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多成出去後,宴客廳裡立刻陷入了歡樂的海洋,燒酒共洋酒齊飛,啤酒共白酒一色,有些女孩子肆無忌憚拿出細長的女士香菸,彼此散了一圈,噴雲吐霧起來,屋子裡頓時充斥着香料的味道,和混雜着薄荷氣息的淡淡菸草味。
凌陽剛剛和裴前在酒館喝酒,不過下酒菜都是些乾果之類的東西,很難填飽肚子,這會兒正抓着一整隻烤鴨,大快朵頤,囫圇不清地朝樸貞熙道:“我在華國的時候,聽過一句俗語,叫做‘朝之鮮語人過年,就是要了狗命了’。你別生氣啊,我是說你老爹可真夠小氣的,牛羊豬雞鴨鵝都上來了,怎麼不來上一盆香濃的狗肉湯呢?”
樸貞熙剛喝了一杯氣泡香檳,臉色紅紅的:“你知道什麼呀,我們朝之鮮語逢年過節,或者是婚喪嫁娶的宴客日子,是不允許吃狗肉的。再說我從來不喜歡吃狗肉,狗狗那麼可愛,把它們吃掉不是太可憐了嗎?”
凌陽嘆息道:“果不其然,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裡,都有愛狗人士的存在。吃狗肉怎麼了?豬不可愛嗎?牛不可愛嗎?我看你吃牛排吃得那叫一個歡暢,你當時有沒有考慮過牛的感受?”
樸貞熙歪着頭想了想。小雞啄米般點頭道:“你說的真有道理,那我以後就吃素好了。”
“這就對了!”凌陽隨手撕下一隻鴨腿:“不過你以後來學校的時候,午餐還是不要忘記帶牛排,你吃素倒是沒什麼問題,我還正處於長身體的時候,就不陪你一起冒傻氣了……”
兩個人打鬧得正歡,渾然沒有注意到,隱藏在水晶吊燈裡一個不起眼的微型攝像頭,正在宴客廳裡緩緩轉動,最終鎖定在凌陽和樸貞熙的身上。攝像頭那一端連接的一個九屏幕顯示器前,樸多成坐在輪椅裡,品嚐着一杯弄弄的金駿眉,指着屏幕中吃得滿嘴流油的凌陽道:“這個男孩,是不是上次帶貞熙逃課去喝酒的那個?”
一名護衛隊長答應一聲,樸多成立刻沉下了臉:“今天是貞熙的生日宴會,不能擾了我女兒的興致,先暫且放他一碼。明天你派幾個得力的人手,調查一下這個男孩的家世背景,火速回報給我知道。”
凌陽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樸家的家主盯上,正搜腸刮肚地爲樸貞熙朗誦詩歌,藉此表現出自己非凡的文學造詣,樸貞熙卻酒後興奮,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般,打斷了凌陽的詩性:“錢多多,你想不想聽我講一個故事?”
凌陽興致高漲,聞言道:“你先講,等你講完了,我再給你背誦一首宋詞,是華國經典名著《銀瓶梅》裡的一首蝶戀花……”
樸貞熙又喝了一大口酒,目光迷離地自顧自道:“突然有一天,荷西問三毛說:你想要嫁給一個什麼樣的男人?三毛就說:看得順眼的,千萬富翁也嫁,看不順眼的,億萬富翁也嫁。荷西說: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嫁給一個有錢人。三毛看了荷西一眼:也有例外的。荷西就問:如果是嫁給我呢?三毛嘆了口氣:要是你的話,只要能夠有吃飯的錢就好了。荷西問三毛:那你吃的多嗎?三毛趕緊回答:不多不多,我吃的不多,以後還可以少吃一點。”
說完,樸貞熙便深深望着凌陽的眼睛,再不說一句話。
凌陽其實知道南臺作家三毛的故事,不止一次地從交通廣播中,聽到三毛對亡夫荷西追憶的錄音,甚至在警校裡玩兒樂隊的時候,還翻唱過三毛作詞的那首經典,橄欖樹。凌陽對於三毛和荷西的一段傳奇愛情,早已耳熟能詳,只是此時,面對樸貞熙熱烈而期待的目光,耳邊迴盪着樸貞熙並不隱晦的表白,凌陽卻猶豫了。
凌陽是這一代江湖上,新近崛起的年輕俊彥,地位超然,能夠擁有今天的成就,不單單只是憑藉着好運氣,雖然性格極品,身上自然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魅力,對女人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對於樸貞熙這種,始終被小心翼翼地保護在溫室裡長大的花朵,開始只是對凌陽感到好奇,交往一段時間後,這種好奇終於破繭成爲好感,好感又蛻變成愛情。對樸貞熙這種家教甚嚴,而且已經被家族指定了未婚夫的少女來說,能夠不顧一起地向凌陽示愛,暗地裡不知道經過了多少的苦痛掙扎。
凌陽又何嘗不知道這一切。
如果是一年前的凌陽,一定會滿口答應下來,先和樸貞熙在一起相處,佔盡人家的便宜,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不過凌陽現在已經逐漸成熟起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不是說走慣江湖的人,凡事都瞻前顧後,不敢放手而爲,失去了銳氣,而是明白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與其過後留下一身的傷痕,還不如一開始就停止糾纏。
樸貞熙就像一個期待心愛玩具的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凌陽,見凌陽臉色爲難,始終不肯表態,一顆芳心漸漸沉入了谷底,彷彿谷底便是浮滿了冰塊的萬年深潭,一旦墜入,就會永世難以翻身。
樸貞熙終於垂下頭來,等待着凌陽這個劊子手的宣判,半晌,纔等來凌陽一聲幽幽長嘆:“貞熙,你是一個好女孩,甜美漂亮,而且聰慧可人,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真正屬於你的荷西,和他一起徜徉在撒哈拉大沙漠裡,和非洲鄰居們過着單純而愜意的生活……”
樸貞熙的聲音很小,而且充滿了痛苦:“錢多多,爲什麼?”
凌陽無法回答樸貞熙的問題,只好硬起心腸道:“我們華國有一句俗語,叫做門當戶對。意思是隻有兩個家庭條件相仿的年輕人,纔有可能成爲戀人。我知道你們樸家在江界市,乃至於整個南朝的勢力。而我,只是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
凌陽苦笑數聲,昧着良心道:“而且你已經有了未婚夫,他是平壤李家的兒子,你可以依仗你的家族勢力,無端毀掉婚約,頂多也就是落下一個不顧家族利益的罪名,你的父親可能會很生氣,最終還是拿你沒有辦法,因爲血,畢竟比水要濃。如果你是因爲我悔婚的話,樸家和李家必定都不會放過我,到了那個時候,你能保護得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