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要來了!
自從羅蘭.溫布頓的軍隊進入赤水城後,這個消息便開始在舊王都的街頭小巷流傳,並於銀光城領主歸順後達到了頂峰。儘管有一小部分人一再強調他並未登基,但比起一年前的叛王和入侵者稱號,大多數民衆都已相信,未來的灰堡之王非羅蘭莫屬——甚至很有可能他此行就是爲了加冕而來。
不過新王的動向似乎並不積極,每到一座城市都會待上數週左右,因此當該消息成真時,時間已經到了夏季中旬。
日益升高的氣溫絲毫沒有降低人們的興致,酒館裡全是討論登基大典的聲音,街道兩旁紮起了綵帶,宮殿附近高於雙層的民房全部被租借一空。漸顯蕭條的舊王都彷彿又恢復了往昔的活力,或許只有在這種時候,它才能讓居住於此的人們想起王都應有的風貌。
時隔一年後,羅蘭再次踏上了這片領地。
穿過城門的那一刻,姑娘們採集的花瓣撒得漫天都是,民衆的高呼聲瞬間點燃了全城——他們倒不是在頌讚新王的賢明或仁愛,對於王都人來說,這僅僅是一種習慣而已。
妮妮和豆莢便是其中的一員。
兩人因爲恰好住在一棟靠近主街道的塔樓上,從而得到了一個可以俯瞰全場的最佳席位。父母爲了招待租房的看客忙得應接不暇,根本沒功夫管束兩個小鬼,他們也樂得爬上塔頂,趴在紅磚瓦上觀看大軍進城的盛況。
“來了來了……馬車上站着的那人就是國王陛下嗎?他看起來要比二王子殿下年輕很多耶,”妮妮大呼小叫道,“哇,快瞧,他在向我們招手!提費科大人可不會這麼做!”
“是對着這個方向的所有人啦,”豆莢聳聳肩,“我們爬得這麼高,他發現得了纔怪。”
“我們當然也包括在所有人之中,這句話難道不對嗎?”妮妮理直氣壯道,“光看面貌,他就比二王子殿下和善多了。”
“然後和善的國王陛下絞死了一大批貴族,其中還包括了那位提費科殿下——他的親哥哥。廣場上臨時打造的絞架至今仍擺在那裡,如果再加上老鼠,他算是王都裡殺得最多的統治者了。”
“喂,你爲什麼老跟我唱反調?”妮妮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喜歡他,”豆莢嘟嘴道,“他根本沒有把這座城市當作自己的家,到處宣揚西境工作機會多,鼓勵人們都去西邊,那我們怎麼辦?如今父親開的小酒館顧客少了一半還多,不正是拜他所賜麼?”
“那你喜歡誰,二王子殿下?”
“也討厭,爲了抓個女巫,鬧得全城都不安寧……最好的還是老國王,至少不會——”
“天哪,快看!陛下身旁那名女子!”妮妮未等他說完,轉眼間便把爭執的話題拋到了腦後,指着國王的敞篷馬車驚呼起來,“她轉過身來了……天哪,她也太漂亮了吧!”
豆莢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過該發現似乎也成了衆人關注的新焦點——能夠在此刻與國王同車,其代表的意義幾乎不言而喻。街道兩旁嘈雜的議論聲頓時又升高了幾分,顯然大家都對這位陌生的美貌女子充滿了興趣。
就在這時,兩人忽然聽到了一聲奇特的清嘯。
還未等他們反映過來,一道灰色的身影恍如離弦之箭,從兩人面前掠過,筆直地竄入了塔樓中。接着樓下響起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似乎有人摔倒在地,還有酒杯碎裂的脆響。
“剛纔那是什麼……”妮妮驚訝道。
“不知道,但它好像是衝着我們家來的!”豆莢焦急地翻身而起,“我們先趕緊回去看看吧。”
“嗯!”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來路攀下磚牆,從窗戶躍入屋中,卻驚訝地發現數名身披甲冑的武士已將家裡的客人圍得嚴嚴實實,地上除了灑落的酒水與器皿碎片外,還留有幾片羽毛。
妮妮第一個反應是豆莢編排陛下的話被人聽到了,第二個反應便是捂住他的嘴巴躲起來,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能發出聲音。
然而兩個想法都沒能實現。
落地的一瞬間,武士就注意到了兩位“不速之客”,但誰也沒有過來捉拿他們,反而還朝他們咧嘴笑了笑。半刻鐘之後,這批人很快又魚貫而出,只剩下一臉瞠目結舌的父母和客人,其中一位看似頭領的人物還拿出十枚銀狼交到了驚呆的父親手中。
直到所有人離開,妮妮才遲疑的走上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簡直不可思議,”父親激動得手舞足蹈道,“就在儀仗隊經過街道拐角的時候,一個看客突然掏出了一把上好弦的弩弓,直接對準了車上的國王陛下!”
妮妮倒吸了口涼氣,“然後呢?”
“我們都嚇壞了,要是這箭射出去,一屋子人都活不了。好在這時候,一隻鳥……不對,一個人飛進來阻止了那傢伙!”
“人?”
“也不能這麼說,她飛進來時是鳥,但撞在那人頭上的時候就變成了人——是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名客人補充道,“我們見弩弓掉到地上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將刺客死死壓住,再之後,那些武士就破門衝了進來。”
“你們確定沒看花眼?”豆莢質疑道,“那隻鳥……不對,那個會變鳥的人呢?你們不會是偷喝了夢境水,產生幻覺了吧?”
“等我們制服刺客後,她已經不見了,”父親舉起手掌,拍在兒子腦後,扇得他一個踉蹌,“另外隨便懷疑我的話,是要吃苦頭的!”
衆人不禁鬨笑起來。
妮妮卻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幾根羽毛上——它們的色澤看似和普通的蒼鷹羽翼一般,卻寬大柔軟得多。她將羽毛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然後別在髮梢間,對着鏡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上去她也像能飛了一樣……小姑娘心滿意足地想,就用這個來做新的頭飾好了。
這件看似驚險萬分的刺殺事件並沒有掀起任何波瀾,人們很快將話題移回到了國王一行人上,而在她們不知道的地方,類似的事情至少還發生了十來起。
只不過在希爾維的警戒下,所有將希望寄託於僥倖上的單人行動,無一例外都宣告失敗。甚至大部分預謀在連周邊的羣衆都未驚動的情況下,巡邏隊便將目標直接拿下。
“辛苦你了,”羅蘭趁着揮手的間隙,朝身後的車廂點頭道,“沒想到舊王都裡還存有這麼多餘黨,看來局勢並沒有我想象的穩定。”
“這是我應該做的,陛下。”希爾維回道。
“你既然知道不穩定,就不應該選擇這種方式入城,”不客氣的聲音來自於愛葛莎——不知道是不是年齡關係,每逢談到安全問題,羅蘭便覺得她的脾氣跟書卷越來越像了,“凡人太過脆弱,有時候只要一個不起眼的傷口,就能要了你的命。”
“我會攔下所有進攻的,”一旁的安娜平靜道,“何況娜娜瓦.派恩也在隊伍中。”
“你不能這麼慣他。”
“咳咳……”羅蘭連忙打岔道,“爲了造勢,這點風險還算可以接受,作爲新國王,總得在人民面前混個臉熟嘛。”
馬車裡坐着希爾維、愛葛莎、伊莎貝拉、菲麗絲和佐伊,加上外圍的第一軍精銳,如此強大的配置理論上幾乎不可能出現意外。
“這是兩碼事——你完全可以選用更穩妥的方式,例如站在宮殿高臺上向領民宣講。”
的確,但他不能說此舉更多是想過一把巡視的癮,比如在馬車前架上兩個話筒,再來一句同志們好之類……
“陛下,王宮就快到了。”親衛提醒道,這句話也讓愛葛莎止住了說教的話頭。
羅蘭鬆了口氣,隔着重新裝點過的內城牆大門,他已看到了一支近百人排成的列隊,正恭敬地等待他的駕臨——他們之中有像塔薩、巴羅夫弟子這樣的西境“老臣”,也有不少投降小貴族出身的“新臣”,但更多的是當地招募進來的學者和平民。
完成上次未完的整改後,整個灰堡中部地區便將正式歸於他的掌控,再等到東線軍佔領海風郡一帶,灰堡便算初步成爲一個統一的王國了。
當馬車停下,羅蘭意氣風發地掀起披風,一步步邁下車架,朝身後的衆人擺了擺手。
“走吧,跟我進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