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怔然了良久，洛馨月舉步走出了臥房。
打鐵要趁熱，如果不盡快行動，她怕自己會再一次動搖。
祁閒雲並沒有禁她的足，她坐着軟轎，前往阿瀾的住處。
“珠兒，你怎麼來了？”花廳中，阿瀾親自出來迎接。
“阿瀾，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洛馨月的嗓音平穩，只是雙手逐漸冰涼，微微發顫。對不起了，祁閒雲……
“出來什麼事？”阿瀾皺起長眉，擔心地問。
“可否換個地方談？”看了看兩旁侍立的丫鬟，洛馨月輕聲道。
“好，你跟我來。”阿瀾頷首。
離開了廳堂，洛馨月跟在阿瀾身後，見周圍已經沒有旁人，才低聲地道：“阿瀾，可不可以去你的臥房談？”
阿瀾一怔，詫異地轉頭看她：“珠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洛馨月不語，卻很堅持地望着他。
見她神情執意，阿瀾無奈，回道：“好吧。”
一路走向主院，兩人都不在開口，直到進到臥房，關上了房門，洛馨月才垂着眼眸出聲道：“多謝你，如此不見怪。”
“珠兒，是不是你和祁閒雲吵架了？他欺負你了？”阿瀾關切地詢問。她的樣子不太對勁，以她直爽的性子，不可能要求來他的臥房談事情。
“不是，他很好。”洛馨月輕輕地搖頭。
“那你要我幫你什麼？”阿瀾見問不出頭緒，便直接道：“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
“阿瀾，我知道你一直默默的對我好，我已經虧欠了你很多。這次，我實在想不到其他辦法了，才厚顏來找你。”洛馨月有些愧疚地低首，聲音很淺：“如果你選擇拒絕幫我這個忙，我也理解的。”
“你先說出來聽聽。”阿瀾安撫地露出笑容，溫聲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能不能幫呢？”
洛馨月擡眸，靜默了片刻，然後走近他，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阿瀾震驚地退開一步，愕然道：“珠兒，你真要這麼做？”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辦法能夠讓祁閒雲放開我嗎？”洛馨月的眸中氤氳着深沉的悲悽。只有這個法子，才能讓祁閒雲收回感情。那種他獨有的內斂溫柔，霸道固守，就留給琴兒和孩子吧。她不要等她走了以後他會一直都思念她，他的心，應該去愛別的人。
“珠兒，你讓我考慮一下。”阿瀾眉頭緊皺，顯然十分爲難。
“半個時辰可以嗎？”
“這麼急？一定要今晚嗎？”
洛馨月輕點了下頭。長痛不如短痛！
阿瀾撫着額頭，深深嘆息，道：“珠兒，你先坐下喝杯茶，讓我想想。”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阿瀾在房中踱步沉思，眉心緊鎖。
而洛馨月坐在桌邊，安靜地喝着茶。其實茶水早已經涼了，喝在嘴裡帶着一些苦澀。但是她已感覺不到，她的心彷彿沉沒在冰寒的海水裡，冰凍得麻痹了。
阿瀾長長吁了口氣，終於開口：“珠兒，你做了個這個決定，不擔心會傷害師兄嗎？”
洛馨月把茶杯輕輕地放在桌上，動作分外的輕緩，慢慢地擡起眼眸看着他，聲音低低淺淺的：“不會的，一定不會……。”她寧可祁閒雲恨她，也不要他留有眷戀，只有這樣，他才能過新的生活。
“可是你自己呢？”阿瀾凝視着她，目光隱含繾綣不捨，問：“你希望自己在師兄心裡，將永遠是一個壞女人？你不會覺得這樣太苦了嗎？”
“等我離開了這夢魔般的蓮城，我就會把關於他的這段記憶拋諸腦後，又怎會覺得苦？”她彎脣淡淡微笑，彷彿心平如鏡。
“如果真的能輕易忘記……”阿瀾輕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她這樣決絕，對他來說，本應是好事，他會因此有了更多的機會虜獲她的芳心。但是他卻覺得心
在隱隱抽痛。如果他能糊塗一點就好了，可是他卻已明白，她選擇與師兄決裂，不僅是爲了自己，更是爲了師兄。她不要師兄爲難，不想再給他壓力。這所有的所有，都已經說明了她的心裡有師兄。
“阿瀾，你會幫我嗎？”洛馨月微微仰起臉看着他，語氣懇切。
“珠兒，你知道的，你的請求，我不會拒絕。”他只希望師兄能夠體會珠兒的苦心。
“謝謝。”洛馨月的脣角依然上揚着，只是已掩不住苦澀。今夜之後，一切都將不同了……
“珠兒，離開這裡之後，你打算去哪裡？”
“我會找一個地方落腳，做一些小生意。”等籌夠銀子還給阿瀾，她就會離開蓮城，遠離有祁閒雲的地方。
阿瀾望着她堅決的眼神，深潭一口氣，道：“我現在派人去通知師兄，說你在我這裡。”
“不用了，再過一會兒他應該就會到了。”洛馨月輕輕搖頭，秀氣的眉宇間不自覺地流露出幾許濃重的哀傷。她來這裡之前，已經交代過菁菁，讓她在她離府本個時辰後去找祁閒雲。她吩咐了菁菁要佯裝驚慌，說她離府出走投奔阿瀾，不準備再回來了。
“那……”阿瀾看了看她，又看向牀榻一眼，俊美的臉龐浮現微窘的神色。
洛馨月低垂眉目，音量輕淺：“難爲阿瀾了。”
“我是一個大男人，並不爲難，但是你……”
“請你背過身去，閉上眼睛好嗎？”洛馨月自桌旁站起，走向牀榻。
“好。”阿瀾立刻轉身，面對着房門，緊緊閉目。
聽到身後傳來的西索聲，知道她在寬衣，阿瀾的臉色泛紅，身軀有些僵硬。雖然他努力不去想象，但心裡還是無法控制地涌起一陣悸動。他鐘愛的女子，就在自己的牀上，讓他如何能無動於衷。
“阿瀾，可以睜開眼睛了。”洛馨月穿着單衣躺在牀榻上，用被子裹牢自己，纔出聲道。
“嗯。”阿瀾輕應一聲，卻解下自己的腰帶，矇住眼睛，然後才慢慢回過身。還是不要挑戰自己的意志力比較好，他在心中自嘲地暗忖。
雖然眼前一片黑暗，但阿瀾還是穩穩地走到了牀前，低聲道：“珠兒，如果你現在後悔了，還來得及。”
洛馨月沒有接他的話，只道：“阿瀾，現在我閉上眼睛。”
阿瀾無奈，不再相勸，動作緩慢地開始脫衣，一邊溫聲問道：“珠兒，你確定真要我裸上身？”
“我不會偷看的。”她拉高被子，把整張臉都蓋起來。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兩人都十分不自在。阿瀾寬衣完畢，站在窗前，躊躇着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瀾，你可以不用蒙着眼睛。”洛馨月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含糊地傳來。若阿瀾蒙着眼，祁閒雲看到會覺得奇怪。
“好。”阿瀾依言照做，解掉綢帶，睜眼看見她整個人縮在被子裡，不由地莞爾：“珠兒，你悶在被裡，會窒息的。你可以把頭彈出來，只要閉着眼睛便是。”
“哦……”洛馨月從被子底鑽出來。她確實覺得快要窒息了，但不是因爲空氣不足，而是因爲緊張。祁閒雲應該快到了吧？
“珠兒，我現在要躺到你身邊，做出擁抱你的動作，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碰到你。”阿瀾的語氣溫柔親和。他雖非什麼君子聖賢，但絕不會趁機佔她便宜。
“從門口看過來，會像是真的嗎？”洛馨月小聲地問，如果需要更大膽的行爲，她實在做不出來了。
“會。”
阿瀾剛應聲，房外便傳來祁閒雲隱怒的聲音：“阿瀾！出來！”
洛馨月頓時渾身一震。居然這麼快！他來了！
“珠兒，別怕，鎮定。”阿瀾低聲安慰，而後揚聲回道：“師兄，你等一下，我現在在忙！”
“忙？阿瀾，你別告訴我洛馨月不在你府裡
！”祁閒雲的嗓音沉凜冷冽，可以聽得出他正竭力師兄，總之，你先等我一下。”阿瀾刻意說得意味不明，繼而放柔了語調道：“珠兒，你不用害怕，我不會讓師兄傷害你。”
房外突然靜默了下來，片刻之後，響起祁閒雲暴烈的咆哮：“阿瀾！洛馨月！你們最好馬上給我滾出來！”
房內兩人都不響，就等着祁閒雲忍不住衝進來。
嘭--
一聲巨響，房門被踹破了一個大洞，可見踹門之人用力極重！
“啊！”洛馨月適時地發出一聲尖叫。
祁閒雲站在門檻處，臉色異常陰沉地盯向牀榻。阿瀾赤裸着胸膛，懷裡抱着一個人，雖然以他的角度看不見那人的臉，但聽聲音毋庸置疑就是洛馨月！
“師兄，你可不可以先出去？有什麼事等我穿好衣服再談。”阿瀾冷靜的態度中帶着幾分潛藏的無奈。
祁閒雲的黑眸中閃動着陰鷙暴戾的火光，雙手發狠地握成拳頭，倏地揚起右手，重重一拳捶在殘破的門板上，整扇門立刻碎裂解體。
手背被木刺劃傷，幾滴鮮血落在地上。他毫無感覺，面無表情地轉了身。很好！這就是他的好兄弟，這就是他的好良人！甚至，她的腹中還有他的孩子……
莫約過了一刻鐘，在阿瀾的書房裡，三人對峙而立，卻無人先開口，房中陷入一片凍僵的死寂。
良久，阿瀾輕嘆一口氣，出聲道：“師兄，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解釋什麼。希望你成全我和珠兒。”抱歉，師兄，我選擇了幫珠兒。
祁閒雲的面色鐵青，額上包起青筋，但是一聲不吭，只是犀利狠厲地盯着垂頭的洛馨月。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要的，你給不了我。”洛馨月低垂着眼眸，說得很小聲，但在靜謐的空間裡卻顯得分外清晰。
祁閒雲握拳的手又用力了一分，尚未凝結的傷口又滲出血來。痛，無法言喻的痛。他覺得心似被烈火焚燒，燒得血肉模糊，可他喊不出聲，只能緊緊咬牙。
“如果你恨我，你可以打我。”洛馨月低低地道，始終沒有擡起頭。她不敢看他，可是就算不堪，她也能清楚感受到他壓抑的滔天憤怒，那種無形的憤恨悲痛的氣息，直逼而來，她知道他正看着她，狠狠地盯着她。
祁閒雲的眸子狠眯成一條線，狂暴的熾火幾乎迸出眼眸，手緩緩地擡起，停在她的臉頰邊。
“師兄，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對不起你。”阿瀾沉聲說道，走近祁閒雲一步，闔上了眼鏡，任由他處置。
祁閒雲並不看他，手中往下移，一把握住洛馨月的手腕，冷冷地吐出一句話：“跟我回府。”
洛馨月一怔，舉眸看他。爲什麼他不當場爆發？他在想什麼？他要做什麼？
“師兄……”阿瀾欲要勸說，卻被祁閒雲冷厲地截斷。
“阿瀾，只要我還沒有放棄洛馨月，只要洛馨月還懷着我的孩子，你就沒有資格管我的家務事。”祁閒雲攥着洛馨月的手，力道愈發的重，幾欲折斷她纖細的手腕。
“好，我跟你回去。”洛馨月痛得蹙眉，卻沒有掙扎。這次，是她決意傷害他，不管祁閒雲想如何懲罰她，她都不會怪他。
“非常好，洛馨月，你果然不怕死。”祁閒雲的語氣冰冷如刀鋒，比起暴怒的狂烈更令人怵然。
“是，我不怕死，只怕你不給我自由。”她知道自己在火上澆油，燒痛他的同時，也燒傷了自己。
祁閒雲並不再說話，眸光陰鷙得駭人，牢牢地拽着她的手，大步走出書房，腳步跨得很大，速度很快，每踏出的一個步伐，都帶着無比沉重的森冷。洛馨月幾乎是被他拖着前行，狼狽而難堪。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囤積在內心的盛怒，有多麼劇烈。
阿瀾默默地佇立在原地，望着他們的背影，一聲極淺的嘆息飄散在空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