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是小母獸的一個小秘密——未成年的雌性獨角獸的獨角極其敏感,其敏感程度與她們身下的某個部位不相上下。當她們生活在迷霧之森的時候,就會有不少小母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自己的獨角在某種表皮柔軟的樹木上摩擦以獲得快感……而這種方法也是快速地馴服一隻雌性獨角獸的秘密手段之一。
我輕輕地握着她的獨角沿着螺旋的走向緩緩摩挲,而她叫那恐慌不安的情緒似乎隨着獨角上傳來的某種感覺漸漸消失,然後垂下了長長的睫毛。
於是我用那個另一隻慢慢地解下她背上的馬鞍,並且俯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別怕,年輕的女士……我與那些人不同,你可以相信我。現在我得將你從這裡帶走,然後去另一個地方爲你找些吃的……”
她大概聽不懂我的話——即便我是使用精靈語說出了它們。但這種熟悉的語言似乎令她更加安心,她不再用前蹄刨地,而是將腦袋在我的臉上輕輕碰了碰——她已經對我表現出了某種程度的信任。
接下來我輕輕地解開了繮繩,這小傢伙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顫,然後用獨角輕輕地頂了頂我的手掌。於是我拍拍她的臉頰,用一隻手扶着她的脖頸,帶她慢慢地走出了城堡。
那三個士兵已經走到了大廳的門口,卻又在看到地上被煮熟的肢體以後臉色大變,捂着嘴巴跑了出去。我帶着她走出了門口,然後打算翻身上馬,然而她立即氣憤地打了一個鼻響,似乎不屑與這匹黑馬同行。
我只得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跳下馬,將它的繮繩交給一邊彎腰嘔吐的士兵:“帶着它回去,我隨後就到。”
眼下我正與這頭虛弱的小母獸走在泥濘的道路上,手裡把玩着那枚胸針。無論怎麼看它都平淡無奇,我想象不出火龍什麼時候對這種小玩意兒產生了興趣。這頭小母獸不時地看看我,然後用獨角輕觸我的肩頭,嘴裡發出委屈的低聲鳴叫來。我想她是需要些吃的了……不知道珍妮的府邸當中還有沒有乾果。如果這個小傢伙對乾果的味道也不滿意的話,也許我就得派人去行省首府花大價錢去買那些從南方運來的新鮮水果了。
她的出現時的另一個念頭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裡——如果此時的我,以撒爾坦?迪格斯的身份出現在南方的那些白精靈羣落當中,他們會有何反應?我的那支萬靈衛隊聲稱他們並未背叛我,看起來事有蹊蹺。那麼那些白精靈們也許同樣會聲稱從未背叛我——如果他們之中還有些傢伙活着,並且記得那件事的話。
精靈們的自然壽命在四百年左右,而現在已經過去了三百多年。當時的精靈王與長老們大多已經死去,即便有知情者遺留下來,當時大概也不過是不到一百歲的年紀——他們那時候還太年輕,年輕到了無法參與到精靈王國高級事務之中的地步。
假如我想要獲得他們的幫助,大概只能通過兩種方式——一種是用血脈誓約的力量——而這看起來似乎並不現實。誓約的力量已經被破壞,當年的他們都可以將武器對準我,現在更不在話下。
另一種方式則是讓那位成爲了亡靈的第三紀王朝的精靈王子去說服他們……然而自從白精靈被驅逐出迷霧之森以後,他們就進入了第四王朝階段——一位前朝王子的說服力可會大打折扣,何況他現在是精靈們所厭惡的亡靈。
那麼……亡靈呢?他們看起來挺強大——僅憑碰觸就可以帶走生靈的生命力,然而現在的他們卻只能作爲消耗品來使用——一旦他們在某個危急關頭像誓言所說那樣保衛了我的生命安全,他們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不到最後時刻……我不能動用他們。
在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艾林的城牆終於出現在了遠方的地平線上。我和這頭獨角獸都有點兒疲憊……實際上我騎在她的背上倒是可以走得更快些,只是看一看她體側那排隱約可見的肋骨,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唉……南下,我的確應該南下了。無論是爲了那些矮人還是爲了那些精靈。只是去往南方得花上數月的時間,最後進入修加特王國……只怕那個時候歐瑞的土地上都已經燃起烽火了。留給我的時間還是太少,西大陸又太過廣闊,我真希望有某種法術可以令我瞬間就移動上百公里,然後花上幾天的功夫就到達鐵錘矮人居住的地下。
但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鐘聲——從艾林傳來。這警報通常代表着城內有極其嚴重的大事發生:例如外敵入侵,類人種攻城,秋季失火,或者洪水到來。
我皺了皺眉頭,當即爲自己加持了一個“風之疾走”的法術,帶着身邊的獨角獸飛奔了起來。我與艾林的城牆之間是一大片起伏的土地,現在它們都被白雪覆蓋,偶爾露出深色的巨大岩石來。但就在鐘聲響起之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那雪地之上忽然出現了五個移動的小黑點。儘管在我現在的位置看來他們就像是螞蟻在爬行,然而我知道他們的實際速度應該是相當驚人的。
我的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位暗精靈的王子逃出來了。
他們正在向西南方行進,於我前進的路線構成了一個三角形。我略一猶豫,抓緊身邊那頭獨角獸的鬢毛,翻身跳上了上去。她立即不滿地嘶鳴,但我毫不留情地用雙腳狠狠地踢了踢她的肚腹,於是她只得按着我的意願奔跑了起來。我又爲自己加持了一個“羽落術”,然後讓身子擡起,保持着微微下坐的趨勢——魔力的效果當即令我變得更加輕盈,而身下的這位女士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她的四蹄在地上濺起一片泥水,飛快地衝下了山坡。
直到這個時候艾林城中才又跑出十幾匹馬——當先一騎的騎士身上反射着太陽的光輝,銀光閃閃。那滿頭的銀髮和熟悉的半身鎧立即令我認出了她——那是珍妮。
獨角獸拐了個大彎,然後緊緊地跟上了前面的五騎。
我打賭如果她現在狀態良好,我們定然可以在十分鐘之內就跑到那位暗精靈王子的身前,然後對他說:“嗨,閣下,停下你的馬來,乖乖跟我回去。”然而飢餓使得她失掉了力氣,她僅能以比他們稍快的速度緊緊追趕,逐漸接近——據我估計這個“接近”的過程得持續上半個小時——而這時間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鋪面而來的寒風令我不得不眯起眼睛,但我還是能夠看得清前面幾個人的背影——其中一人是約瑟芬無疑,而另一人則擁有一頭銀髮,只是已經失去了光澤。他似乎一邊奔跑一邊流血,血跡與地上的泥水混作一處,變成了深深的褐色。其他三個傢伙則是宅邸護衛——他們現在動作僵硬,身子挺直,像是受到了某種控制。
我們的距離實在太遠,遠到我還沒法將幾個咒文簡短的魔法施展出來。但只要再接近他們三十米,我就有七種以上的法子令他們動彈不得。只是要命的魔法可不能用……儘管那位老子爵已經被我證實變成了一個魔法傀儡。
在第一次見到那隻黑妖精以後我就察覺到這宅邸裡有內奸——雖然我的心裡已經因爲之前的疑惑而確定了一個人,卻不得不繼續做出憤怒且毫無頭緒的樣子。
我集合了府裡的僕人與衛兵大加詢問,而在此期間那隻黑妖精一直默默地關注着我的舉動並且將所有的信息都通過某種方式告知了南方的那位黑暗女王。
而那個“某種方式”,指的就是史蒂芬?馬第爾一等子爵。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胸前有一道長長的刀口,但他的襯衣卻完好無損,這證明這刀口是在他穿上襯衣之前留下的。我又仔細地查看那傷口的血肉與裂痕,然後發現這傷口應當是形成在十幾天或者更早之前。
接着他告訴我他的肚子裡生了一個腫瘤,而他的醫生曾經試圖用新方法爲他進行外科手術,但以失敗告終了——這刀口就是那次失敗的治療留下的產物。而我在他的血液和呼吸之中聞到了極其輕微的香料味兒……如果不是因爲傷口開裂,我想我一定不會發現這一點。
愷薩在我審訊僕人的時候從那位逃走的醫生的房間裡找到了尼麻、被切割過的寶石,還有香料……這令我愈加肯定珍妮的父親已經陷入了到了一種極其悲慘的境地之中。
但對於發生在他身體上的一切,這位老子爵都一無所知——就同古魯丁的艾舍莉一樣。他們在平時都處於擁有“自己的記憶以及想法”的正常狀態,只有在被需要的時候纔會被“激活”——例如艾舍莉施展儲存與身體之中的法術召喚惡魔,史蒂芬將那隻黑妖精打聽到的消息告知米倫?尼恩。
這也是我至今爲止唯一搞不懂的事情——她究竟通過何種手段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是何種方式可以令他們距離如此遙遠,卻可以頻繁地通信?若非我還需要通過史蒂芬的嘴巴向米倫?尼恩傳遞一些可以迷惑到她的虛假信息,我真想對約瑟芬使用幾個魔法,然後從他的嘴巴里得到我想要知道的東西來。
而那位逃走的醫生,他也絕不會僅僅是一個“醫生”那麼簡單。我毫不懷疑他是一個將自己隱藏了起來的法師或者魔法傀儡——等到我的那位死靈騎士抓住了他,我就可以從他的口中問出更多的秘密來。
我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只要再有十幾米我就能用“蛛網術”纏住約瑟芬的馬腿。但此刻他們也正要跑到枯樹林當中,而後一種熟悉的感覺忽然在樹林的邊緣出現——是那隻黑妖精
黑貓身上的“刺青銘記”令我立即就感受到了她的氣息,而後那隻黑貓輕巧地跳上了樹林前方一塊裸露出地面的花崗岩。接着,黑貓的身體忽然像是充了氣,瞬間暴漲,轉眼就變成了一隻雙眼深黃的黑豹
而它身上的那隻黑妖精也隨着那隻黑豹變大——一直變成了普通人的大小。
接着這隻黑豹仰天長嘯,聲音暴虐淒厲,像是在下一刻就要將那五匹馬吃進嘴裡。但我已經聽到了約瑟芬興奮的大吼:“我親愛的妹妹,你怎麼這個時候才跳出來?”
“如果不是你這個蠢貨被他抓住,我們早就完成了母皇的囑託”黑豹背上的女孩用那種歌唱一般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回敬了她,然後驅策着胯下的猛獸縱身一躍,穩穩地截斷了我們的去路。
我立即抱住了獨角獸的脖子令她在高速的奔跑中停了下來,而更遠處的十幾個追擊的騎士胯下的戰馬則因爲那隻黑豹的怒吼而發出驚懼的嘶鳴,無論如何驅策也不肯前進半步。
這個傢伙……竟然也是一個暗精靈麼?只是她的髮色完全不對勁兒——從她尖尖的帽子裡傾瀉下來的長髮是純淨的黑色,而暗精靈本該是銀色
“又見面了,閣下。”她穩穩地坐在那隻巨大的黑豹的脖頸部位,而後者則兇狠地盯着我胯下的獨角獸,呲着牙發出恐嚇似的咆哮。
那我座下的這位美麗的女士似乎完全不畏懼那隻黑豹的挑釁——她微微低下頭用那支尚未發育完全的獨角對着那隻黑豹,前蹄輕輕地刨打地面,像是隨時都準備聽從我的命令撲上去然後戳穿它的肚皮。
“原來你是暗精靈……那麼,你是那位落魄逃走的王子殿下的妹妹?”我皺起了眉頭,令幾個法術從意識之海當中浮現到意識表層,隨時準備誦唸咒文,發出魔法。
“您應該稱他爲‘黑太子’……實際上他在南方一帶挺有名氣——以愚蠢和暴虐著稱。噢……原諒我在背後說我這位兄弟的壞話——然而如果我是他的話,我就不會蠢到在賓客面前公開舉行婚禮的地步……幾天的時間,足夠讓那個女人的身上懷有暗精靈的高貴後代了。”她不屑地笑了笑,然後輕輕揮舞她手中的短柄法杖,“您是打算繼續追擊他的,還是讓我們離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