的泥土上,沒等爬起來,後背上又被重重地抽擊了一下,隨即而來的攻擊如同狂風驟雨,將凌陽打得幾近暈厥,原來是李輝跑回機控室啓動了摩天輪,趁着凌陽躍上半空,隨手撿起一根拇指粗細的螺紋鋼筋,跑回來把凌陽擊落下來。
鋼筋約莫兩米多長,李輝手執一端,虎虎生風地輪圓了,朝倒在地上的凌陽抽擊了十幾下,估摸着凌陽已經被自己砸的骨斷筋折,李輝獰笑着再次高高舉起鋼筋,調整好角度狠狠砸向凌陽的後腦,想要把凌陽砸得腦漿四濺,凌陽整張臉已經深深陷入混雜着碎草沫的泥土中,根本動彈不得,耳畔嗡嗡作響,腦海裡一片空白,只能任其施爲,根本提不起一點力氣反抗。
“不要!”
被吊離了地面的韓笑見此情景目眥欲裂,瘋狂掙扎着發出一聲尖銳的狂喊,身體被激發出無盡的潛力,力量之大甚至於生生將手銬掙斷,背縛在身後的兩條胳膊齊齊脫臼,發出嘎嘎的響聲,背後的木棍折斷的尖茬插入背部肌肉裡,渾身浴血地掉落下來。
韓笑此刻卻出奇地冷靜,身體上的痛感通過神經傳導到大腦裡,居然使韓笑能夠更加敏感流暢地指揮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彷彿自己能控制住時間暫時靜止一般,韓笑在身體剛剛離開摩天輪朝下墜落的瞬間,猛地將雙腳蹬在一條緩緩朝上移動的鑄鐵橫槓上,調整好角度,整個身子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般居高臨下朝李輝射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李輝的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高舉的鋼筋剛要用盡全力砸下去,眼前突然一黑,一大團黑黝黝的影子迎面撲來,李輝脖頸根部一痛,一個軟綿綿的物體轟然撞進自己懷裡,至上而下破碎掉了自己的鎖骨,沿着胸口處一直撞斷了身體一側的所有肋骨,巨大的衝擊力把李輝撞得踉蹌倒退出出六七米的距離,後腳跟拌在一個凸起的小土包上向後倒去,身體仰掛在一匹起伏轉動的木馬背上,整個人倒彎成詭異的弓型,口鼻不斷冒出血沫,眼見不活了。
等到木馬轉動到對面的時候,李輝終於露出人生中最後一絲笑意,似乎是解脫,還摻雜了無奈的淡然,根本沒有對於生的留戀和對死後未知世界的恐懼。李輝急速收縮的瞳孔裡倒映出兩具年輕的軀體:凌陽趴在地上身體一動不動,韓笑則陰差陽錯間被鋼筋穿透了左側大腿根部,死死釘在地上。三個人如同三具被破壞掉的玩偶,以各自的姿態點綴着充滿了荒蕪美感的失樂園,只有旋轉木馬和通亮的摩天輪,在鋼鐵齒輪的帶動下緩緩轉動,用缺失潤滑的晦澀嗓音吟唱出屬於靜謐夜色的歌謠。
是夜,燈火通明的長勝村,緊挨着村子南端養魚池旁邊的一間小瓦房裡,新婚不久的程大偉和高翠蝶夫婦剛剛,在電腦上看完了一部搶先版的好萊塢電影,正依偎在一起說着綿綿的情話。
程大偉:“咋突然就不高興了呢,到底怎麼了親愛的?”
高翠蝶:“看來你真的不懂我。”
程大偉:“什麼事你說啊!”
高翠蝶:“我以爲你會懂的。”
程大偉:“你不說我怎麼會懂啊。”
高翠蝶:“不懂的人說了也不會懂,懂的人根本不需要說。”
程大偉:“你要說出來才知道我懂不懂啊!”
高翠蝶:“有些東西不需要說。”
程大偉:“媳婦兒,我發現自打你從東莞打工回來以後,說話就變得深邃了……”
高翠蝶一聲長嘆:“你果然還是不懂。”
程大偉忍不住怒了:“有話就說,不能說滾!”
高翠蝶終於一臉羞澀地吐露心聲:“我想要跟電影裡女主角一樣的皮大衣……”
小兩口打鬧糾纏成一團,高翠蝶得到了丈夫明天就進縣城買大衣的承諾,心花怒放之下高興地鑽進被窩裡,準備用自己從東莞學回來的精湛技巧把程大偉伺候的舒舒服服,院子裡卻傳來一陣狗叫,自家的大門被急促地敲響了。
被打攪了好事的程大偉披上衣服,一臉怒氣地提着褲子出來開門,一邊拉開門栓一邊埋怨:“誰呀誰呀,五更半夜的啥事兒這麼急,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大門一開,一大羣警察呼啦一聲涌進院子,程大偉嚇得一哆嗦,動作麻利地雙手抱頭蹲了下來,根本沒看見隨後跟進來的村長和民兵隊長。這時高翠蝶也套上衣服推門而出,看到整個院子裡站滿了滿面肅穆的警察,高翠蝶雙腿一軟癱坐到地上,捂住臉哭嚎起來:“俺都不幹了,俺都不幹了,俺在東莞的天上人間都被抓進去教育一回了,罰款也交了,現在都回鄉不幹怎麼還攆家來了,你們這幫子天殺的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這時村長從兩名幹警身後走了出來,滿面不解道:“我說大偉媳婦啊,這些警察同志上你們家來借船來了,你家魚池裡不是有兩條鐵皮船嗎,不借就不借,你都說些啥亂七八糟的,天上人間是啥呀,咋,你還上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