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林沉默着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將手中的一枚戒指拋給我:“一個可以找到我的小東西——我想你應該能弄得清該怎麼用。如果考慮清楚了,就召喚我。至於我的女兒——如果你來到了深淵地獄,她將成爲你的妻子。儘管我清楚聯姻的方式並不能保證兩個人之間牢靠的合作關係……但至少可以表明我的態度。地上世界的陰謀太多了,薩爾坦,深淵裡不一樣。我想你在那裡會過得輕鬆得多……”
他說完之後轉身踏進了圓環之中,身影消失不見。通道瞬間變得不穩定起來,並且在幾次顫抖之後化爲一團無形的波動,最後散成亮白色的光斑。
我坐在椅子上回憶剛纔的經歷,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雷斯林拋給我的提議具有相當的誘惑力,實際上這的確是最爲便捷的方式——無需那麼多的煩惱與糾纏,就可以得到我前世一直追尋的那種力量。
只是……那真的是我想要的東西麼?
這個問題在我的心中還得不出確切的答案,我感到自己似乎有些迷失。
我爲什麼要獲得永生?我想我必須弄清楚這個問題。
起初的我想要追尋魔法的奧秘,然而凡人短暫的生命令我無法窺知其全貌,因此我選擇了用魔法的方式令自己贏得更加悠久的時間……
然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我似乎走上了一條歧路。爲了我的那個目的而做出的種種努力導致我無法被當時的那個世界容忍,人們背棄我、厭惡我、畏懼我,最終毀滅了我。
到現在這一世……我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想要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報復我的敵人,而前生那種追尋真理的信念卻淡薄了許多。雷斯林將一個令我變得強大的機會擺在了我的面前,那種近乎致命的誘惑力險些令我做出隨他一同進入深淵的決定。
但……
那並不是我想要的。
有兩點原因。第一,即便得到了那樣的力量,我還能夠向地上世界的人們舉起復仇的武器麼?三百年前的雷斯林無比強大,然而即便是那樣的強者,也依舊無法用實體的形態穿越兩個位面之間的晶壁;在發現我撕毀與深淵地獄之後中的魔鬼們的契約之後,他所能做的僅僅是派遣他的魔族軍團來報復我,卻無法親自殺死我。
即便我成爲了那樣的人,成爲了相對於地上世界生物來說的一個強者……又有何意義呢?況且深淵世界還有更加強大的存在,即便是此刻的雷斯林都被八位領主的聯軍逼迫得只能龜縮在城堡之中——我可不願意做一個卑躬屈膝者,在衆多領主當中苟延殘喘。
第二點原因……深淵地獄實在不是一個適合享受生活的地方。假使我通過某種方式完美地復仇了……之後呢?我的愛人——假如珍妮算是我的愛人的話,我的朋友——假如安德烈算是我的朋友的話,我所熟悉的那些人,那些風景,那個世界,都將被醜陋的深淵生物與惡劣猙獰的環境所替代——那絕不會是我想要的生活。
長久地生活在深淵地獄那種只需要用武力與鮮血表明態度的世界裡,雷斯林性格當中作爲一個純粹的“人”的那一部分似乎也退化了不少……否則他絕不應該單純地以“得到強大”的力量這種說法來誘惑我。似乎他對於“人性”這方面的感知已經遲鈍了不少——而這令我逐漸冷靜了下來。
我再次審視手中那枚由雷斯林留給我的戒指,微微笑了笑,然後將它收進袍袖的兜囊裡。
短短的幾個小時,竟然發生瞭如此之多的事情——這些事情之中的任何一件如果放在一個凡人的生活當中都是會足以令其銘記一生的大事……然而我此刻的我卻覺得習以爲常。
選擇成爲什麼樣的人就要承擔什麼樣的生活,任何事都有其代價——就像我想要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做完我想要做的事情,就必須要放棄輕易得到強大力量的機會。
我在矮人的王宮裡待了四天的時間,做了不少事情。我抽空秘密地指導那位矮人王的寵妃、世子安東尼的母親改進她的藥劑配方,並將它們小心謹慎地投進國王的飲食之中,讓那個老人的病情惡化、生命衰竭。
我還親自動手調配藥劑治癒了菲克斯的腿傷,好讓他有充足的精力應付即將到來的變動。安東尼身邊的那位法師在那一天從我面前離開之後再沒有回來。作爲一個法師,他應當有足夠智慧意識到我是他無法對抗的角色,並且應當趕回他老師的法師塔去報告我復生的消息。
在第二天的時候,我則與哈倫秘密會面。他向那位公爵次子轉達了地下世界的情況,並且按照我的意願進行了某些相當緊急的準備。這是我自重生以後第一次有可能掌控一個強有力的國家勢力,我將把一切都謀劃妥當,然後促成那個最好的結果。
而我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召喚了我某位忠心的部屬。
米倫尼恩擁有一整個暗精靈王國,因此纔可以廣佈眼線,將她的觸手探向大陸各處。而如果我擁有了矮人王國,或是成爲了這個王國的幕後操縱者,我想我做得一定會比她更好——至少能夠讓她好好體驗恐懼與擔憂的滋味。
矮人王國的風光不同於地上世界,食物的滋味也頗爲獨特。然而我無心享受這些異域風情,四天的時間裡沒有一刻合上眼睛,而是將自己關在了“靜思之室”內,在白天的時候研究那本《真理之書》當中記載的東西,在夜晚的時間裡爲不久之後將要發生的劇烈做出充分的準備。
時光流逝,氣氛緊迫。在第五天的時候,終於有人敲響了我的門。與此同時,城堡裡傳來了陣陣低沉的鐘聲。於是我知道……那意味着矮人王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