拄拐老者的房子裡,炕上地下襬了兩張桌子,桌上擺滿了各種野味:烤得冒油的兔子和野雞,大盆的飛龍湯,油炸麻雀,清蒸大鯉魚,醬汁林蛙,當然也少不了大碗的高粱白酒。桌邊坐滿了衣着破爛的漢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高聲嚷嚷着勸酒乾杯,熱鬧非凡。
凌陽尷尬地走進屋裡,四下裡看了一圈,並沒有見到九指老道的身影,於是訕訕地擠到桌邊,乾笑道:“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正好我也餓了……”
凌陽剛撕下一隻雞腿,送到嘴邊,桌上突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一齊向凌陽投來鄙視的目光。
凌陽心裡明白,自己放火燒了人家的道觀,已經變成了不受歡迎的客人,不好意思再吃人家的東西,乾脆扔掉手裡的雞腿:“不吃就不吃,有什麼了不起的!”
凌陽撿起一支筷子,翻着白眼敲打桌上的碗碟:“你們這羣法盲,保護動物也敢煮熟了吃,我絕對不會跟你們同流合污……”
桌上的漢子們根本沒有理會凌陽,繼續喧譁喝酒。廚房裡走過來一個身材肥壯的婦女,從掌心至肩膀,一隻胳膊上託着四五個盛滿熟肉的大盤子,依舊行走如風,盤子裡的肉湯一點都沒有灑出來。
婦女一把推開乾嚥唾沫的凌陽,粗聲粗氣道:“躲開躲開,別耽誤老孃上菜!”
婦女的手如同大蒲扇一樣,差點把凌陽一巴掌扇飛,踉踉蹌蹌地栽倒在炕上,摔了個四腳朝天。凌陽剛想發怒,只見婦女露出袖口外的一截手腕,隱隱流動出金屬的亮色,看樣子正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鐵臂羅漢”,已經到了嗓子眼的刻薄言語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
見到凌陽的窘相,漢子們一起豪放地大笑起來,陰陽怪氣的嘲諷聲不斷傳進凌陽的耳朵,即使以凌陽厚如城牆的臉皮,也羞臊得微微發紅。
“哎呀,真是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真是我見猶憐哪!”
“我看不然,人家是看見二嫂子長得好看,跟二嫂子面前裝柔弱扮可憐呢!二嫂子,你說是不是?”
“這種連女人一掌都禁受不住的廢物,二嫂子能看上他纔怪呢!還是兄弟我身體強壯,比起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草包,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二嫂子,你還是把心思轉到兄弟身上吧,哈哈哈哈哈!”
胖婦女笑罵幾聲,斜着眼睛瞥了凌陽一眼,顯然也知道了凌陽幹出的惡事,不屑地哼了一聲,這才轉回廚房幫忙。
凌陽勃然大怒,使出一個鯉魚打挺,霍然從炕上躍起,雙臂一震,也模擬出鐵臂羅漢的形態,就要對剛纔嘲笑自己的幾個漢子動粗。
漢子們不齒凌陽的所作所爲,惱恨凌陽挾持了老堂主,又放火燒了半山腰的道觀,本就是存心激怒凌陽,夷然不懼,依舊喝酒吃肉,只不過悄悄斜睨着凌陽,暗中捏緊了拳頭,一旦凌陽敢先行動手,就會立刻衝上去圍毆,不狠狠揍凌陽一頓出氣,誓不罷休。
“行了,不要鬧了!”拄拐老者威儀的聲音從裡屋傳出:“凌小子,九指大哥請你進來敘談。”
凌陽朝桌上的漢子們豎起中指,擺出一副“你們等着瞧”的欠揍嘴臉,這才大搖大擺地走進裡屋。屋子裡燒得暖烘烘的,炕上擺着一張方形的小桌,杯盤儼然,肉菜湯水熱氣騰騰,九指老道和拄拐老者盤膝對坐,啞巴男孩正站在炕沿邊,爲兩個老人家倒酒。
九指已經換了一件乾淨的道袍,峨眉冠被摘了去,花白的頭髮挽成一個髮髻,看上去仙風道骨的樣子,只是髮絲焦枯,原來的長眉也被燒成了短短的兩截,十分滑稽可笑。
凌陽搶過啞巴男孩手裡的酒杯,一口喝下。潤了潤喉嚨,這才嘆了口氣道:“好吧,我知道你們都看不上我,我現在就走……請問通往村外的道路,恢復原樣了沒有?”
“來都來了,急着走幹什麼?”拄拐老者朝凌陽笑道:“來,陪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喝上幾杯,好好聊上一聊!”
“這樣……不好吧!”
凌陽看了看沉着老臉的老道一眼,沒敢立即答應。
九指老道被凌陽禍害得不輕,道觀變成了一堆瓦礫不說,連手指頭都被凌陽扳了下來,臉上無光。不過顧忌到凌陽的身份,老道還是冷哼了一聲:“你是聾子嗎?讓你上炕吃飯沒聽見嗎?怎麼跟個癡呆兒一樣杵在那裡,剛纔還漫山遍野地放火,那股歡蹦亂跳的勁兒哪去了?”
凌陽本就是欲擒故縱,壓根也沒打算離開。聽到九指老道的語氣有所鬆動,立刻脫鞋竄上了炕頭,抓起一條兔肉開懷大嚼:“你還別說,放火可真是個力氣活……折騰了一天都快餓死我了……唔,味道真是不錯!”
九指老道怒氣充盈,剛想當場發作,卻被拄拐老者及時用眼神制止,朝凌陽和藹道:“凌小子,姑奶奶有命,讓我們盡全力輔佐你在江湖上行走。不過畢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事兒又關乎於百十個兄弟的安危,我和九指老哥不得不小心行事,凌小子你千萬不要見怪!”
凌陽剛啃完了一隻兔頭,又撕下半隻炸麻雀,塞進了嘴裡,吃得滿嘴冒油:“沒事,我就當成被大街上的瘋狗咬了一口,飛來橫禍的小場面而已……”
“你這個小畜生!”九指老道恨不得把凌陽活吞進肚子裡,手裡把玩着的兩隻山核桃,頓時捏得粉碎。
“九指老哥,你千萬別衝動!”拄拐老者隔着桌子,按住九指老道青筋爆出的大手,依舊和顏悅色道:“凌小子,我知道你心裡不滿我們出手試探於你,只是事關重大,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我聽啞兒說,姑奶奶已經把銅老門主的符縋傳到了你的手上,恕老朽放肆,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暫借一觀?”
“一塊破石頭而已,又不能當吃當喝,有什麼不方便的!”凌陽探手入懷,用油膩膩的手握住貔貅符縋,一把從脖子上的紅線上扯了下來,滿不在乎地扔在桌上:“隨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