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來說,就是讓那些眼睛去自行發掘機會。”
希爾.福克斯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寥寥幾下畫出了一個樹狀圖,“由於我們的付費對象是情報而非個人,所以同一時間內傳回的有效情報越多,報酬也越豐厚。爲了獲得更多消息,他們必然會尋找自己的眼睛,用陛下的話來說,這叫做發展下線。”
“原來如此,”伊蒂絲很快掌握了其中的關鍵,“爲了籠絡住下線,上線也必須給予一定的好處,這就讓下線有了繼續發展下線的可能。”
希爾點點頭,“您說得一點沒錯,無論是哨兵還是探子,他們皆是一個單獨的末端,無論過多久,都不會產生任何變化。這使得他們得到的情報相對可靠,但也受到了視野的限定。”
“可老鼠始終是老鼠……”鐵斧皺眉道。
“不,大人,這個方法最有意思的一點便是,上線和下線並不代表上下級別。士兵的上線永遠是軍官,而老鼠的下線卻不一定是老鼠。”
“只要利益得當,老鼠也可以將貴族變爲自己的眼睛。”伊蒂絲一字一句接道。
希爾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敬佩,“不錯,利益並非只能是金龍。每個人的所需都不相同,而是否瞭解這種需求,跟階層無關。這就意味着,下線的發展可能跨階層出現。現在的情報極爲凌亂、語焉不詳,是因爲老鼠的視野所致。當情報線擴展到上層時,消息的價值必然會越來越高。”
鐵斧思忖了片刻,“就算如此,等那些眼睛聯絡上更高階層的人,恐怕需得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行。”
“如果放在平時,倒的確是這樣。”希爾回道,“但如今永冬已劇變叢生,我想情報線的擴張或許會比我們想象得還會更快。事實上,這些零散的消息已經隱隱透露出了此點。”
“比如?”鐵斧摸了摸下巴。
希爾笑道,“根據統計,最近情報裡關於貴族的內容正在下降,即使有,也是負面消息居多,例如聚衆荒淫,當街鬥毆之類。對於掌權者而言,這絕非戰爭中應有的狀態,它變相反應出永冬上層偏離了他們原本的職能,所承受到的壓力也在不斷增大,因此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進行減緩。追溯其源頭,該轉變很可能是從第一軍遷移小隊擊潰貴族伏兵開始的。”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雖然那時候我還在晨曦輝光城,但也能想象出這個消息對於貴族們的打擊。一旦人心浮動,契機就會隨之產生,平時不屑一顧的人物,在特定時刻亦會成爲救命的稻草——請大人放心,那一天應該不會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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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冬,雪映堡。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主人今天身體有恙,實在無法見客,還請各位大人先回去吧。”管家朝大廳中的衆人鞠了一躬,“等到主人的身體有所好轉,他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大廳瞬間炸開了鍋。
“我們已經等了好幾周了!他就算是邪疾入體,也不至於出來見個面都做不到吧?”
“我纔不需要什麼狗屁交代,仗我替他打了,說好的領地在哪裡?”
“沒錯,哪怕不便見客,把地契拿出來也行啊!”
“這管家說謊,我昨天明明看見拿諾斯子爵進入城堡後,過了兩個時辰纔出來!”
“別說子爵大人了,每天進去的還有不少酒館的舞娘呢,難道現在公爵大人病了不找賢者學士,專找女人了?”
“請各位慎言。”管家清了清喉嚨,語氣轉冷道,“你們之前或許因爲失去領地太久,無拘無束慣了,但別忘了既然決定向北境公爵效力,你們就是主人的封臣。詆譭君主的罪責,我想各位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這樣的天氣,住在監牢裡可不比旅館舒服。”
隨着這番告誡,守在門口的侍衛也向前走出兩步,身上的盔甲發出嚓嚓的聲響。
大廳裡的吵鬧聲頓時稀疏了許多。
顯然在這裡起衝突的話,於情於理都對衆人不利。
管家也放緩了聲調,“我知道大家的急切心態,不過當務之急是擊敗灰堡逆賊,還請大家能多點耐心。對了,主人今晚會在城堡的宴客廳舉行晚宴犒勞各位,儘管他不能出席,但仍希望各位大人玩得愉快。”
大概是看在宴席的份上,衆人的最後一絲不滿也暫時被壓下,嘀嘀咕咕地走出了大廳。
而到了城堡外,大家談論的內容已從討債變成了晚上宴會的美食和女人。
唯有弗勒悶悶不樂地回到了旅館。
經過這陣子的接觸,他心中對馬維恩公爵只剩下濃濃的失望之情。
如果說風霜鎮一戰大敗是因爲灰堡人對武器的使用更嫺熟、鬥志也更旺盛,那麼吸取教訓再來便是。可公爵做了些什麼?不僅第一個陣前逃跑,之後更是把自己關在雪映堡中,彷彿全然忘了出征時所立下的壯志豪言。
不光如此,他還將允諾的封地一併拖欠下來——並非每個參與出征的貴族都是如此,比如拿諾斯子爵就能自由進出城堡,而被拒之門外的,則是他們這種原本就寄人籬下的騎士。
明明在出徵時,公爵還向自己表達出了相當大的看重之意來着。
食言而肥算是君主的大忌,但馬維恩顯然爲了保住自己的那點地盤,已經顧不上這點顏面了。
弗勒投身於馬維恩麾下,是爲了尋找重振家族的機會,然而現在別說封地了,就連跟隨他的扈從和侍衛,也在那一戰中悉數戰死,此刻的他,已可以算作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一個沒有侍從,也沒有領地的騎士,真的還能算貴族嗎?其他人有拖下去的資本,他呢?一年或半年後還有誰會承認自己的家族?當然,倘若魔鬼能戰勝羅蘭.溫布頓的話,馬維恩公爵便能獲得極大的權力,幫助他復興家族可謂是輕而易舉,問題在於……按對方現在表露出的這副面孔,真的會願意伸手拉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麼?
把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他人,還是儘可能爲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弗勒在臥房裡走來走去,最後緩緩停了下來。
他來到書桌前,從抽屜最底層摸出一個摺疊好的信封。
猶豫了下,他輕輕撕開了封口。
而裡面躺着一張純黑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