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只是這個要求?”洛馨月疑慮地看着她。真會這麼簡單?但是,這無疑是一個無底洞、
“你必須在我面前發毒誓,要遵守諾言。”踏雪緩緩地道,說得陰毒非常。
“我只能保證我儘量完成。”洛馨月蹙起秀眉,沉默了會兒,纔開口道:“我洛馨月發誓,我答應踏雪的一個不違國法,在情在理的要求。如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如若有違此誓,你和你的孩子,天打雷劈,死無全屍。”踏雪冷冷地補充道。
洛馨月握拳忍耐下心中難受的感覺,輕聲重複道:“如若有違此誓,我和我的孩子,天打雷劈,死無全屍。”
“很好。”踏雪滿意地勾脣,什麼不違國法在情在理,她纔不管,她似笑非笑地道,“我現在可以確認,你果真是十分愛祁閒雲。”
洛馨月垂首低眸,雙手輕撫上小腹,心中默唸道:寶寶,對不起,娘是爲了救你爹的性命,希望你不要怪娘。
踏雪瞥了她的腹部一眼,淡漠地道:“把我帶來的補身藥膳給吃了,我再爲你運氣安胎,然後便去找祁閒雲。”
洛馨月不吭聲,但依言走去桌旁用膳。從有了寶寶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再也不能放任自己了,不管多麼沒有胃口,也一定要吃。可是她心裡還有着一個隱憂,如果祁閒雲毫無生存意念,不接受踏雪的血,那該怎麼辦?
“你放心,即使祁閒雲不接受,我也有辦法逼他接受。”踏雪站在桌邊,見她憂心忡忡,不以爲然地道,“我至少得爲他提供血液七日,還要依然每日爲你灌注真氣,你與其擔心他,還不如擔心我。”
“你不會有事吧?”洛馨月停住筷子,向她看去。
踏雪輕哼一聲,回道:“死不了。”不過,她的內力起碼會損耗五成,需要苦練三年才能恢復原本的功力。
“爲什麼你一定要搶我的孩子?”洛馨月問。她不明白,琴兒早在她之前懷孕,爲何踏雪偏偏只找上她?
“你不需要知道爲什麼。”踏雪冷了面容,話中帶刺,“你想知道我的內心想法,何不想想祁閒雲現在心裡的念頭?”
“你是何意思?”洛馨月不由地皺眉。還有什麼是她所忽略的嗎?
“祁閒雲已經認定他只會活三日,那他自然就會開始安排自己的身後事。”
“身後事?”
“少不了與你有關。”踏雪冷冷一笑,道,“依我猜測,他會讓府裡的每個人都衣食無憂,包括那個琴兒,還有你。”
洛馨月抿脣不語。祁閒雲不會死,所以決不會有所謂的身後事!
“在這些人之中,當然是你在祁閒雲的心目中最重要。“踏雪的語氣不屑,再道,“雖然我一點也看不出你有什麼地方值得祁閒雲喜歡的,但這是事實。既然你對他而言那般重要,他一定會讓你有個好歸宿,他才能死得瞑目。”
“好歸宿?”洛馨月一愣,莫不是指把她推給阿瀾吧?
“其實,當個尊貴的外姓王妃也不錯。”踏雪扯了扯脣角,諷刺道。
洛馨月不再接話,略定了定神,低頭繼續進食。等會兒去了,她會和祁閒雲說清楚!
踏雪行事極其霸道,帶着洛馨月直入府中,無人攔得住她。
管家望着踏雪那雷厲風行的火紅背影,口中嘀咕道:“是爺不想見珠兒夫人,又不是老奴的意思……”但再想想,其實爺也沒有說一定不能讓珠兒夫人進府,只是說能阻便阻。
到了他的臥房前,踏雪撇下洛馨月,推開臥室的門,擅闖而入。
洛馨月站在房外沒有進去,聽到房內傳來了爭吵聲。
“踏雪,
不用多說,我不需要你救。”
“我偏要救你,師侄,你怕麼?”
“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你救。”
“祁閒雲,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血,我現在就殺了你心愛的女人!”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就憑你現在這副虛弱的樣兒,你以爲你能阻止得了我?”
房中的對話嘎然而止,突地,“嘭”一聲房門被重重地關起來。
洛馨月安靜地在外等待。看情形,祁閒雲已接受了踏雪的幫助。希望一切順利,他會好起來。如今她心中的期望已經縮到最小,只要腹中孩子和祁閒雲皆都安好,她就別無他求了。回想還在府裡的日子,波折不斷,她的心亦是起伏不安。從最初的只想逃離,到後來的奢求唯一,她似乎在這個過程中迷失了自己。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所堅持的,不是無私的成全,也不是自身的自由,而是那叫愛情的東西。
她已對祁閒雲動了情。因爲不自知,所以愈加輕易地悄然深陷。愛情,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若在這二人世界中出現了第三人,那便顯得太過擁擠。並不是她畏懼困難才放棄,而是清楚已然存在的事實,無法改變。
現在想得越明白,她的心就越往下墜。
微微仰頭,望向蔚藍天空中的朵朵浮雲,那麼清晰,卻又那麼遙遠。窮其一生,她都觸碰不到了,如同觸碰不到幸福。
苦澀地發呆良久,那扇房門終於打開,踏雪走了出來。
洛馨月緩過神,忙上前問道:“踏雪,情況如何?”
踏雪的額頭上滲着一層薄薄的冷汗,神情冷淡地瞥了洛馨月一眼,一言不發,顧自舉步離去。
洛馨月微怔。踏雪成功救了祁閒雲嗎?她是否失血體虛?
但顧不得再細究這些,洛馨月急切地走進臥房裡。她要親眼看到祁閒雲無恙,才能放心。
一踏進門,就見祁閒雲靠坐在軟塌上,左腕纏着白布,氣色尚可,但是面無表情。
“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洛馨月走到榻旁,溫聲問道。
祁閒雲並不看她,語氣冷硬:“誰要你多事了?我要生要死,輪得到**手?”
洛馨月凝望着他,微蹙秀眉,道:“你就這麼想死嗎?”他已有救,可是他似乎絲毫都不覺得喜悅。
“生有何歡?”祁閒雲勾脣冷冷一笑。他能活下來又如何?往後他再也沒有能力光復前朝,甚至,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這樣窩囊地活着,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你的生命裡,難道就只有武功?”洛馨月秀氣的眉越皺越緊,“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不會武藝的人,他們都活得好好的,爲什麼你如此偏激?”
“你就當我偏激吧。”祁閒雲慢慢地闔上眼睛,神色漠然。她不是他,不會懂的。對他來說,喪失的並非只是武功這麼簡單,更是男人的尊嚴,還有他僅剩的精神支柱。他無法再光復前朝,那他的後半生該做什麼?而明戈,定不會放過他。
洛馨月默默地望着他。他有一張宛如刀刻般英俊的臉龐,但因輪廓線條過於剛毅深刻,總顯得他冷峻而強勢。只有仔細看去,纔會發現在濃黑眉目之下,他眼角的那幾條細紋,透露着疲憊和滄桑。
洛馨月再走近一些,半蹲在軟塌旁,輕輕地出聲道:“武功失去了,可以再練。若你就這樣放棄了自己,那你身邊的人該怎麼辦?你忘了嗎?你還有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你有責任照顧他,教導他。你必須爲孩子做一個好榜樣,你不能自暴自棄。”還有她腹中的寶寶……
祁閒雲不語,薄脣進抿。
“振作起來好嗎?你還有許多事需要做,還有許多未盡的責任。”
用責任來說服他,是否有用?
祁閒雲驀地睜開眼睛,洛馨月被他黑眸中那深絕的悲慟,嚇了一條。
“責任,又是責任。”祁閒雲冷然地嗤笑,話語陰森,“難道我永遠只能爲責任而活?你要把多少責任加諸在我身上?”
“爲了什麼而活,端看自己如何去想,如何去定義。”定了定神,洛馨月儘量平和地回道。人是爲了什麼而活?這個問題太沉重太深奧,她無力解答,她只知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定要全力助他重新振作,然後,將孩子平安生下,那麼她也就可以了無牽掛了。其實,說到底,她的心境與他此時是相似的,生無可戀,死爲歸宿。但是她不能以消極悲觀的念頭影響他,她必須深埋內心的苦楚,不能流露出半分。
祁閒雲緩緩地眯起眸子,神情倏然一冷,薄脣中吐出一句殘忍暴戾的話:“不如我爲自己活一次,軟禁你一輩子,這樣我們一家三口倒是團圓了。”
洛馨月一愣,隨即搖頭道:“你不會的,我相信你不會。”
“你怎知我不會?我本來就是生性冷酷殘暴的人,沒有什麼事是我做不出來的。”祁閒雲冷笑,眼神陰鷙。
洛馨月凝視着他,沈默片刻,才柔聲開口道:“我知道你心裡痛苦,你就當給自己一段休息的時間,不理軍政不理世事,只靜心養傷,而後重新練功。一切都會過去的,總會雨過天睛的。”
“你說得可真輕鬆。”祁閒雲冷眼睨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我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恢復如今的功力?”
“三年?”洛馨月猜測。
“十九年。”祁閒雲冷冷地道。他自十歲母親離世之後,就開始習武,至今已有整整十九年的時間。倘若他要再練武功,就必須重頭開始,即使每日勤練,至少也要十年。
洛馨月不由怔然。竟需要那麼久的時間?
祁閒雲看了她一眼,再次閉上眼睛,冷漠地道:“我累了,你走吧。不要再來煩我。我的生命,我的生活,我自會處理,不勞你費心。”
洛馨月不動,也不語,維持着原來的姿勢,靜靜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常常言不由衷,總是嘴硬,可是,這次她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真沒有人能夠說服他振作嗎?沒有人能夠給他帶來溫暖的陽光嗎?
她的手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碰到軟塌的邊沿,又縮了回來。她該怎麼做才能幫他?她有這個能力嗎?
祁閒雲緊閉雙目,面色無波,似已睡着。
嚥下心中的幾許苦澀,洛馨月又一次擡起手,輕輕地扶上他的臉龐,手心貼着他微涼的面頰,低聲道:“知道嗎?其實你比我幸運,你只不過是失去了武功,而我所失去的,是全部。”她不只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孩子,同時也失去了希望。她的世界已是一片黑暗,沒有一點光亮,沒有一絲希望。
祁閒雲仿若未聞,宛如睡得深沉。
洛馨月的手移至他的眉宇間,指尖輕柔的柔着他微皺的眉心,喃喃似自語:“我都還好好活着,你怎能輸給我?我們打個賭吧,看是你比我堅強,還是我比你堅強。”
收回了手,凝望他良久,見他毫無動靜,她站起身,離開了房間。勸解寬慰的事,無法一蹴而就,她明日再來,一定要讓他重燃生的意念。
在她離去之後,祁閒雲才睜開了眼,望着已被關上的門,他的眸中閃過複雜的情緒。這種時候,她越是溫柔,他就越是難受。他寧可她一如從前那樣與他針鋒相對,也不要她同情憐憫他,用盡方法婉轉的勸誘他。
………………
洛馨月剛踏出臥房,就見琴兒迎面走來。
“珠兒姐姐!”琴兒看到她,欣喜地喚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