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一場大雨中到來。
密集的雨水飄落在玻璃窗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窗外的景色變得模糊不清,只能通過顏色的輪廓來分辨城鎮與遠處的羣山。
羅蘭站在落地窗前,遙望雨幕下朦朧的城市,耳邊依然飄蕩着《愛情之城》的歌聲。
他沒想到三天前的戲劇首演搭配上回音的能力後,效果會如此驚人。
演出結束的瞬間全場一片寂靜,觀衆們熱淚盈眶——羅蘭原以爲這樣的場景只會出現在後世高檔的歌劇院中。哪怕稍微草根一點的電影院,都不會產生如此效果,更別提一羣身處落後時代的普通民衆了。
就連飽受各種催人淚下鏡頭轟炸的他,都感受到了來自心底的震顫。
這就是「共鳴之歌」的力量。
羅蘭當然知道能鼓舞人心的歌聲意味着什麼——在曠日持久的戰爭中,機器不會疲憊,但人會。哪怕槍炮和彈藥能不斷運往戰場,人也會被看不見盡頭的生存壓力所壓倒。特別是在局勢不利和傷亡慘重時,這種情緒極容易無限放大,最終導致軍隊喪失取勝的鬥志。
歷史上曾想出過許多法子來提高隊伍的士氣,例如儘可能讓士兵吃上熱食、空投冰激凌、安插政委和隨軍牧師等等,可這些對於羅蘭來說要求都太高了點,前者非常考驗後勤補給能力,後者則很難在短時間內培養出一批信念堅定又善於鼓動他人的骨幹分子。
而回音的能力讓他看到了提升氣勢的快捷途徑。
雖然說起來有些荒誕,但培養成偶像確實要比其他方法來得更加可靠。
正想着,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響,巴羅夫走了進來。
“陛下,近日的購房統計出來了。”
“結果如何?”
“和您預料的那樣,”他興奮地將一張列表攤開在紅木桌上,“自從新戲劇上演後,前往市政廳申請租借、購買住房的人數有了大幅增長,連帶着婚姻登記也上漲了不少。”
“是嗎?”羅蘭回到桌邊,查看巴羅夫的統計數據。《愛情之城》並非無的放矢的娛樂之作,除了宣揚勞動光榮和建設偉大外,它包含的另一觀點便是將婚姻和安穩的居所掛起鉤來。與其放任外來者慢慢產生歸屬感,以及讓本地人通過日常接觸一點點接納這些異鄉來客,不如由他來劃分一個簡單的標準,以促進各地流民的融合。
這個標準就是房子。
「有房子,就是自己人」——看起來十分粗暴,在非常時期卻能節約大量的磨合時間。
若要獲得人們的認同,想要收穫自己的家庭,就得有一座住所。一旦外來者有了恆產,他們便會自覺地維護此地的一切。當然,這些理念不太適合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放進戲劇裡通過故事娓娓道出才更能深入人心。
就像是鑽石。
一顆永流傳的經典廣告詞將它推到了寶石之王,結婚必備的位置上,讓人完全忽略了它既不稀有,又不貴重的本質。
房子至少還有着極高的實用價值。
爲此,目標不能定的太遙遠,讓人覺得遙不可及。一枚金龍即可申請租借房屋,以後只需每年再支付一枚金龍作爲租金即可。當繳納租金等同於房屋售價時,屋子則自動歸於租借者所有。
當然,這個目標又不能太過容易實現,哪怕是最便宜的單間也需要二十枚金龍,意味着雜工、臨時工等工種需要二十多年才能買下一間——而這種屋子連十五平米都不到,只能擺下一張牀、一個餐桌和一個廁所,放到後世絕對會被扣上黑心地產商的稱號。
總而言之,根據巴羅夫的統計,《愛情之城》的宣傳明顯是成功的。
絕大部分租借申請都來自前幾批抵達邊陲區的流民和農奴,提出購房要求的則大多是薪酬較高的工匠和之前便攜帶了財產的落魄貴族,等到他們在此地居住下來,也會永遠成爲無冬城的一部分。
所以羅蘭連下一部新戲劇的內容都想好了,主題便是結婚奮鬥買大房子。
“幹得不錯,”他捲起列表,遞給巴羅夫,“還有最近招攬流民一事也要繼續擴大規模,充足的人口是無冬城發展的保障,其他任務都可以暫時爲它讓道。”
“是,陛下。”總管笑得翹起了鬍子。
“對了,去把書卷叫來,我有事要向她交代。”
……
“陛下,您找我?”穿着白衣黑裙,一身幹練的書卷走進辦公室。
“我想要擴大教育範圍,把那些剛到無冬城的流民也納入其中。”羅蘭爲她倒了杯茶,“如果只針對正式居民,他們至少要等到一年後才能接受初等教育。”
“這在目前恐怕難以辦到,”書卷思索片刻後直言道,“他們人數太多,現有的教師顧不上來,教室也不夠用。若按您說的實施,教育部至少得擴充兩三倍人手。”
“我有一個方法,可以減少教師的壓力,”羅蘭頓了頓,“讓他們自學。”
“自學?”
“沒錯,一週進行一次公開課,只教最基礎的讀寫,其餘時間通過繪有圖案和讀音的冊子讓他們自己練習,沒有成績測試,也不作強制要求,全憑自覺。”
“這……”她下意識縷了縷被雨水打溼的頭髮,“可能起不到什麼效果。陛下,無人督促的話,十個人裡面有一個人能學會就算不錯的了。”
“多半個都行,”羅蘭笑道,“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機會而已。”
總會有些人不會滿足於乏味低薪的工作,渴望能更快達成目標,爲了避免這類人走上歧路,就必須指引他們以正確的方式來實現自我提升。
在今後的招募中,要求識字的工作比例會越來越高,薪酬也比雜工要多出大截,若想盡快獲得穩定居所,擺脫貧窮勞累的生活,自學讀寫將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通過這個方法,也能讓那些上進者早日加入到城市的建設中來。
保持一個新政權應有的活力,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斷絕底層向上晉升的道路。
羅蘭對此深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