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後。
“今天又是檢測的日子,也不知道我們村裡有沒有人能進入異能者學校。”深秋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射下來,幾個中年婦女此時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
婦女們手裡動作不停的將剛從山地裡挖回來的紅薯刨着皮,一邊說起每年十月最後一天,整個華國最重要的日子。
“唉,年年都抱着希望去市裡參加檢測,年年不都是失望而歸,我現在都不想了,你看我兒子不是異能者,不也挺好的,在市裡買了房買了車,大孫子就算不是異能者好好學習,日後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專業就行了。”
“說是這麼說,可是誰家出了個異能者,那可是老祖墳冒青煙了,一輩子都不用愁了,聽說異能者的房子和車子都是軍方和中科院直接解決的。”
“是啊,而且以後結婚找的對象也都是異能者,生出來的娃說不定就遺傳到了父母的好基因,唉,可惜我們老張家沒這個基因。”
說話的中年婦女一想到之前聽到的那些傳聞,眼裡是掩不住的興奮和激動,可是一想到自己兒子到現在還是個光棍,頓時就剩下赤裸裸的嫉妒了。
自從三年前華國官方公佈了異能者的消息之後,整個華國都沸騰了,當然,所有人第一時間就猜測是不是京城電視臺被黑客給黑掉了?否則怎麼會有什麼異能者的出現?這也未免太玄幻了。
可是之後從市裡到縣裡,最後到鎮上到村裡,關於異能者檢測的文件都發下來了,所有人都激動了,可是仔細一聽才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異能者,目前只接受五到十歲的兒童檢測,超過這個年齡段的人,即使有異能,已經錯過最開始的時期了,也就是廢了。
五歲是第一次檢測,檢測是免費的,一旦超過五歲了,在十歲之前,每年也可以去檢測,但是剩下的檢測就需要自己出錢了,一次檢測費就十萬塊,一般家庭雖然能負擔的起,但是還是感覺太貴了。
再者政府這邊也說了,如果五歲那年的檢測沒有結果,以後即使再查,成爲異能者的可能性也基本爲零,當然,這也不排除有些孩子是後天崛起的,可是這種可能性估計是千萬分之一了。
除非是那些富商,或者家境極好的,孩子天生聰明的,一般家庭都會選擇五歲那年官方的免費檢測,至於後面的檢測一般人家都不會去,即使去了,也不可能出現奇蹟。
據說有個暴發戶,總感覺自己兒子那是個天才,第一次免費檢測結果出來了,只是普通人,爆發戶怎麼都不相信自己這麼聰明的兒子怎麼不是異能者呢?
所以第二年,第三年……一直到孩子十歲那年,每年都去檢測一次,一共花了五十萬,得,檢測結果還是和第一次一樣,這事經過新聞一報道出來之後,更多的家庭也都放棄了二次檢測了,那就是那十萬塊打水漂,連個聲響都沒有。
“咦,那個小瘋子今年也是五歲吧?怎麼村長沒有將他帶去市裡?”正說話的大嬸忽然想起來的開口,拿着刨紅薯皮的手指了指遠處從後山上走下來的一個小孩子。
雖然說已經是十月的最後一天了,但是即使有大太陽照射着,氣溫也就二十度左右,一般孩子都穿上了長袖衣服,可是不遠處的小瘋子卻還是穿着黑的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短袖T恤,下身是一條破爛的小牛仔褲,還短了一截,腳脖子都露在了外面,腳下踩着一雙塑料拖鞋。
“雖然說檢測是免費的,可是去市裡的路費,還有伙食費住宿費都是需要自己出的,再說小瘋子他媽就是個瘋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異能者。”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名叫李紅,波浪長髮披在肩上,斜着眼,眼睛裡滿是鄙視和不屑,去年她兒子去檢測了,結果只是普通人,所以李紅此刻心情很是不悅,看到小瘋子就像是找到了出氣筒一般。
“我聽說村長之前也想過,可是一想他媽就是個瘋子,估計他父親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流浪漢,生出來的孩子能是個健康的娃就謝天謝地了,村長也就沒有帶小瘋子去市裡了。”旁邊說話的大嬸看了一眼痠着語調的李紅解釋了一句。
只感覺這女人眼皮子太淺了,她兒子是普通人又怎麼樣?整個華國的普通人多了去了,偏偏她就認爲自己兒子聰明,一定是異能者,誰知道去年檢測回來,村子裡一個異能者都沒有,李紅當時那表情,活脫脫就認爲是檢測出錯了,一定是機器故障了,她兒子怎麼能是普通人呢?
聽說昨天晚上,李紅家裡還吵嘴了,李紅還思思念唸的認爲自己兒子這麼聰明一定是異能者,所以打算拿十萬塊錢讓孩子今年跟着村長再去一趟市裡,結果被丈夫和婆婆都給阻止了。
“哼,一個女瘋子生下的兒子,估計真帶到市裡去了,還不知道會不會突然發瘋,到時候村長平白無故的惹了一身腥。”李紅尖酸的再次丟出一句話來。
幾個刨紅薯的婦女對望一眼,也都懶得開口接話,其實三年前,官方沒有公佈異能者的時候,大多數人不都是普通人?
這就像是能考入京城第一大學一般,每年幾百萬幾千萬的高考生,能進入的不也就那些個嗎?能成爲頂尖人才的不也是那幾個嗎?
只是異能者的事情一公佈之後,很多人就認爲自己聰明,基因好,自己兒子說不定就是異能者,從此鹹魚翻身,這些都是抱着僥倖心理的人,自己不願意爲了前途事業打拼努力,總是將希望寄託在基因、遺傳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上,想要不勞而獲,可是哪有那麼容易?
華國公佈異能者的事情之後,最開始幾年,整個華國都沸騰了,但是如今已經過去三年了,大家倒都平靜下來了,異能者那就是鳳毛麟角,百萬人裡估計就那麼幾個,機率太低,所以家裡的孩子該好好學習的還是要好好學習,異能者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幾個婦女說話的時間裡,小瘋子已經從山上走下來了,手裡頭拎着一隻野兔,看起來有三四斤重,再加上小瘋子臉上還有幾條鮮血的劃痕,頭上和衣服上也有不少草根,估計他是走了大運抓到了野兔。
抓着手裡頭的兔子,小瘋子髒污的完全看不出膚色的小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在經過說話的這羣婦女時,抓着野兔的手用力的收緊了幾分,眼神也兇狠的戒備起來。
“唉,你還真別說,小瘋子雖然瘋了一點,可是對她媽還真是好,自己從垃圾桶裡撿口吃的,都留着給他媽吃。”看着拎着兔子走遠的小瘋子,一旁的婦女倒是有些的感慨。
“是啊,要不是蔡老奶奶今年夏天死了,等過幾年小瘋子再大一點,倒是可以扛起家裡的事了。”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們自家的孩子五六歲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別說吃的正餐了,平日裡牛奶果汁水果,大人不捨的吃喝,還不都盡着孩子吃,可是這些熊孩子一個一個都不買賬,天天挑食,寵着喂着都不願意吃。
小瘋子雖然也是五歲,可是自從照顧他和他瘋子媽的蔡老奶奶死了之後,就自己弄吃的、洗衣服,雖然只有五歲,倒是和十歲的孩子一樣懂事,只可惜還是太小了,若真是十二三歲了,估計日後也能吃個飽飯。
繞過村子,小瘋子向着村子最後面的老屋走了過去,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四五個六七歲的孩子突然一窩蜂的衝了過來,齊刷刷的將小瘋子給團團圍住了。
“小瘋子,把你手裡頭的兔子交出來!”已經六歲的張長烽正是李紅的兒子,也算是整個張家村的一霸,平日裡沒少在村子裡禍害,不是踩了這家的菜地,就是打了那家的孩子,只要一從幼兒園回來,就拿着棍子不是追着貓打,就是追着狗跑。
其他孩子都被家長教育着不準靠近小瘋子,偏偏六歲的張長烽不聽話,此時胖墩墩的身體擋在小瘋子的正前方,學着之前從電視裡看到的“攔路搶劫”的畫面,“將兔子留下,否則我就揍你。”
小瘋子眼神狠戾的有幾分駭人,他雖然只有五歲,以前有蔡奶奶照顧着,其實也吃不飽飯,但是個頭卻比六歲的張長烽還要高一點,身體瘦長,眼神一狠的時候,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煞氣。
其他幾個小孩子都是嬌生慣養的,一看小瘋子這兇狠的樣子,立刻就慫了,拉了拉張長烽的胳膊,“我們走吧,回家讓你爸給你燒兔子吃。”
“我偏不,我們五個人,怕個屁啊!”張長烽看了看四周,忽然快步向着右邊走了過去,撿起地上一根半米來長的樹棍子,嗷了一聲之後就向着小瘋子打了過去。
孩子的哭喊聲伴隨着打架聲混在了一起,小瘋子雖然只有一個人,可是真正打架的也只有張長烽一個,其他幾個孩子一看到小瘋子那兇狠的架勢都直接嚇哭了。
小孩子打架憑的就是一股子狠勁,再加上小瘋子天生力氣大,所以三下兩下就將張長烽摁在地上狠狠的揍了一頓,然後拎着帶血的兔子回去了。
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看到院子裡披散着頭髮的女人之後,小瘋子臉上那股狠戾和煞氣頓時就消失了,三兩步走了進去,將兔子丟在地上,走到女人面前,粗糙的滿是傷痕和老繭的小手握住了女人佈滿傷疤的手。
因爲不長時間說話,小瘋子的聲音顯得很是嘶啞,“媽媽,我們晚上吃兔子。”
坐在院子裡發呆的女人臉上佈滿了虯結的傷疤,層層疊疊的堆在一起,傷疤表面凹凸不平,讓女人的臉看起來異常的恐怖,不過唯獨不變的是她的一雙眼,雖然失去了神智,但是眼睛透徹而美麗,如同一彎清泉。
聽到孩子的聲音,女人無意識的扯了扯嘴角,佈滿傷疤的手握住了小瘋子粗糙的小手,若是外人看到女人這笑容,只怕會被嚇到尖叫一聲大喊女鬼。
可是小瘋子卻異常留戀女人臉上的笑容,眼中的戾氣完全消失了,就如同一個真正的五歲小男孩一般。
頭劇烈的痛着,像是有什麼人拿着鐵棍在腦海裡使勁的捶打,女人眉頭皺了皺,可是似乎不願意嚇到小瘋子,她佈滿傷疤的臉依舊很平靜。
小瘋子此時已經轉過身,他只有五歲,不過最基本的燒飯還是會的,以前照顧他們的蔡奶奶眼睛不好,所以小瘋子從四歲的時候就開始幫着燒飯。
也正是因爲如此,蔡奶奶雖然病逝了,五歲的小瘋子還是很好的照顧着女人和自己,雖然吃喝都差了很多,但是至少兩個人都沒有餓死。
就在小瘋子撿起地上的兔子,準備回屋子裡拿菜刀時,鐵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一擡眼就看到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女人,嚇的一個哆嗦,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媽的,晦氣!”
女人和小瘋子之所以能在張家村安安生生的住了五年多,就是因爲女人的臉不知道怎麼毀掉了,看起來簡直醜陋無比,所以即使是村子裡的老無賴張六子,他也從沒有想過打女人的主意佔她的便宜。
據說當初看到女人大着肚子時,張家村這些混混無賴在一起吃喝賭博的時候還說起過,這到底是哪個野男人下的手?這麼醜的一個女人,看起來和女鬼沒什麼兩樣,這也能下得去嘴?
張家村距離市區有點遠,後來因爲周邊氣候好,弄了兩個旅遊度假山莊,村子裡的條件倒是好了一點,以前張家村是遠近聞名的光棍村,村子裡的姑娘都想方設法的嫁出去,而外面的姑娘打死都不願意嫁到村子裡來。
所以村子裡的老光棍一多了,又沒錢買媳婦,所以最後他們有些就動了歪腦筋,去外面找那些流浪的女瘋子女乞丐,雖然腦子不好使,但是至少也是女人那?
而且也不用花一分錢,將人帶回來之後,雖然要多給一碗飯,但是至少不用當老光棍了,幸運的說不定還會多個腦袋健康的大胖兒子。
可是女人因爲臉太醜,村子裡的這些老光棍寧可一輩子找不到女人,也絲毫沒有動什麼歪念頭,這會陽光之下,清晰的看到女人猙獰的滿是傷疤的臉,老無賴張六子嚇的渾身一哆嗦,後背都出了一身冷汗,只感覺李紅這個女人太可恨,指使自己來找這裡找茬。
“小瘋子,把兔子拿過來。”既然來了,張六子就不打算空手而歸,這兔子也有三四斤重,關鍵是野生的,隨便賣到哪家飯店裡,至少也能賣個七八十塊錢。
小瘋子看了一眼張六子,拎着兔子走了過來,就在張六子洋洋得意的笑着,以爲這錢已經到手時,小瘋子將兔子往地上一扔。
“媽的,果真是瘋子生的小瘋子,你不會將兔子遞給我嗎?”張六子一看自己皮鞋上染到的兔子血,沒好氣的罵了一句,彎下腰就打算撿起兔子,可是變故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
小瘋子趁着張六子彎腰的瞬間,拿起地上的小板凳就向着張六子的頭狠狠的砸了過去,可惜一個五歲的孩子力量並不大。
頭上傳來一陣劇痛,張六子被砸的跌坐在地上,腦袋嗡嗡的痛着,擡眼一看,就小瘋子還舉着凳子,張六子眼神陰狠下來,擡腳就踹了過去。
砰的一聲,小瘋子被一腳踢到了小肚子,整個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而此時,跌坐在地上的張六子捂着右邊頭站起身來,一腳再次狠狠的踢向小瘋子蜷縮在地上的小身體,將人踹出去之後,還不解恨的再次上前。
“老子打死你這個小畜生,你敢砸老子!媽的,老子今天就算弄死你,弄死你的瘋子媽,也沒有人敢說二話!”張六子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欺善怕惡,再加上又是個老光棍,無兒無女的,在村子裡橫行霸道慣了,反正一般人家爲了圖個安靜,也懶得和他計較什麼。
一聽到張六子提到女人了,地上的小瘋子猛地擡起頭,那髒污的滿是灰塵和兔子血的小臉死死的繃着,一雙眼如同小野狼一般,狠狠的盯着張六子,那嗜血兇狠的眼神,讓正耀武揚威的張六子被震懾住了。
可是片刻之後回過神來,只感覺丟了大臉的張六子再次暴怒起來,一腳踩在小瘋子的後背上,居高臨下的叫罵起來。“我操你媽的小瘋子,你還敢瞪老子!老子今天就廢了你!”
窮兇極惡的叫張六子打死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被一個五歲的小瘋子給嚇住了,那樣的眼神,讓張六子想起他年輕的時候,也想到外面混出頭來。
可是到了市裡沒有多久,在一次幫派火拼裡,當看到對方幫派裡那個被稱爲鐵手的老大之後,張六子當場就嚇的腿軟了,那樣的眼神如同野獸一般,兇狠、暴虐、冷血,似乎隨時都能撲過來將你活生生的撕碎。
因爲被嚇的腿軟,還差一點尿了褲子,張六子連夜從市裡離開回到了張家村,從此之後,最多也就在村子裡和鎮子上溜達,卻再也不敢去市裡了,此時,看到小瘋子的眼神,張六子心裡頭有種莫名的懼怕,似乎今天不弄死這個小瘋子,日後自己一定會被小瘋子給活撕了。
坐在院子裡的女人在小瘋子準備拿菜刀收拾兔子的時候,她的頭就劇烈的痛了起來,比起任何時候都要痛,明明只是短暫的一瞬間,可是女人身上卻已經被冷汗給溼透了,滿是傷疤的臉痛的猙獰扭曲起來。
而就在張六子擡起腳,想要狠狠的一腳對着小瘋子的後背心跺下來的時候,女人突然擡起頭,視線依舊模糊,可是那眼神卻不再是呆滯而無神。
啊!一聲慘叫,張六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打飛了出去,頭直接撞到了一旁的牆壁上,鮮血順着額頭流淌下來,張六子只看見原本的瘋女人此時正揮舞着剛剛她坐着的竹椅子,她看起來瘦的皮包骨頭,可是剛剛那椅子的力量卻很大,愣是將一百七百十斤的張六子給打飛了出去。
頭依舊痛的無法忍受,女人牙齒死死的咬住嘴脣,意識模糊的抱起地上的小瘋子,步子踉蹌的向着屋子走了過去,在進門的一瞬間,女人突然回頭看向院牆旁邊的張六子,滿是疤痕的臉上,一雙眼銳利冰冷,如同看待一個死人一般。
半個小時之後。
“媽的,這都是瘋子,女瘋子生了個小瘋子!”張六子此時終於緩了過來,可是雙手雙腳還在不停的哆嗦,也幸好小瘋子那一凳子雖然砸到了他頭上,可是力氣並不大。
女人的力氣倒是很大,但是那一椅子只是砸到了張六子的後背,若不是他倒黴的撞到了院牆,估計都不用半個小時就緩過氣來了。
“老子不和瘋子計較,神經病殺人不用坐牢,老子要是殺了這兩個瘋子只怕還要蹲監獄!”罵罵咧咧的,可是緩過氣來的張六子卻是不敢進屋子找回場子,那黑洞洞的大門就像是怪獸張開的嘴巴一樣,張六子感覺自己要是進去了,只怕就出不來了。
不過臨走的時候,看到地上的死兔子,張六子還是將兔子撿了起來,快步的向着鐵門外跑了去,像是有鬼在後面追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