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兒,好久不見了。”洛馨月溫言應道,心中卻五味雜陳,她爲之前的嫉妒心感到歉意。
琴兒不察她的思緒,豐皙的圓臉上流露着幾許喜意,道:“姐姐,我聽管家說,爺的傷有法子治癒了。”
“嗯,是的。”洛馨月點了點頭,目光不禁的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琴兒順着她的視線低眸,微笑着道:“孩子已近六個月了,很是調皮,時不時地踢我。”
“可能是個兒子,男娃兒比較頑皮。”那麼她自己腹中的孩子呢?會是女兒,還是兒子?會長的像她,還是像祁閒雲?她沒有機會陪着孩子成長,但願踏雪會善待她的孩子。
“姐姐,琴兒應該謝謝你當日勸爺接琴兒回府,若不是姐姐善心,琴兒現在也不能這樣安心待產了。”琴兒真心誠意地看着洛馨月,眼中盈滿感激。
洛馨月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姐姐,其實有一件事……”琴兒的聲音漸小,神色愧疚的低下了頭,“琴兒對不起姐姐。”
“發生了什麼事?”洛馨月微微蹙眉。
“姐姐離府後的第二日,爺替琴兒正了名,給了琴兒側室的名分。”琴兒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垂下頭去,諾諾不安地道,“姐姐曾經幫過琴兒,琴兒不該搶姐姐的男人,但是……爲了孩子……姐姐,對不起……”
洛馨月怔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眸中浮現水光。果然,他還是……
用力地要脣,努力驅散眼睛裡的酸澀感,然後她的脣角牽起一絲淺笑,道:“琴兒,恭喜你。不過以後不要再叫我姐姐了,直接叫我名字便是。”她不該感到難過的,這是預料中的事,母憑子貴,祁閒雲就算不爲琴兒着想,也得爲她腹中的骨肉着想。他的孩子,怎能是無名的女人所生,所以,他給琴兒名分,是他應當做的事。
“姐姐,你不怪琴兒嗎?”琴兒擡起頭來,看着她,囁嚅地問。
“爲什麼要怪你?”洛馨月笑着回道:“這些事與我是無關的。”她應該要笑,笑自己癡傻,明明是她自己選擇了放手,卻還會介懷,還會心酸。
不等琴兒開口,洛馨月接着再道:“琴兒,我有事先走了。”語畢,轉了身,她快步離去。脣角的弧度終於垮了下來,眸中噙着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她狠狠咬着牙,硬是不讓眼淚落下。
她在心中告誡着自己,不許哭,不要哭,既然她早已經做出選擇,現在就不必再心痛了。
可是,她還是感到心痛了……
恍恍惚惚地走到府門外,她突然想起一事,又折了回去。她忘記問祁閒雲,他是不是要把她推給阿瀾。還是問清楚吧,她經不起更多波折了。
回到他的臥房,推門而入,房中的祁閒雲依然閉目而臥,似乎疲倦地沉沉睡着。
“祁閒雲。”她輕聲喚道。
沒有迴應。
“祁閒雲。”她再喚道。
仍是無聲。
“祁閒雲,我有事與你說。”她望着他,顧自說下去,“我知道你醒着。我想告訴你,我現在活得很好,自由自在,沒有負擔,我很滿意這樣的生活。”說到這裡,她便停住了。
等了會兒,見祁閒雲的眼皮細微地動了動,她才又道:“我不需要你爲我安排什麼,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你到底想說什麼?”低沉的嗓音倏地響起,祁閒雲睜眼看着她,黑眸深沉陰黯。
“我說完了。”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他不可能聽不懂。
祁閒雲扯了扯脣角,語帶嘲諷:“你以爲我會
爲你做什麼?你還值得我爲你花心思嗎?”
“若是如此,那很好。”她忽然希望他說得更狠一些,讓她疼痛的心,可以痛至麻木,那以後就不會再痛了。
“那你還不走?別想要賴在我這裡。”祁閒雲伸手指向門口,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洛馨月抿着脣,旋身離去,這次沒有再折返。
祁閒雲眯着黑眸,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於視線中。他的主意已定,她改變不了什麼。
洛馨月站在偌大的府門之外,她有一刻的晃神。事實上,她並不太瞭解阿瀾。她若曾有恨,是因祁閒雲,她若心中有情,也是因祁閒雲。一輩子的愛恨情仇,早已離不開他了。
進了大門,她等着下人去通報,沒一會兒便見阿瀾親自出來。
“珠兒。”阿瀾依舊一襲如雪白衣,冠玉般完美的臉上有着從容優雅的微笑,惟有一雙狹眸暗藏情緒的涌動。他沒有想到她竟會主動來找他。
“阿瀾。”洛馨月淺淺而笑,直呼他的名字,語氣卻是出奇的平靜坦然。
阿瀾一怔,聽到她喚他的名,他本應覺得高興,但是不知爲何,看着她的神情,他突然覺得心裡發涼。
“這個還給你。”洛馨月從衣袋裡拿出錦囊,遞給他。
“是什麼?”阿瀾接過,卻沒有打開錦囊,手中的觸感已告訴了他,裡面是什麼。
“我想,我不需要它了。”洛馨月淡淡微笑着,“我已經知道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想念誰,所以我不再好奇它會不會變顏色了。”如果不是被逼問,她也無法把內心感情說出口。說出口之後,她才發現原來掖着藏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她想對自己坦誠,也想對他人坦誠,雖然已改變不了什麼,但至少能讓自己的心舒坦。
阿瀾握着錦囊,一點點緩緩加重力道,俊美的臉上卻是波瀾不驚,溫和地道:“琴兒在我這裡養傷,珠兒,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今天是來找你的,不是來看琴兒的。”他想逃避嗎?逃避她接下來將要說的話?
“我已經明白了,可以不要再說下去嗎?”阿瀾的嗓音低了下去,隱約有幾分暗啞。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彷彿是夜空落下的星子,那般的澄澈晶亮,可是,卻讓他無法直視。她以前也曾拒絕過他的情意,但是卻從不曾像今日這般,堅定無疑,毫無感傷。
“其實我只想說一句話。”洛馨月凝望着他,音量很輕,卻字字清晰,“我心裡只有祁閒雲一個人。”這是她第一次說得如此明白,事不得已,她不能再諸多顧忌了。不可以給阿瀾一絲一毫的希望,因爲等到希望破滅時,他會更痛苦。
阿瀾定定地回視着她,脣角慢慢揚起,卻是一道苦澀的弧度:“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裡並沒有我。”連聲重複,似要讓自己痛得更透徹。
“阿瀾,對不起。”洛馨月輕輕地道,秀氣的臉上有一種豁然開朗的神色。
“回去他身邊吧,他比我更需要你。”阿瀾淡淡一笑,眸光微慍而疼痛,雙手暗暗負於背後,緊握成拳,因過於用力而指節泛白。
突然間,一聲清脆碎響,兩人皆是一愣。
“阿瀾,我這一生都會感恩於心。”洛馨月輕聲說道,然後轉了身,毅然離去。她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她也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可是今生她註定要負他,與其一再曖昧不明,不如一次斷地清楚。她沒有說過她愛誰,阿瀾終留一絲寄望。
阿瀾佇立在原地,擡起右手,將錦囊倒過來,一粒粒藍色碎石滾落一地,叮咚作響,異常悅耳,可卻像是重重敲打着他的心臟,痛
楚難當。
望着洛馨月的背影消失不見,他俊逸的臉變得煞白,方纔在她面前忍耐的情緒翻涌於心,洶涌劇烈,既哀且傷。
在他的身後不遠處,有一道柔雅身影,靜靜地站着。大約過了許久,她都沒開口,似想給他時間沉澱情緒。又過了半刻鐘,她才輕柔地出聲:“有時候,因爲得不到,就會越想要得到。這種慾念,隨着每一次的失望而加深,到了最後,就只知自己無比渴望,亟欲得到,卻已然分不清到底因爲什麼。”
阿瀾的背脊一僵,沒有轉過身,也沒有開口。
琴兒綻脣淺淡地笑了笑。至少,他聽見了。而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想通,那隻能靠他自己了。在她看來,珠兒蛻變了,不論對祁閒雲還是對阿瀾,都是一樁好事。
洛馨月離開了王府,便就往祁閒雲那去。她走得很慢,一則顧慮自己的身子,二則思索着要如何與祁閒雲溝通。
走到時,已是午後未時。錯過了午膳時間,她感覺飢腸轆轆。
一路暢通地進了臥房,她向領路的管家微微一笑,道:“可否麻煩管家送一些食物來?”不是她不客氣,而是她不能餓着孩子。
看着管家離去,她走進臥房,敲了敲門。
“好一副女主人的模樣。”房裡傳來冷冷的嘲諷。
洛馨月不以爲意,徑自推了門進去。祁閒雲半倚軟榻,眸光如芒似針,如火似冰,直射而來。
“你用過午膳了嗎?”洛馨月溫聲道。
“你莫不是要告訴我,你是爲我叫的午膳?而不是爲你自己?”祁閒雲勾了勾薄脣,絲毫不掩諷意。
“那也就是你吃過了。”洛馨月顧自坐在桌旁,捶了捶小腿。今***走了不少路,現在停了下來才發現腿很酸。
祁閒雲見她悠然如在自己家裡的樣子,心頭不由地光火,怒道:“洛馨月,你的記性可真差!難道還當自己仍是這府中的夫人不成?”
“我只是借你的椅子一座,順便要點食物吃,你要不要這麼小氣?”洛馨月並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裡,他還會發火總好過他死氣沉沉。
“你要我說多少次,我這裡不歡迎你。”她非要與他對着幹?頻繁出現撩亂他的心情!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准許我進府?”如果不是他的默許,管家也沒膽子讓她進來。
“好,好!我今天就下令,如果誰敢放你進來,就家法伺候!”
“你不是萬念俱灰了嗎?還有心思管這些瑣碎的事?”
“誰說我萬念俱灰?”祁閒雲半眯起黑眸,審視地盯着她。
洛馨月筆直地站在他面前,緊緊盯着他的黑眸,一字一頓地說道:“祁閒雲,你聽好,我只說一次。你可以意志消沉,可以放棄生命,也可以不顧我,但是你爲孩子着想一次好嗎?求你答應我,爲了我,爲了孩子,好好活下去。”
祁閒雲彷如被巨錘驟然擊中,心中恍惚,激盪不已。
洛馨月肅穆地凝視着他,再道:“如果你就此一蹶不振,心若死灰,那麼也就是說明,你心裡沒有我,你不會爲我振作。倘若如此,那麼我的心裡也不再有你,你如何對我,我便也如何對你。”
祁閒雲的臉色僵硬,嘴角動了動,卻終是無言。他又怎會聽不出她話裡隱含的意思?她是在說,她心裡有他……可是,如今他還能抱有希望嗎?
“還有,你若再把我推給阿瀾,那你不只是侮辱了我,侮辱了阿瀾,更是侮辱了你自己。”洛馨月目不轉睛地望着他,話語鏗鏘,“我會等着看,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