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瑾聽了懷瑜的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徑直往內走去,只見的昏暗的屋子內,那男人蹲在地上,懷抱着小孩子,長髮披散着,臉上蒙着繃帶,而眼中都是不可化解的憂愁,夕陽從窗子裡照進來 ,照耀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層橘色的輕紗覆蓋着。
他聽到了腳步聲,復又擡起頭,那雙眼睛看着懷瑾,像極了那一日昏暗燈光之下,那雙迷離的雙眼。
李懷瑾便停下了腳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這個人,看着這個人睜開的眼睛,他的呼吸也忍不住放緩。
他那一日其實太過於混亂,以至於倉促間只能記得那個人的眼睛,好像含着萬千的柔情,卻又帶着抹不開的羞澀。
又有淡淡的,淡淡的躲避。
懷瑾慢慢的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伸出手想要爲他撩一下頭髮,男人卻一下子躲開,又忐忑不安的看着懷瑾,只是觸碰到他的目光,卻又想起來自己是面目全非的人,於是又低下頭,頭髮散落下來,將他整個臉頰全都遮蓋了起來,懷瑾輕聲開口
“你記得我是誰嗎?”
男人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倒是他懷裡的小孩子探出一個頭,圓滾滾的眼睛甚爲稀奇的看着懷瑾,張開小嘴,磕磕絆絆的說
“哥……哥,哥哥,好~”
小孩子的聲音極軟,極糯,懷瑾伸出手,那小孩子便也伸出手,隔空握着懷瑾的小手指,搖了搖,下一刻便扯開嘴巴笑了出來,眼睛彎彎的,像是初一新月。
懷瑾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於是又看着那一言不發的人,很是輕柔的說
“你如果認識我,點點頭也好。”
那男人沉默着,只是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而後握了握手指,終於閉上眼,輕輕的,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稍後,卻又飛快的搖頭,好像做了一個很後悔的決定。
懷瑾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認出來自己,又或者是不想認出自己。
或者不是他,但是眼睛神色是這樣的相似,而且這個小孩子,這個小孩子……
年歲看着,也好像是對的上的。
懷瑾鬆開了小孩子的手,站了起來,遲疑了一下,還是說
“你先住在將軍府,一切等傷好再說。”
說完轉身要讓人多拿一牀被子進來,一轉身卻看到三張神色各異的臉。
懷瑜從兄長一開口便感到不妙,現下終於意識到兄長這是覺得這人是那一日在姑蘇和他歡好的人了。
雖然當日隔着一層面紗,然而不可否認有這樣一雙眼睛,自然長相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但是和兄長聯繫起來,又好像覺得分外不可思議。
甚至於太過不可思議,對於未來長嫂被人毀容這樣本該憤怒的事情,竟然也好像沒有什麼感觸一樣。
懷瑜這樣想着,便不自在的看向趙稷,他是真怕這位殿下現場發瘋,做出什麼難以預料的事情,然而太子殿下不愧這麼多年在人前裝模作樣,現下面上仍然輕鬆,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太滲人。
懷瑜只得低聲喊了一聲殿下,趙稷嗯了一聲,又懶洋洋的說,怎麼了?
本來並不打算得到迴應的懷瑜不由得驚異了一下,於是只好輕聲說道
“殿下,您要記得,您是賢明有德的太子殿下,且此時此刻還是清明着的,不可夢遊啊。”
趙稷沉默一瞬,又冷哼了一聲,說
“本宮自有分寸。”
懷瑜便覺得無話可說了,恰好懷瑾轉過身來,於是懷瑜代替衆人,問了他一句
“果然是他?”
懷瑾擺了擺手,說
“我們出去說,先讓他休息。”
“我去看書了。”
懷瑜還沒有說什麼話,張問鏡便開口說了一句,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地,倒是惹得衆人齊齊詫異,懷瑾只來得及說喊一聲喂,張問鏡已經沒有身影。
瑜回過頭看了一眼兄長,便立刻跟着出門,追上張問鏡,他走的太快,懷瑜一時之間竟然跟不上,只能小跑着,又問他
“你怎麼了。”
“沒怎麼。”
張問鏡面無表情,語氣甚是冷漠。
懷瑜便被堵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明明剛纔還很好的,怎麼一轉眼就不高興了,他正苦思冥想的,或許是張問鏡看了他一眼,怕他想的太多,於是又解釋說
“我只是想起了今日看的一部兵書,好像之前我的理解全錯了,因此有些不快,你不要想得太多。”
是這樣嗎?
懷瑜有些懷疑,但是他既然說了,自己也不好質疑,只好又誇道
“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我聽父親說科舉這幾年並不曾太多涉及用兵之法,因此些許不懂也無什麼所謂,問鏡你這樣聰明,又如此刻苦,明年春闈一定可以獨佔鰲頭。”
張問鏡聽了他這樣的話,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點笑容,只是轉瞬即逝,並無太多存留,或許是果然爲那所謂的兵法困擾,懷瑜日常聽孃親說不可打擾問鏡複習功課,因此跟着他到了張問鏡的住所,只小坐片刻,讓人泡了茶過來,便告辭離開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仍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總覺得忐忑不安的,卻又不知道是在爲什麼而忐忑不安。
他要回去找兄長的時候,便看到兄長與太子已經走了出來,約莫是太子要回去了,懷瑜走到跟前,便聽見趙稷說了一句
“你且再想想罷。”
兄長只是點了點頭,應了一聲,趙稷便不多說,見了懷瑜過來,卻又開口說道
“你回去照看那人,讓懷瑜送我便行了。”
懷瑜愣在原地,他是爲了什麼,藥過來找他們呢。
然而後悔也無用了 ,懷瑾看着他們兩人,忽然不知所謂的笑了一聲,便很有些歡快的說
“也好 。”
一點都不好。
懷瑜在心底默默的說,但是他在兄長和趙稷面前都無話語權,於是只好接過送太子出府的重任,跟在太子身邊,回頭目送了自家兄長回頭去看那男人,直到看不到身影了,太子殿下才收斂笑容,面色冷峻,而後快步的朝着府外走去,懷瑜只好加快腳步跟着,一邊又聽太子殿下說
“你看着那男人,他不簡單。”
這就有點信口開河了吧,太子殿下。
雖然我也覺得太過太突兀,但是這男人貨真價實是一個身嬌體弱未曾見過世面的地坤,不能因爲兄長覺得他是那日和自己一夜風流的人,就將人家歸類到壞人的行列中去啊。
懷瑜覺得自己有必要爲可能成爲自己長嫂的人說一點好話,於是斟酌了一下,說
“也不是所有柔弱的人都很有心計的。”
“你是覺得我很有心計?”
太子殿下立刻轉過頭看着懷瑜,眼神冷冽,懷瑜便立刻認慫
“不敢。”
“那就是說我是個毫無心機的人了。”
太子殿下十分不講道理的偏頗懷瑜的意思,懷瑜只好低着頭連連承諾
“我一定幫您看着他,稍有風吹草動,便找人給您通信。”
“找誰?”
趙稷眼睛轉了轉,做了決定
“不如我送個暗衛給你,這樣也方便。”
說來說去,您這是對君後不滿意,還是對什麼暗衛不滿意呢。
懷瑜無精打采的,一點也不歡喜的說
“多謝殿下。”
“不必謝我。”
太子殿下很是心安理得,覺得自己果然甚是大方
“不過一個暗衛罷了。”
懷瑜翻了一個白眼,覺得這人委實太過於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