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把宋薇送進了精神病院。回家後,她站在郝敬堂面前,臉上的每一塊肥肉都滿了仇恨和嫌棄,她對郝敬堂說道:“兒子沒有必要知道這事!如果沒有下次,兒子就永遠不會知道。”
宋妍說話算話,從那之後從未提起過宋薇一個字。
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
郝敬堂坐在杯盤狼籍的餐桌前,一動不動。
陳書*記今天來找他,態度還是挺和藹的。
他不是漢東市本地人,在漢東市也沒有什麼人脈資源,但他在班子裡還是如魚得水。
他做人做事都很低調,不輕易得罪人,脾氣也好,又有品格端正的好風評。
陳書*記對他一向客氣,今天來找他談話,也不例外。
他當着書記的面聽了錄音內容。剛一聽到宋薇的聲音,他着實出了一身冷汗。
他安排得好好的,宋妍是監護人,精神病院防護嚴密,萬無一失。
他聽了兩句,就平靜下來。他並不是沒有預想過這事會發作,也做好了萬全的預案。
錄音並不長,很快就聽完了。
陳書*記歪着臉看他,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
他笑起來:“這可真是人在家裡坐,禍從天上來呀。宋薇確實是我姨妹,就是宋妍的妹妹。
這孩子精神真的有問題,我也鬧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突然就發作起來。
她在漢東市工作,宋妍就作爲她的監護人,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
這是兩年前的事了。
我工作也忙,家裡的這些事都是我老婆操辦。再說,宋薇是她的親妹妹,我也不好多管。
這事現在鬧的,怎麼扯上我了?我回去問問我老婆吧。”
陳書*記輕描淡寫地擺擺手:“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處理吧。不過要注意方式方法,儘量低調解決。”
陳書*記說着站起來,他趕緊也跟着站起來:“不好意思,給領導添麻煩了。”
陳書*記走了,他跌坐在沙發上,摸了一把頭髮裡的冷汗。還好他的頭髮多,領導沒有看出來吧?
這件事無論如何不是小事,也不僅僅是家事,他當然要好好處理。
重點是,這事的背後是誰?
他記得宋薇有個男朋友,一直在到處找她,甚至還找到了老家的岳父岳母。
岳父岳母把這事告訴了宋妍,讓她當心。既然是這樣,這兩個老傢伙肯定不會再生事的。
宋妍?這個女人已經放棄了所有企圖,一心只盼着兒子成家立業。既然當初是她送妹妹去精神病院,也不會再挖個坑把自己填進去吧?
那是誰呢?
競爭對手?
也不太可能。宋薇的事除了他和宋妍,並沒有外人知道。這事太私秘了,精神病院裡的宋薇也不可能接觸到外人。
只有一個可能!
他握緊了拳頭。
這還真是個麻煩。這麼多年了,這個麻煩像陰魂一樣糾纏着他,從未散去。
那是一個太久遠的故事了,久遠得他以爲是前世的孽,他把它埋藏起來,蓋上塵封的歲月之石,從不去打量。
可是孽就是孽,孽就是用來報的,躲是躲不掉的。
去年初春他去醫院**工作,前呼後擁,志得意滿。對於他並不理解的專業,他也能滔滔不絕地講上半小時的指導意見。
最後環節是接見專家。他伸出保養得很好的手,一一跟專家們握手致意。
他的手綿軟柔嫩,能給被握者溫暖親切的感覺。這一點他實在太清楚不過了。
他握上了一隻手,這隻手冰冷僵硬。
他擡起頭,看到了一張臉。
這張臉是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再看見的。
他愣怔了一刻。也只是一刻。
他很快展顏微笑:“辛苦了,辛苦了……”
他們沒有交流,甚至一句話都沒有多說。但他心裡的寒意幾天幾夜都消散不去。
十年過去,那個狂風暴雨的晚上又鬼魅般地回到他的生活。那天晚上的一切都不對。
暴雨中淋得渾身溼透的女孩回家來,不對;她敲開他的房門想要借個地方休息一下,避避雨,不對;
她的頭髮溼漉漉地搭在前額,瑟瑟發抖的樣子,不對;她的嘴脣冷得發白,牙齒上下打架的嬌弱,更不對!
這怎麼能怪他呢?
這樣的場景,他怎麼可能控制得住自己。
然後,一切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女孩不像宋薇,只知道哀哀哭泣。她暴烈兇猛,撕咬他、打他、踢他,用可愛的小腦袋瓜撞他。
最後她得逞了,掙脫了他衝進了狂風暴雨中。
他沒辦法,只能跟着她。
那時候他是副**,組織上正在考察他,準備提拔他。他怎麼可能讓自己在這個關鍵時刻犯這種不可原諒的低級錯誤?
他真是搞不懂,有什麼好跑的?他只不過是做了天下男人都可能對女人做的事,犯了天下男人都可能犯的錯。
小姑娘,拿幾塊糖,拿一條絲巾或是口紅,這事不就過去了嗎?
跑,那就不對了啊!
他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了懸崖上……
可是女孩後來又出現了,在縣醫院,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
他去看她,他當然有資格去看她。他是她姨媽的同事、鄰居,平日裡對她就像親叔叔一樣。
醫生看他的眼光卻像見了鬼。
女孩的姨媽嚇壞了,話都說不出來。他替她向醫生打聽女孩的情況,醫生的回答很專業,但是冷淡得不像話。
是女孩在昏迷前跟醫生說了什麼嗎?
第三天,女孩不見了,醫生也不見了。
女孩的姨媽找了兩天,也就放棄了。這女孩本來就是她的遠房外
甥女,也許是自己跑了吧。
很好,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然後,他順利通過了考察,平步青雲。
十年過去,他早已忘記了那晚的暴風雨。他更希望那晚的暴風雨把一切都沖刷乾淨,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現在,那雙見鬼的眼睛卻穿越時空,赫然乍現。
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那個女孩也像鬼魅一般再次出現。
雖然只是遠遠地看着,好像根本沒認出他來,也足以讓他的心臟心乎停跳。
哦,這就太不對了。有些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何必重逢,何必?
他必須解決問題。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生存法則。
如果有人擋着他前行的路,那當然的辦法就是讓他消失,對,永遠消失。
他沒辦法,只好鋌而走險。他以爲那一次的決絕,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
他覺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細細回想,真的沒有什麼破綻啊。
問題出在哪裡呢?
現在看來,真還沒有什麼是可以一勞永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