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伊莎貝拉對靈魂戰場的描述,夜鶯的心漸漸沉到了谷底,“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如何讓陛下從昏睡中醒來?”
她搖搖頭,“這種結果沒有先例,我確實無法解決……不過,潔蘿在吞噬嘉西亞時,曾恍惚過一段時間。她當時解釋是在對方的記憶裡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所以才花去了不少功夫。而潔蘿的一生比任何人都要複雜,我猜羅蘭想要接受這部分記憶,花費的時間恐怕更加漫長。不過只要他還活着,應該就會自然醒來。”
夜鶯無法判斷這些內容是否真實可信,她只能判斷對方沒有在說謊——至少這些猜測,對純潔者而言是發自心底的想法。
但她也知道,情況一點兒都不樂觀。
兩百多年爲教會效力的記憶,與陛下二十年的王子生涯,到底哪個會變成主導?羅蘭會不會就此迷失在繁雜的記憶中,永遠無法醒來?
退一步說,倘若他真的接受了潔蘿的全部記憶,然後甦醒過來,那麼他還是那個羅蘭.溫布頓、灰堡的四王子……以及她憧憬的人嗎?
紛涌的思緒讓夜鶯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境。
她此刻也明白了溫蒂爲何要讓愛葛莎跟自己一同前來的原因。
“談談教會吧,”愛葛莎沉吟片刻後說道,“你對教會的前身——聯合會知道多少?”
“潔蘿瞭解的,我基本都知道,”伊莎貝拉很配合地回答道,“你們還在懷疑那些信上的內容嗎?自從潔蘿接任教皇之位後,經過樞秘機關認可的純潔者都可以進入藏書館,閱讀四百年前那段被掩蓋的歷史,而信上關於女巫帝國和魔鬼的記載,都是真實的。”
“如果只是信上的那點消息,對我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價值,”愛葛莎微微笑了笑,“女巫帝國在你們看來是歷史,而在我眼裡,卻是生活的一部分。我就是聯合會的女巫。”
這一次輪到伊莎貝拉驚訝了,“你……說什麼?”
“我來自於四百多年前的塔其拉聖城,親眼目睹了聖城的覆滅。魔鬼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它們仍然佔據着曙光領的大部分土地,在灰堡以西的迷藏森林與赤水河盡頭就有魔鬼的營地,羅蘭已經跟它們交過手了。”
純潔者愣在原地,半響說不出話來。
“與魔鬼開戰是遲早的事,我們都知道,神意之戰即將到來,如果不是教會步步緊逼,羅蘭也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以一場決戰來解除後患。”愛葛莎頓了頓,“我想了解的是,聯合會究竟是如何轉變爲教會的?”
“這個……”過了好一陣子,伊莎貝拉纔回過神來,“史書中提到過,在逃亡過程中,聯合會爆發了一場內戰,地點就位於絕境山脈西北側。起因沒有細說,只知道聯合會從此分裂爲兩派,一派以塔其拉女巫爲主,進入羣山的迷宮遺蹟中,一派則是墜星城女巫,她們繼承了阿卡麗斯大人的意志繼續北上,在赫爾梅斯高原下定居下來,成爲了現在的教會。”
“逃亡路上的內戰?”愛葛莎皺眉道,“這簡直是自殺之舉。”
“史書的撰寫者也是這麼認爲的,聯合會在內戰中損失慘重,不僅失去了兩位超凡之上,還與凡人組成的遷徙隊完全脫節,等到北上的一派抵達目的地時,那些凡人們已經逃散得七七八八了。”伊莎貝拉嘆了口氣,“至於之後的信仰之戰,不過是爲了捕殺那些不屬於墜星城的非戰鬥女巫——只有這樣,教會才能把過去的歷史徹底埋葬。”
“埋葬過去就是爲了方便肆意獵捕女巫,以製造沒有神志的神罰軍?”夜鶯冷聲道,“你們都瘋了。”
“如果不是這場內戰,四大王國從一開始就不會脫離聯合會的掌控,神罰軍的數量也遠不止這麼一點,”伊莎貝拉平靜地說,“當然,現在羅蘭.溫布頓已經有了更好的法子,赫爾梅斯聖城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你倒是對教會沒什麼留戀之情啊,”夜鶯譏諷道。
“只要能擊敗魔鬼,我並不在意誰來掌管大陸,這也是聯合會的初衷。”純潔者閉上眼睛,“雖說潔蘿十分瘋狂,但在對抗魔鬼這一點上,她的信念比大多數人都要堅定,這也是我選擇幫她一次的原因。”
聽到這話,夜鶯忍不住拔出了匕首。
“殺了她就能讓羅蘭醒來的話,我絕對不會阻止你,”愛葛莎輕聲道。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恨恨地把匕首收回鞘中。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們,”就在兩人準備離開之際,伊莎貝拉忽然開口道,“潔蘿雖允許純潔者進入聖殿參閱藏書館中的書籍,但頂層的神禱室是禁止任何人前往的,就連靠近都不行。她只和我一個人說過,站在那裡,她能夠直面神明。”
……
走出“囚禁室”,夜鶯用力砸了下牆壁,“……該死的!結果我們還是沒能找到喚醒陛下的方法!”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我們也只有繼續等下去,”愛葛莎安慰道,“不管怎麼說,先向大家彙報我們得到的消息吧。”
“她會爲此付出代價,我保證!”
“只要不殺掉她就行,她對我們還有很大的用處……無論是對付聖城,還是探索神石的秘密。”
很快,女巫們聚集到臥室外,開始傾聽愛葛莎複述有關純潔者的情報,而夜鶯的心思早已不在這裡。
她悄悄退到角落,展開迷霧,穿入羅蘭的臥室。
靜謐的房間裡除了她之外,只剩下安娜一個人。
夜鶯緩緩走到牀邊,看到安娜正捧着羅蘭的右手,輕聲說着什麼。
她只有屏住呼吸,才能聽到對方近似耳語般的呢喃。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若是你死了,我會帶着願意跟隨你的人前往沉睡島,與教會戰鬥到底。」
「可你還活着。」
「只是在熟睡而已。」
「所以我會一直等待下去。」
「無論是一天還是一年,就算是一生,只要你還有呼吸,我就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放心安睡吧。」
「我會照顧好你的。」
夜鶯感到心猛得緊縮起來,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甚至比身體受創還要難以忍受得多,她無法抑制地彎下腰,緊緊捂住胸口。
一股溫熱的暖流模糊了她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