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靠北處有一座山, 山上有一間八角亭。楚王帶着蘇璃穿過了大半個王府,來到了八角亭裡。
蘇璃總算是把王府看了個遍,尤其是在這山上的亭子中, 由於地勢高, 整個王府都在眼界之中, 府中樓宇錯落有致。蘇璃一眼就看到了上次她與大平來王府送炭時, 躲藏的花牆, 再往遠處看還能看見大半個建邳城。
若是春末夏初,天氣晴好之時,能坐在這涼亭之中, 下棋品茗,觀賞半個建邳城的風光, 最是愜意不過, 想來楚王在建邳過得也甚是逍遙自在。
現在正值冬季, 萬物蕭肅,突顯的這滿山的梅樹愈發鮮豔, 樹枝上掛着一串含苞待放的花蕾。
楚王忽然回頭問道:“你可喜梅花?”
蘇璃答道:“只要是花,我看着都歡喜。”
楚王愣了愣神,喃喃道:“這與她不同,她獨愛梅花。”
侍女奉上了茶,冒着白霧的滾滾茶水, 倒入杯中, 茶香四溢。
楚王又道:“你可嚐嚐這上好的碧螺春, 可否喜歡?”
蘇璃看了看身前的茶, 並不急着飲用, 反問道:“王爺可是有位朋友喜歡這茶?”
他們這一路走來,楚王很少開口, 但凡開口,必定是問她一些喜好,然後再默默地與他心中一個人對比,若是一致,則欣喜,若是不一樣,則顯得落寞。
蘇璃早就看出來了,所以纔會有此一問。
楚王並未答話,蘇璃這一問在這沉寂的氣氛中,顯得有些唐突。
蘇璃輕輕吸了口氣,又道:“這世間人與人本就不可能一模一樣,王爺還是不要太強求了。”
杯中茶氣氤氳,楚王輕嘆了一聲:“是啊……”
蘇璃端起茶品了品,味甘不膩,滿嘴清香,笑道:“這茶確實好極了。”
離這八角亭稍遠的地方,有幾個人貓在梅樹後面,不住地往亭子裡偷看。
“郡主,我們回去吧,萬一被王爺發現就不得了了。”侍女在一旁着急地勸道。
“被發現有我擔着,你怕什麼?”虹兒郡主哪裡怕這個,她藏在樹後,看着亭子裡跟楚王對坐的那位少女,皺了眉:“這就是我爹的新歡?看着跟我年紀差不多,長得倒是能看,別的也沒什麼新奇的呀,竟然還讓那李老頭親自去接!”
忽然一個小廝急急忙忙上山往亭子裡跑,虹兒郡主往裡躲了躲。只見那小廝行至亭內,悄聲與楚王說了什麼,楚王登時臉色大變,來不及與蘇璃多言,匆匆離亭而去。
虹兒輕聲吩咐身邊侍女:“跟上去看看什麼情況。”
侍女領命悄悄跟了去,虹兒回頭看了看亭子,裡面只剩那少女一人。
虹兒從樹後走了出來,整了整剛纔因躲藏被弄皺的衣服,邁步往亭子裡走去。
蘇璃正在亭子裡喝茶,瞥見有人過來,也看了過去,走進來的正是郡主,她是認得的,上次在王府的花園之中,她和大平送炭之餘往花園裡面偷看,被逮了個正着。不過她也知道,這個郡主肯定對她沒什麼印象。
虹兒進了亭子,對着蘇璃打量了半響,方道:“眼睛倒是好看,會勾人。不過想進王府的女人多了,就憑你這點姿色,嘖嘖嘖……”
蘇璃聽她話裡有話,放下茶杯,道:“不知郡主想說什麼?”
虹兒柳眉一揚:“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爲何不先行禮?”
蘇璃仍舊坐着,淡淡地道:“行禮,只行有禮之人。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可是給郡主行過禮的,那日若知郡主是這般樣,連那個禮我都不會行的。”
聽此言,兩人不是第一次見面。虹兒想了許久,也沒想起來在哪見過她。虹兒斜睨着她,冷哼道:“我倒是對你沒什麼印象,不過我哪可能誰都記得。你不過是個民女,我有禮或是無禮都輪不到你來評判,我就是打你罵你,你也得給我行禮!區區一個民女,連王府的邊還沒巴結上呢,還想翻天不成?”
蘇璃緩緩站了起來:“之前我對王府裡面長什麼樣子,倒也好奇過。不過今日一見,原來裡面還住着郡主這般樣的人,縱是再美的風景也無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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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要出亭往外走,虹兒向來橫行慣了,哪受得了這般委屈,怒不可遏,喊道:“你給我站住!”
蘇璃也不理她,自顧自往前走。虹兒此刻身邊無人,無法拿她,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杯子,使勁朝蘇璃擲了過去!
杯子就要砸到蘇璃後腦之際,一隻手伸出來穩穩地接住了杯子,一個聲音響起:“郡主莫要傷人!”
蘇璃回頭,那人一襲白衣,正是藍若逸,於是驚奇問道:“你從哪來的?”
原來蘇璃剛進王府不久,藍若逸便也到了王府,方纔楚王離開便是因爲他,楚王見到他,少不得一頓罵。此時京城正是緊要關頭,他出現在這裡,顯然不合時宜。
藍若逸領了頓罵,就來找蘇璃,他沒功夫走那彎彎繞繞的上山石階,直接抄了近路到了亭子,以致於郡主和蘇璃都沒有注意到有人過來。
以虹兒的性子,被人當面教訓“莫要傷人”,少不得要發怒的,可此時她卻喜形於色,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你……你怎麼來了?你近來可好?”
藍若逸把手中的杯子輕輕放在桌上,只說了一句“多謝郡主關心”。也不再多言,轉身回道蘇璃身邊,道:“我帶你回去。”
虹兒緊跑了兩步也跟了過來:“你要去哪裡?在這裡住上幾日可好?”
藍若逸答道:“我待不了多少時日了,近日便要回京。”
虹兒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嘟着嘴道:“有什麼要緊的,我們纔剛見面,就留下來多陪陪我嘛。”
蘇璃見這位郡主臉頰緋紅,滿眼殷切地看着藍若逸,與剛纔那傲慢的樣子截然不同,這郡主八成是看上他了。不論這郡主性格如何,起碼對他是真喜歡,更何況還有郡主的身份擺在那,看來藍若逸真是豔福不淺哪!
再看看藍若逸,面上卻始終是冷冷的,蘇璃不禁感嘆,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虹兒休得胡鬧!若逸還有要事要辦!”楚王不知何時回到了亭子裡,看到女兒正纏着藍若逸,便開口訓道。
虹兒一萬個不樂意:“爹,有什麼要事非要逸哥哥去辦,就不能讓他多陪我幾天嗎?那些什麼要事、大事什麼的,派別人去嘛!”
楚王見女兒的手緊緊地抓着藍若逸的胳膊,顯然是不想讓他走。他知道以女兒的性子,硬來是不行的,便哄道:“若逸這般聰明才智,旁人誰能替的了?”
虹兒眉眼開笑,仰臉看着藍若逸:“誰也替不了逸哥哥!”
楚王順勢道:“就是呀,那要是沒人幫爹辦事了,爹可怎麼辦?你不能不顧爹呀!”
虹兒面上帶着笑,眼睛裡卻滿含不捨,猶猶豫豫了許久,才放開了手,叮囑道:“那你辦完事要來建邳找我!”
藍若逸未答。
楚王接道:“肯定會的,爹的事成了,你們每天都能見面。”接着,收了面上的笑意,催促藍若逸道:“回去收拾一下,儘快啓程!”
藍若逸忽然伸手牽住了蘇璃,目光堅定地看着楚王:“我要帶她一塊走!”
蘇璃正在一旁看戲,忽然被強拉上了戲臺,腦子裡滿是問號,這是什麼情況?!
她本想偷偷把手抽出來,還沒來得及動,藍若逸便握得更緊了,根本不給她抽手的機會。面對楚王和郡主射來的四道眼光,尤其是郡主那滿是怒火的目光,蘇璃只覺得被藍若逸握住的手沁出了汗,此刻恨不能立即變成透明人消失掉。
氣氛變得很尷尬,郡主惱怒不已,楚王一臉陰鶩,蘇璃悄悄挪到了藍若逸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四人均是一言不發,僵在那裡。
郡主最先忍不住,喊了出來:“她、她、她有什麼好,爲什麼你們一個個的都要圍着她轉?!”
蘇璃此刻也不想再跟郡主起爭執了,她只想快點化解現在這個僵局,於是從藍若逸身後探出了半個身子,尬笑着解釋道:“沒有沒有,郡主誤會了……”
藍若逸突然打斷她,看向郡主道:“沒什麼誤會,我來建邳就是爲了她。”
不等虹兒發怒,楚王冷冷地開口道:“所以連京城的要事都不管不顧了?”
藍若逸不急不慢解釋道:“事情我安排的很妥當,並未有半分閃失。明日我便帶她一同回京,一切事務請王爺放心。”
虹兒纔不管那麼多,怒道:“你不許跟她一起!”
楚王也看着藍若逸,並未開口。
藍若逸看向虹兒,一字一句地道:“她不走,我便不走。”話雖是對着郡主說的,但卻更像是說給楚王聽的。
他早上看到李公公帶着轎子來接她時,便知情況不妙,楚王近些年來很少派李公公出府,李公公也很少插手王府公事,這很明顯是楚王的私事。
若真的事實出他猜想的一般,若楚王真的對她有意……
那他真的沒有多大的把握,所以他生平第一次有些慌亂,匆匆忙忙去了王府,暴露了自己偷偷來到建邳的事實,以期能帶她離開。
“她不走,我便不走!”這句話,他是說給楚王聽的,他知道對於楚王來說什麼最重要,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顯然沒有大事重要。
果然,楚王開口道:“行,我放你們走。明日就給我回去!”
藍若逸應允了。
虹兒卻不答應:“不行!”
楚王厲聲道:“爹答應了!”虹兒雖然嬌慣,但當楚王真的嚴厲起來,她也不敢多言。
是是是,你們都答應了,有沒有人問過我作爲當事人,我答應了嗎?蘇璃心裡一陣嘀咕。可也沒敢說出來,現在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只能先出去再解釋了。
藍若逸就這麼牽着蘇璃的手,出了王府。
不久,胡亦銘便趕了過來,匆匆進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