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隊伍,三十多人,加上一輛由兩匹大馬拉着的馬車,一路向前方疾行。除了我之外隊伍裡大概沒人知道那個能夠擊敗巨龍的存在到底是誰,而整個西大陸知道這個秘密大概也不會超過三個人。
但仍有一個疑問徘徊在我的心頭——那隻史萊姆王是怎麼回事?巨龍不會無聊到將一隻生活在深水當中的史萊姆王抓到荒野上看它慢慢的地步——尤其是火龍巴卡拉斯。他這樣做必有所圖,只是我實在沒法兒將那個男人、火龍以及史萊姆王這三者聯繫在一起。
一定有一個關鍵點……一個能夠讓事情清晰起來的關鍵點,但我總是把握不住它。……少了點什麼。
我們沿着道路疾馳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一個負責外側警戒的傭兵在戰馬上忽然用剛好能被我們聽見的聲音低聲警示道:“注意——右側,好像有人接近……不,不可能是人”
我的心一緊,循着他指示的方向向右側看去。那果然不可能是人。
我們所在的道路的右邊是一大片的荒草平原,平原之後是茂密的森林。現在那裡的森林遠遠地升騰着濃煙,並且被火光包圍。“末日浩劫”那個魔法引燃了火焰——還是在秋月。因此可以預見,一場森林大火將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直至這片森林被燒成平地。
現在右邊的那片森林裡,似乎有一個生物在迅速向我們這邊接近——用不輸於我們胯下的戰馬的速度。沿途的一些較細的樹木被那個生物以巨大的力量撞倒,爲我們指示出了它前進的路線——那是一條直衝我們而來的直線。
就在傭兵向我們發出警報之後的幾秒之內,那在林間飛奔的生物就已經衝到了荒草平原上。而那竟然是一個人……不,只能說是一個擁有人類外表的傢伙。他在以不可思議的超高速度移動,因此我僅能看得清他的頭髮——那是一頭火紅的頭髮,一頭令人想起火龍巴卡拉斯的頭髮。而毫無疑問……這傢伙就是火龍的人類的形態。
火龍竟然沒有死……他變化成了人類的形態,放棄了他的空中優勢——似乎他的雙翼受傷了,而且嚴重到了暫時失掉了飛翔能力的地步,僅能以人類的形態來擺脫敵人的追擊。他來到平原上之後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對這種失掉了林木掩護的廣闊地形感到了不安,接着毫不猶豫地停頓轉身,重新折回了森林的當中——自始至終都沒有對我們這三十多個人多看一眼。
還未等我們鬆一口氣,另一個人緊隨而至。那個人並未像火龍一樣衝出森林,只是調轉了方向繼續追擊了下去。他的行走方式與火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他在跑動之間幾乎沒有半點兒聲響,唯一能夠證明他存在的僅僅是林間一閃而過的白色身影,和那道猶如一抹極細的閃電一般的劍光。
這個傢伙竟然將一頭巨龍追趕得如此狼狽……並且令他放棄了龍族的高傲,變化成了人類的形態
但傭兵們還沒有意識到森林裡的那個傢伙就是他們在古魯丁之戰末尾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畢竟他在那夜的表現還算得上是個正常人類——不少法師也可以做到以一個人的力量剿滅幾十個獸人。而魔法師這種存在太過神秘,傭兵們不會去在意那個人所使用的強大能力是否是屬於魔法——實際上他們也分辨不出來。
同樣的,幾乎所有人也都不會相信那個火紅色頭髮的人類是一頭龍,就像他們一般不相信那些凡人無法看到的小妖精們真的存在一樣。
這兩個人一逃一追的人只在我們的視線裡存在了不到十秒的時間,就再次消失在密林之中。而我們虛驚了一場,慢慢放緩了速度。遠處的兩個傢伙的目標似乎並不是我們,我們也沒有必要繼續奔逃了……只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帕薩里安在車廂裡召喚我,我放緩馬速靠近了他。
“那個白衣人,像不像古魯丁之戰那天晚上你們見到的那個人?”
“很像。”我低聲答道,“然而……他們有可能是一個人嗎?”我再次放低了聲音,在一片馬蹄聲裡輕聲說,“那可是一頭變化成了人形的龍,大師那天晚上的那個人——就像我後來對你所說的那樣,的確表現出了令人驚歎的戰鬥能力,然而我並不認爲他有可能打敗一頭龍”
我的解釋似乎打消了帕薩里安的疑慮——實際上他的確一直認爲我在那天晚上之後隱瞞着他一些事情。我當然不會將那個獸人巫師的真實身份告訴他,也不會將他攻擊古魯丁的真實目的告訴他。我用“那個傢伙沒有說一句話就在我的面前自殺了”這樣的理由搪塞了他,而周圍的傭兵們都可以爲我作證。
我想他大約就是在那以後對我生起了某種心思。
這時候那兩個人遠去的方向忽然又爆起了一聲鳴響——那似乎是極度狂暴的力量造成的空氣爆鳴,然後空中又騰起一陣煙塵來。只是看起來他們已經距離我們很遠了,並且還在變得更加遙遠,就像是我們之間的另一種差距……那種令我的心裡無法平靜的差距。
這個在現在看起來與我們毫無關係、令人震驚的小插曲似乎就這樣的結束了,我們回到了從前的行進速度中來。傭兵們在震驚與恐懼之後大聲地討論起那兩人的身份,並且詢問我是否知曉內情,但我微笑着保持了沉默。
我們趕了兩天的路,並且開始在路邊看到大片的農田。田間的麥子還沒有被收割,金黃色的麥穗在秋風裡像波浪一樣起伏——這令我想起了一個流傳在西大陸北方的傳說:人們會把迎風搖曳的飽滿麥穗形容成狼在奔跑,並且認爲是一頭名叫“赫蘿”的賢狼在守護着麥田。它在發火的時候吃掉麥穗,造成一個收成不好的荒年來。
而我並無心情去觀賞這樣的美麗景象,因爲我們快要抵達馬克思姆斯的居住地了——大約再走上一兩個小時,就可以進入村莊,然後轉過它,去往那位法師的法師塔。
而我越接近那個村子,就越發不安。安德烈是否已經成功地幹掉了那位馬克西姆斯?他爲什麼還沒有派人來給我消息?
當我可以遠遠地看到前方村落的房屋尖頂的時候,前方的道路上也出現了一輛與我們相向而行的平板馬車。這樣的馬車在鄉間很常見,他們通常扮演着流動商店的角色——爲一個又一個村落帶來食鹽、針線、調味粉、有趣的小物件,又把一個村莊的特產送往另一個村莊,同時傳送着那些流傳在鄉野之間的、被人們認爲是荒誕不經的故事。
前方的傭兵向那個馬車的主人,一個名叫羅倫斯的男子打聽了村子裡的消息,而那個人告訴我,村子裡似乎發生了一件大事——幾個外來者被村民們懷疑殺死了居住在村子旁邊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藥劑師,並且被圍困在了老藥劑師生前所在的小山嶺上。與他同行的另一名擁有栗色頭髮的美麗少女則告訴我們,村民們打算在僵持了一天一夜之後在今晚派人偷偷摸上那個小山嶺,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個消息頓時驅散了我心裡的陰霾——馬克西姆斯被殺死了幹得漂亮
而至於他們被圍困的消息,我可一點都不意外——作爲一個魔法師,馬克西姆斯在死掉的時候一定會釋放出生前所記憶的所有魔法來——那樣的巨大聲響和堪稱“炫目”的效果一定會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和圍觀。依照安德烈的性格,他也不會做出“從憤怒村民的包圍當中殺出一條血路”這樣的事情來,於是這個結局也算得上是理所應當的了。
這個傢伙的耐性可真是好——一隻等到我們的到來,然後要我爲他收拾這個爛攤子麼?
傭兵們聽到了團長被圍,大吼着加快了行進速度,要“給那些鄉巴佬一點顏色看看”。而帕薩里安知道了這個消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他在懷疑我了……但我一點都不擔心。如果安德烈如我所說的那樣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即便是師也無話可說。
村子裡房屋青灰色的影子隱隱出現在了金黃掩映的樹叢當中,然而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在走動,倒是村子更後方隱隱傳來了一片憤怒的呼喝,馬克西姆斯的住處就應該是那裡的吧。
馬蹄踏起大蓬的煙霧來,向着村裡去奔馳而去。土路上的雞鴨被這它們眼中的龐然巨獸驚得四處亂飛,稀疏的房舍中留守的幾個憔悴的老者或是膽小的婦女驚慌地關上了門窗,又隔着縫隙偷瞧我們這些入侵者。
前方一個轉彎處,一個瘦弱的男人從樹上跳了下來,然後轉身飛跑上旁邊的小斜坡,手腳並用地翻上了一棟木屋的屋頂,然後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當中。這個村莊的地形起伏,不少房舍依靠山嶺而建,我估計那個傢伙是打算抄近路、示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