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像是場囚禁,伊莎貝拉心想,如果不低頭看自己手腕和雙腳上的鐐銬的話。
自從告訴她們神罰之石構築的牢籠對她無效後,她就被換到了一間由衛兵看守的普通臥室裡。遷移至灰堡西境後,她的“牢房”也沒有發生太多變化,既沒有潮溼陰冷之感,也看不到腐臭的髒水肆意橫流。空蕩蕩的屋子裡除了一張牀鋪和一條長凳外,還有一個狹小的隔間作爲廁所。窗戶都被鐵條封死,不過並不妨礙溫暖的陽光照射進來,總得來說,要比樞秘機關的秘密監牢好上不少。
伊莎貝拉原以爲自己會遭受一些“正常的”戰俘待遇,特別是女巫出衆的容貌本就容易招來額外的覬覦,結果卻什麼都沒有發生——門外的確時刻有人守衛,但沒有人半夜摸進房內,也沒有折辱和毆打,除開每天準點送飯外,他們幾乎不會多說一句話。
那名自稱來自四百多年前的聯合會女巫倒是會經常來見她,隨行的還有一名籠罩在兜帽陰影下的金髮女巫。不管她們問什麼,伊莎貝拉都會照實回答,甚至她還向兩人要來了紙筆,閒來無事時就抄錄一些自己在聖殿藏書館看到的秘史或魔鬼文獻。
這期間並沒有她所預料的刑訊拷問,看得出來,那名金髮女巫很想找她的麻煩,可每次詳細地回答提問後,對方又冷臉離去,讓她頗爲不解。
伊莎貝拉當然不會認爲這羣女巫天真到自己說什麼就信什麼,從審問時兩人的反應來看,至少有一人能甄別謊言。金髮女巫難不成在等自己撒謊纔會動手?這也正是讓她迷惑的地方——想要責罰她的藉口舉不勝數,或者說根本不需要找解口,何必這麼麻煩?
不過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心也在一天天下沉。
已經快兩個月了,爲何羅蘭.溫布頓始終不曾出現?
答案只可能是兩個,要麼國王至今仍未甦醒,要麼對方根本不打算來見她。無論是哪個,對伊莎貝拉而言都不是個好消息。或許當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完畢時,等待她的就是宣判與處死。
她雖然願意爲對抗魔鬼付出一切,對這個結果也沒有任何怨言,但坐等死亡逼近的日子還是會讓她覺得心力疲憊。
伊莎貝拉嘆了口氣,拖着鐐銬坐到牀邊,提起鵝毛筆,笨拙地在腿上鋪開新一張白紙——早一點把她記得的東西寫完,應該也能早一點迎來解脫。
就在這時,屋子外響起了腳步聲。
聲音有些雜亂,顯然不止兩人。
伊莎貝拉的心微微一顫。
房門被推開,她放下筆轉過頭去,發現來者除了常見的兩名女巫外,還多了一位灰髮男子。如果情報沒錯的話,他應該就是溫布頓家的四王子,如今的灰堡之王。
羅蘭.溫布頓醒來了?
還是來這裡對她做出宣判的?
伊莎貝拉站起身,微微行了個禮。
“我以爲您不會來見我了。”她裝出平靜的神態說道。
“你就是讓我佩戴的神罰之石失去作用的伊莎貝拉吧……倒不是我想故意拖到現在,只因爲做了一個漫長的夢,不久前才清醒過來。”對方平和的語氣讓她大感意外,而內容更是令她驚訝不已,“在夢裡,我和純潔者廝殺戰鬥,最終獲得了勝利,但並沒有像她所說的那樣,勝者贏得一切——無論是學識,還是技藝。”
“這不可能!”伊莎貝拉不由得脫口而出。
“爲什麼?”羅蘭饒有興致地問,“就不能是男人無法覺醒爲女巫,所以繼承不了她的一切?”
“和男女無關,”她搖搖頭,“靈魂戰場的勝者能獲得的戰利品是記憶和壽命,這是所有人都擁有的東西,而女巫獨有的能力無法吸收,魔力也不能憑空增長,否則潔蘿早就把我吞噬了。也就是說,必須是同時具備這兩點的生靈,才能被納入靈魂戰場。”
“你的意思是……還有她不能入侵的生靈?”
“當然,毫無智力可言的動物就無法進入靈魂戰場,”伊莎貝拉解釋道,“它們即使勝利,也理解不了人類的記憶。”
“那也有可能是種族不同的原因。”
“據我所知,在她吞噬的上千靈魂裡,還有魔鬼和混合種邪獸。”她嘆了口氣,“只不過這些事都發生在我出生以前,與她閒聊時提及的。”
對面三人不禁面面相覷,“魔鬼和……邪獸?”
“你爲什麼之前不說?”金髮女巫喝問道。
“因爲這個消息只會加深你們的擔憂,對解決問題毫無幫助,”伊莎貝拉緩緩說道,“即使是潔蘿,也覺得異種的記憶太過瘋狂,會對自身造成極大的負擔,之後她都沒有再做過類似的嘗試。”
“這倒有點意思,”國王不僅沒有露出後怕的神情,反而翹起了嘴角,“對了,潔蘿有沒有向你提到過,靈魂戰場裡失敗者的結局都有哪些?”
“徹底消失,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沒有區別嗎?”他挑眉道,“例如主動投降與誓死抵抗的人,結果都是一樣?”
“不管是哪種,都會消失,不過……”伊莎貝思索着回答道,“潔蘿似乎說過,她吸收的記憶分爲兩種。”
“哪兩種?”羅蘭彷彿對這個問題特別感興趣。
“一種是混亂不堪且帶有殘留意識的,會對潔蘿自身造成影響,而另一種則是完整且擺在那兒任由她翻看的,”她頓了頓,“前者回憶起來要困難一些,也更容易被遺忘……當時她只是隨口一提而已,我並沒有多問,但像您這樣的情況,完全不接受一絲記憶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較長,對方閉上眼睛久久不語,似乎在思考一個極爲複雜的問題一般,眉頭也毫不掩飾地皺了起來。過了大概半刻鐘,他才長出了口氣,“原來如此。”
他到底弄明白了什麼?
伊莎貝拉心中雖然好奇,卻沒有開口詢問。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現在,該談談你了,”羅蘭接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