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獲暗示思龍二千里尋兇追宇文 定賭局遇賈新不識英雄誇英雄
[[角色02:葉初落]]
它又動了,我懷裡的第三顆色子“仇”。
我開始有點緊張。
我知道自己離仇家已經不遠了,或許他就在前面的那個小村子裡面隱姓埋名。我停下腳步,右手緊緊的握了握那把劍,用左手捂了一下胸口,調整了自己的狀態,緩解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儘量剋制自己。
一陣風吹過,我額頭前垂下的幾縷頭髮隨着風的方向蕩了蕩,房詹上昨夜的雪也被颳了起來卷在空中,又星星點點的迎面撲到了我的脖子和臉上,涼涼的、癢癢的,……
咯吱——
咯吱——
不知是我想到仇家的原因,還是別個,再繼續朝前走的時候,覺得每走一步都那麼沉重,……
天剛有一些亮,一隊衙門裡的差人在梅鎮上哈着白霧跑步,爲了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他們不辭辛苦。看到這些,我那緊張的情緒有了一絲鬆懈,同時也開始了我的思考,我突然間感覺到自己和他們比較起來,是那麼的渺小,這些年,是仇恨支持着我活下去,並且活到了現在,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報仇之後要做些什麼。而人類生命的意義究竟何在?難道,就只是互相仇殺?……
它又動了,而且動的更厲害,……
“仇”的動,帶動了我的心,讓它也跟隨着猛烈的跳動,讓我象每回遇到未卜的大戰之前,或者是身帶重傷逃亡時那樣,回憶着過去的許多:
一歲那年的冬天:武林中響噹噹的七重天柳旺山在一夜之間化爲烏有,除我外八十三口無一生還,師父在大火中把我救出,抱到三亭湖,……。十歲那年:我跪在父母墳前,發下誓言,……。十五歲那年:師父去世我便開始獨自闖蕩江湖,在惡虎溝雙鉤傷十劍;方家堡推碑震羣雄;明月亭箏蕭合樂論武林;……。十六歲:雙鉤大鬧洪江會殺了仇家徐崑崙,奪回祖傳色子“鏡”、“去毒”、“除傷”;結交單天成、雙戰魔愁嶺,遇六鬼、三盜九龍玉;……。十七歲:吊死仇家金大遠;爲民除害殺死李歧山;被四鼠出賣,黃蜂寨險些喪命,逃到野狼門累死“千里雲煙”;在野狼門一場大戰,搶回了色子“仇”、“金”、“識玉”。十八歲:由於違反了綠林規矩,自已揮鉤削斷了左手的小指;醉仙樓賭人頭,逢玲玉,贈我色子“堅”、“映日”。
…… ……
…… ……
前年,天江岸戲沉“九曲鳳翎回”;被暗算中毒,病倒在了龍家集,多虧二妞救了我,三個月後我才康復,二妞勸我歸隱江湖、放棄仇殺,希望我能夠把我留在龍家集,在我沒有答應下來的情況下,她還做了最後的讓步,要和我一起亡命天涯……!我離開龍家集的那天,天有些陰,我走出挺遠回過頭去看,二妞仍然在門前目送,我感覺到鼻子有些酸,用輕功“九宵凌雲”飛奔到山頂。鳥瞰龍家集,二妞遠的變成了一個小點,但仍然還在。我狠了狠心,強制自己轉過頭,一口氣連翻山巒,直跑到黑天,跑到了腿軟,一屁股坐到樹林裡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哭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回憶的重要:
當我感受到冷清的時候,需要有什麼東西來陪伴的時候,唯一能伴隨冷清的,便也就只有這回憶了,我甚至怕會忘記,怕失去,就象是怕失去我生命裡所有的唯一那樣,怕連回憶都沒得回憶,就在這種擔心下,讓我懂得並且學會了珍惜,……
天很亮了,我加緊腳步,在雪地上運用輕功,片刻來到村落。我向一位老者打聽,我說:“大爺!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宇文天祥的人?”老者沒有回答伸出手,指了指村子裡的一戶人家。他的不言不語、他的舉動讓我感覺到特別,又說不出有什麼特別。我轉身奔那戶人家走去,心裡尋思,這宇文老賤原來就躲在這裡,這樣的一個小村子的確很難讓仇人找到,他真在這裡?可既然他想躲避追殺爲什麼會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應該隱去姓氏纔對。莫非,剛纔……,老者……,我明白了……。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剛纔那老者就是他——宇文天祥!我回頭看時,果然,剛纔的老者消失了,如果不是有象樣的武功怎麼會在轉瞬間消失了呢?我提氣飛奔,離宇文老賤越來越近了,我使出輕功凌雲攆日趕了上去攔住老賤的去路。仇人見面,我仰天大笑,他亦大笑,我抽劍抵住他的脖項正視着他,說:“宇文天祥,仇人尋你來了!”他也正視着我說:“我躲了二十年,終究還是躲不過。太象了,簡直是太象了,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定是三哥葉雲的兒子!”他竟然叫我父親三哥,這使我不解,只聽師父說他是殺害我父親的仇人,卻不知道……。我接着說:“三哥!誰是你三哥?你怕了?”他又是一陣大笑,然後說:“當年你父親是咎由自取,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既然你認定我是仇家,現在動手還是按照江湖規矩以色子說話?”我說:“二十年我都等了,何況……,三十六天後我們在二聖廟設局,了結二十年前的恩怨,生死各認!”
馬蹄在雪地上飛奔的聲音由遠及近,都能感覺到有一陣惡風直襲背後,估計那匹瘋野似的馬離我不過一躍,我猛然間,本能的回過頭去。那馬在剎那間被驚了,一聲長嗚,高高的擡起兩隻前蹄,馬的女主人緊緊抓住繮繩,身子向後一仰,差一點從馬屁股跌落下去。那匹馬必定受過特殊訓練,將高高舉在空中的兩隻前蹄落在雪地上,向後退了幾步,它漂亮的女主人伏下身輕輕的摸着它的鬃毛,撫慰着它。可這女子對我的態度並不象對馬那樣和順,她說:“喂!那人:你的眼神好冷,嚇到我的‘玉胭脂’了!”
是的,我的眼神的確冷冷的,那是因爲這些年在江湖上闖蕩讓我遭受到非人的冷遇、歧視,帶給我的自卑;被朋友出賣,讓我失去了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除了已經去世的師父曾經給過我親情外,從來沒有過誰是我葉初落的親人。這些都讓我感覺到孤獨和寂寞。雖然我一直都告訴自己,除了仇恨,行俠仗義也是我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可就在剛纔,當我遇到了危險的時候,一瞬,所有的自卑、所有的不信任、所有的孤獨和寂寞,剎時間轉化爲一種本能。那是一種只有在受到驚嚇時,纔有可能烈變出的本能。那本能在我的體內從集聚到暴發的全部過程,完全通過我的眼神在一瞬間得以展現和釋放,……
我定睛瞧看,見那匹“玉胭脂”如同渾身油亮的綿緞,還有結實的骨架和健壯的肌肉,腳程絕對不次於我的“千里雲煙”。馬上的女子以些怒意,說“喂!你嚇到它了,聽到沒有啊?”她非常的強調,看來是不想與我善罷甘休,而我也覺得應該表示一下歉意,於是嘴角掛起一抹微笑,說:“那,它也和你一樣,也是個姑娘嘍?我可以牽牽它嗎?”她在馬上點了點頭,然後一翻身,從馬上跳了下來,站在我對面,把繮繩遞到了我手裡。我接到繮繩注意打量她時,但見她:頭頂龜殼攏發,紫色短衣束在腰間十三股擰成的頭銀蛇束腰帶裡,肩頭上二尺寬透紗披,左肩斜向右肋16顆對花驢蹄扣,胸前到腰間一根粉白色的飄帶,上有十二玫生肖翡翠鈴,“叮——呤——”直響。下身龍盤裙,裙邊落地,看不見穿着怎麼樣的鞋。我想這女子一定特殊修爲過至寒至陰的內力,否這樣的天氣穿成這樣,可還是真不多見;另外看她腰間那一對十字亮銀分水刺,外樣那麼小巧的傢伙,份量卻似不輕,定是一件寶器;看來她全倚仗着水下的功夫佔絕呢!
正尋思間,她又問我:“你是哪個門派的呀?”我想:這個小姑娘定沒有多少江湖經驗,生相識,怎肯有人泄了底細讓你知道,更何況我確實沒有門派。便順口答應:“我無門無派,正想收幾個徒弟、徒孫開創自己的門戶!”她只憋了憋嘴,一臉瞧不起人的樣子,那表情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說:“就憑你,說這樣的大話,真是有點欺負我人小!”我也不予理睬,只顧看那匹牽在手裡的“玉胭脂”,她見我很喜歡那匹紅色的小母馬,就一下子調皮起來,說:“你喜歡它?”我沒有多想的點了點頭。她接着說:“你沒門沒派的,行走江湖多多不便,我姑爹是武林中一個大戶的當家,你當我的馬童如何,也免得日後被人欺負。”沒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跳上了“玉胭脂”,那馬的繮繩還在我的手裡,這回確實成了馬童。心裡想着:先哄哄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頭再說,既然她姑爹是武林中某個大戶的當家人,也可心從她的嘴裡知道一點我父親葉雲和仇人宇文天祥以前的事來,他倆到底爲了何事結下的怨仇。只是不知道她姑爹是誰?我牽着“玉胭脂”朝前走,……
雖然我沒我回頭,我肯定她正坐在馬上得意呢,她問我說:“你叫什麼名字?”我簡單的回答“葉初落。”她先是自言自語的嘀咕:“一個馬童,叫這樣響亮的名字,好象有點不大合適?”,又放大聲音對我說:“以後你就跟主人我的姓吧,主人姓賈,你也跟了姓賈,我再給你取一個簡單點的名字,讓我想想,我有個專門看管兵器的下人叫賈紅,我看以後你乾脆就叫賈青吧,……”她頓了一下轉口說:“不過,還是覺得不好,我看這樣吧,我表姐也沒有馬童,不如你跟她的姓,冉青,冉青不錯吧,以後啊,你就是我和表姐兩個人的馬童了!”
她的話,讓我想起一段江湖往事,聽師父說:有一英雄賈少,曾統率武林衆劍俠平滅了邪教南來聖教,被恭舉爲武林盟主,後來生有一子三女,一子賈雲生習文,一女賈婉嫁了“孤莊北斗”丁殉,二女嫁了“冰爽子”冉月波,還有一女出家拂子山庵院做了尼姑!而“冰爽子”冉月波雖然武功平平卻也藉着賈少的英名在江湖中頗有一些威望,在少樺山建了一座紫樺山莊,幾十年經營下來也有了不少莊丁和莊客。他有一個女兒叫冉溪,武功絕倫列名前位,而且貌美出衆,有武林第一美女的稱號。只是我與那冉溪不得蒙面,不知道這說訛也不訛,莫不是這丫頭口中的表姐吧?
她正說着話,遠遠的後面人喊馬嘶的上來一隊人馬,爲首的饒到我們前面,他舉手示意讓馬隊停了下來並和“玉胭脂”上的女子打了招呼,在馬上抱抱拳帶着長隊走了。那人黃衫,黃褲,黃鬥蓬,黃腰帶、黃靴、跨下黃馬,連劍匣都是黃色的。我雖不認得他,卻認得他的劍,也是武林中的一位強手,……。馬隊走遠了後,女子問我:“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我也不答應,任憑她講。她說:“他可是當今武林中的響亮人物,武功霸道着呢!”我知道這丫頭不一定是在顯示這黃衣青年,八成是想顯示她表姐。果然,她說:“我說給你這馬童聽,也免得日後有人提起那許多武林的故事,你鬧出笑話來,被人瞧成見識短淺,連累我和表姐。這,――在當今武林中,有着二百餘位年少高手,剛纔那人便是其中之一,近年江湖中的高手與以往略有不同,不以東、西、南、北、中相論,也不以什麼第一,第二排名。這也是一時間高手衆多,且彼此間難分個上下高低的緣故,便全以兵器爲記,共有這些人物:一人使拂塵:是一位年輕俊雅的尼姑,號緣啓,江湖人都叫她做‘千手觀音’,以暗器叫絕。二人使傘:分別是四傘莊的大莊主‘金傘仙子’岑瓊和‘疾惡道童’明盡。三人使劍:‘斷劍’屠振雄;‘殘劍居士’封應;‘劍缺情卻’孝雲,便是剛纔那人。共有四人使鉤:使鉤的有所不同,四人均是寶任在手:我表姐‘晚霞西映’冉溪,一對‘龍脊蛇矛缺月’,六十四路‘翻江倒海’從來沒有過對手,以百發百中的四樣暗器佔絕;近陽山少主‘俏面玉領’白皚,手使一雙‘冷睛駝狼’,一套‘倚正驅邪’是跟他師孃學的本領;嶽亭深的六十四路‘天際回雲’厲害非常,只是這人還在山上學藝,故沒有別號,但卻也得了使鉤人中的一席,四傘莊傳下兩口‘替月量天’就是這人的兵器,他是大莊主岺瓊撿到家裡的,雖還姓岳,其實已經是岑家的人了,平時與四位莊主姐弟相呼;又有一人物,聽說有三十六路‘奪命索魂’、三十六路‘烏山掠雲’三十六路‘推波挽瀾’三十六路‘銀河戲水’,又自創七十二路‘金閣藏經’共集五套鉤法於一身,擅長一對‘九曲鳳翎回’,此人是獨俠的那種,江湖朋友中好象沒有知道他姓名的,他也沒有個門派,只知道有人給了他一個別號,叫‘攆風摘月’,可見輕功了得,對了,他以賭爲生,左手少了一根小指。使斧的五人:一位是雨滿鷹愁澗‘九背天王’陸允;二位是野狼寨第三把交椅‘玉金剛’歐陽贊紅;三位是明月谷‘錦袖娘子’王春妙;四位是半個島‘紫神將’許天慶;五位是亂石崖三姑娘‘精翅鴻’唐小小。使棍的六人,有所不同,七條兵器六個人全是一脈:少林寺羅漢堂第十七位羅漢‘賞善羅漢’慧渡,一根‘紫金降龍’三百斤整,八十六路‘羅漢棍’,這位出家人俗家姓陳名子教;他俗家二弟‘雲中鶴’陳子謙,一根銅棍二百六十三斤,八十六趟‘掘地戳天’;陳家二媳‘江北雙俠’於彤,一根銅棍二百四十八斤,八十六勢‘迴光返照’;他俗家三弟‘攀枝猿神’陳子錦,一根鐵棍二百三十六斤,八十六趟‘掘地戳天’;陳家三媳‘江北雙俠’於玲,是那於彤的妹妹,一根鐵棍二百二十九斤,八十六勢‘迴光返照’;陳家小妹最爲奇特,但凡使棍的都是一根,可這‘雲青星寒’陳子妤,左手一根‘亮銀牡丹’二百八十四斤,八十六勢‘白猿學藝’,右手一根‘亮銀芙蓉’二百七十七斤,八十六勢‘錦娥狂舞’。使刀的七人;使鎖鏈的八人;使槍的九人;使匕首的十人;使雙筆的十一人;使雙鐗的十二人;使雙圈的十三人;使雙鞭的十四人;使雙扁柺杖的十五人;使笛子的十六人;使飛抓的十七人;使簘的十八人;使三節棍的十九人;正好排到了使刺的有二十人。二百一十人個個身懷絕技。……”她頓了頓接着說:“……沒想到使刺的竟然有二十人被列入其中,可惜我仍然……!”
我無意間伸出左手,她卻嘻笑起來:“你這馬童,不要以爲你也少了那根左手小指,就會讓我相信你是使鉤中的一位喲!”我不想過多解釋,也沒有那個必要,只是牽着那匹“玉胭脂”。她頓了一會,又接着說“這許多高手,各門各派都到這個小鎮子上來,是因爲最近武林中又起了一門子邪教二十八星宮,而有一位武林前輩住在這裡,就藏在附近哪個不遠的村子裡呢。如果這次他老人家能出面,擔起統率武林衆俠義的重任,那可是武林之幸呢,所以不少門戶已經開始陸續來到這裡,想要請他重出江湖,看來,這裡卻要熱鬧了!”原來是這個原故:我只聽說過二十八星宮,卻不明白爲什麼非要請出那個隱居附近的老人,爲什麼只有那個隱居於此的老人才能擔起統率武林衆劍俠的重責?那老人是否也和宇文天祥相識,是否和宇文天祥一起結伴隱居於此,如果是那樣,在我報仇時會有人攔着的,看來還要費些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