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提莉將一本名冊送到了羅蘭的辦公室桌頭。
“怎麼樣,招募還順利嗎?”羅蘭給對方倒了杯茶,噓寒問暖道。面對這位名義上的“妹妹”,他一直有種揮之不去的心虛感——和主動告知的安娜不同,她算是第一位看穿自己並非四王子的人。儘管在飛行魔鬼襲擊無冬城時,五王女下意識的保護動作令他明白,她已經完全接受了這份盟友關係,但心底的心虛卻絲毫沒有因此而減輕。
畢竟是他佔據了四王子的身體。
明明一開始還打算蠻不講理地將哥哥的身份坐實來着,結果對方不追究了,他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
當然想歸想,他並不會將這點拿出來反覆重提——那些歸根究底也想得到一個答案的,大多都會作死在半路上,他很清楚這一點。
“除了人數不夠理想外,其他的倒還好。”提莉接過茶杯,湊到脣邊輕輕吹了口氣,“遷移民中篩選出了一百二十四人,正式居民裡七十三人,加起來不到兩百個……在對抗魔鬼時,這麼點人只怕起不到什麼作用。”
“一開始總是困難些,”羅蘭翻開名冊,“等有了榜樣,再進行第二輪招募時必然能吸引到更多的人——到那時就不僅僅是無冬一地的事了。”
雖然眼界各不相同,但人類對廣闊空間的嚮往是鐫刻在骨子裡的——從文明萌芽的那一刻,人們就開始仰望星空了。無論是模仿飛鳥,還是藉助氣球,對藍天的探索並不是飛機時代纔有的專利,奇物會的探索者們便是最好的例子,因此他倒不怎麼擔心空軍的吸引能力。
首先要做的是籌備一支能飛的隊伍出來。
不過他知道培養飛行員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飛控系統還不成熟的時代,飛行員最看重的……是天賦。考覈中的恐高、抗暈眩、身體協同性等測試不過是最基本的要求,像空間方向感、對飛機的理解,甚至是神經反應速度,都決定了一個人適不適合擔任飛行員。
第一軍的老兵服從性和可靠度都極高,挑選少量優秀者擔任核心軍官還行,一股腦抽調來組建空軍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這也是他將篩選人羣放寬到新遷移者身上的原因。
文化理論水平可以靠後天來培養,天賦這玩意沒有就是沒有,與其讓人硬着頭皮上天,不如多找些資質異稟者來。
根據統計,一週內差不多有三千多人報名,篩選下來也就將近兩百名合格者,如此看來,一開始便把臨時居民納入考慮範圍實在是個明智之舉。
翻到名冊最後一頁,羅蘭不由得咦了一聲,“還有六個人沒能通過宣誓環節?”
“心口不一,被維德帶下去審問了,”回答他的是夜鶯,“其中有兩人爲無冬城正式居民。”
羅蘭皺起了眉頭,理論上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人心善變乃是常事,從正直到奸邪不過一念之間,他也沒期待過這些人能永遠如一。但真遇到這種情況時,他仍感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失望。
他們本可以隨他邁入一個更美好的新時代。
他們甚至已經看到了新時代的門檻。
最後卻在門檻前捨棄了它。
“查出什麼原因了嗎?”
“本想徹查清楚後再向你彙報的,”夜鶯懶洋洋道,“他們都是被外來商人所收買,希望能夠滲入到軍隊之中,獲取更多關於火器的情報。警察部隨後出動,不過撲了個空,只抓到了留在旅店裡的商人助手。於是我讓阿夏進行了回溯,在幻境中還發現了一封來自舊王都的書信,從內容來看,主謀很像是貴族。總之現在我們掌握了對方的去向、樣貌和身份,索羅婭繪製的肖像也已通過動物信使發送給塔薩,我想他逃不了久了。”
聽到這裡,羅蘭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先前的那點不快也一掃而空。面對這種毫不講理的偵查模式,謀反者實在是有些可憐。
“呃……有什麼問題嗎?”夜鶯眨了眨眼。
“不,你做得很好,”羅蘭壓下嘴角,“既然他們不願放棄,北坡礦區也不會嫌人太多。”
看來曾經的舊貴族仍沒有完全死心,只要他露出些許破綻,這些人就會死灰復燃。不過這並不讓他意外,畢竟分封貴族延續了近千年時間,而且在其他三大王國依舊存在,想要讓它徹底消失絕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好啦,”提莉咳嗽兩聲,將話題拉回到正事上來,“人的問題算是解決了,飛機又在哪裡?”
“這個問題嘛……對了,伊芙琳最近做出了一批口味絕佳的混沌飲料,你要不要嚐嚐?”
“誒?好啊——不對!”提莉瞬間回過神來,“現在明明說的是飛機,你不會連一架樣機都沒能造出來吧?”
正中靶心。
“反正他們還得從識字和基本理論學起,如果只是示範的話,滑翔機也……”
“不行,”提莉義正言辭地打斷道,“哪怕是滑翔機,後面經過調整的改進型號飛起來和之前的都截然不同,更何況是一架全新的飛機。如果我連親手操作都沒有嘗試過,又怎麼可以去教導他人?那些學員離真正飛行的確還很早,可我至少得提前花上一個月左右,才能徹底瞭解它的性能,並對飛行手冊做出相應調整,而這還不包括後續改進的時間。既然你把這件事交給了我,我自然有責任督促你完成應盡的工作。”
如此較真的五王女,羅蘭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得出來,她確實對這種既能飛又能匹配自身能力的“大玩具”充滿了喜愛。
唯一的問題是,羅蘭低估了完整飛機的製造難度——哪怕是雙翼老爺機,哪怕只比滑翔機多了一套動力與燃油設備,複雜程度都有了成倍增長,這還是藉助夢境世界中衆多資料的結果。如果單靠他一個人來設計,只怕沒個幾年連個定型方案都無法敲定。
“我知道了,”他無奈地搖搖頭,“半個月時間,我拿出一架能飛的完成品出來。”
“那麼我們說定了。”提莉微微一笑道,“還有,你說的口味絕佳的混沌飲料呢?請讓我也品嚐下吧。”
……
“奇怪……”等五王女提着一整瓶混沌飲料離開後,夜鶯低聲嘟囔了一句。
“怎麼了?”羅蘭問道。
“她之前在公共場合曾多次稱你爲哥哥,但單獨見你時反倒很少這樣叫……這難道不奇怪嗎?”
“是這樣嗎?”他愣了愣,“不過……爲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摸了摸下巴,一同陷入到了這個難解的謎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