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不是閃電……更像是金屬的反光。然而在這樣的天氣裡,月色幾不可見,再明亮的金屬也不會反射得出這樣的效果來——亮得能讓我的烏鴉之眼在幾十米的空中看得如此清晰。那必定還有着別的原因。
我再次集中精神力,讓那隻大烏鴉飛得更低、更近了些。
這時候那閃電第三次亮起——我終於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那是一柄劍,極普通的鐵劍。這柄劍被掌握在一個人的手中,而那人正在樹林裡、在混亂的獸人當中從容不迫地逆向行走着。一旦有哪一個獸人試圖攻擊他、向他撲過去,他手中的那柄劍就像是忽然化成了一道閃電,在黑暗中那麼一閃……然後那獸人就捂着咽喉,沒有半點兒遲疑地倒地不起。
這個人的打扮很奇怪……奇怪到我在幾百年的記憶當中竟然找不到任何一個穿着與他相似的人。他的身上穿着雪白色的袍子,卻並非法袍的樣式。那衣服輕薄柔軟,隨着他的動作飄動搖擺,像是一片雲。而他的髮式——我的烏鴉之眼僅僅能夠隱約地看到,是一頭黑色的長髮被束在腦後,又從額頭上垂下幾縷髮絲來。
這人在潰退的獸人羣中從容不迫地逆向行走,沒有半點兒驚慌的意味,倒像是在自家的後院裡散步。也正是因爲如此,我纔對他的武力感到了深深的震驚。獸人們身體強壯,即便此刻實在潰退,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安德烈和珍妮的劍術都不算差勁,然而即便是這兩個人,也沒法兒一劍就乾淨利落地殺死一個獸人戰士——何況他是那樣地從容不迫,就像是用劍斬去路邊樹枝上的花瓣。
獸人們在他面前就像是最溫存無害的兔子……只要有人攔住他的去路,就都會在那一道閃電般的劍光之下倒地不起。在他接連刺出了五劍之後,這個人終於走到了那座獨木橋的橋頭。
然而獸人們擠滿了橋面,並且亂哄哄地向他涌了過來。
但他還沒有停住腳步,只是用右手斜斜地把劍提在身側,然後在邁出左腳的同時將劍輕輕地上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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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那一道細微的閃電,而是一道匹練似的流光!那流光在空氣中一閃而過,映亮了獨木橋之下的水面。但就是這一道流光,使得獨木橋上陡然爆出了一片血霧——原本擠在上面的幾十個人,在那一瞬間都化成了血液和肌肉的混合物,而他們的盔甲,則爆裂成了細小的碎片,在河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一道閃電頓時劃過了我的腦海——我忽然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除了他,還有哪一個武者能夠擁有這種足以與魔法媲美的力量?!他就是迪尼莎口中的那位老師,那個叫做西蒙·崔舍的人!
橋那頭的獸人們頓時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一個人敢踏上那座獨木橋。就連護送着那個被附身的傢伙的幾個獸人武士,也不知所措地立在了橋頭,眼睜睜地看着他踏上了那枯木,向這邊走了過來。因爲他們前面的獸人已經被他那一劍清理得乾乾淨淨,他們現在面對着的是一座空橋了。
然而只是因爲那個人走在橋上,沒有人敢向前踏出一步。
此刻我們已經趕到了橋頭,傭兵們和珍妮恰好來得及看見他發出的最後一劍。這些人感受的震撼遠遠比我強烈——特別是在他們同爲戰士的情況下。而我終於能夠在十米的範圍內看到那傢伙——曾經屬於我的一部分,曾經被我拋棄的一部分。此刻他憤怒又不甘地看着橋上那個緩步走過來男人,又猛然回頭看向我們,然後那雙被血污沾滿了眼睛逐漸張大,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沒錯兒,在我們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的時刻,他感受到我身上的氣息了。我可以瞞得過大法師,卻瞞不過自己的一部分。他與我的魔力相守了三百年,那感覺他再熟悉不過。他的眼神裡是驚訝、不解、憤怒……卻忽然沒有了之前的不甘。
在此處數量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傭兵戰士們迅速地擊倒了他身邊的幾個護衛,然後按照我之前的吩咐沒有殺死他。然而他卻出奇地安靜,跪坐在因爲雨水而變得泥濘的土地上,看着我不說話,沒有丁點兒的反抗。
雨勢更大了,我的袍子被浸溼,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我謹慎地走了過去,靠近他,用我的詛咒魔劍抵住他的脖子,然後從腰帶裡摸出一枚紅寶石戒指來——這還是我從那隻路魔的殘骸裡撿來的東西。然後我與他對視着,用牙齒咬破了自己的無名指,將血液塗抹到了戒指的紅寶石戒面上。
雨下得很大,鮮血險些被沖洗乾淨,我趕緊把戒指握在了手心裡。
他看着我做完這一切,然後用獸人那種厚重的聲音說出了一句通用語來:“果然是你。”我從未想過這種語氣和神情會出現在一個卡布獸人的身上,更何況我一直認爲他是一個只擁能的奇特生物。於是我微微愣了一愣,然而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得到的聲音問:“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雨聲掩住了我的聲音,而大部分的傭兵戰士又都將注意力投在了那個即將走下橋來的男人的身上,因此沒有人能夠聽清楚到我們的對話。
他在我問話之後又那樣惡狠狠地盯了我一會兒,然後連眼神中的憤怒都褪去,忽然只剩下了疲憊又無力的神色——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我想要召喚你,召喚撒爾坦的靈魂。但沒有想到你已經復活了,並且不再需要我。”
他的話讓我再次一愣,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問下去……還是殺死他。他竟然是要召喚我?讓我再次復活?這樣一個由純粹的邪惡構成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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