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停駐在外,兩側有八名黑衣勁裝的騎馬武士,和拎着包袱的丫鬟菁菁。
祁閒雲負手站立在馬車前,高大的身軀挺拔頎長,燦爛的朝陽灑落在他身上,使他的周身染上一層微薄的光芒。
洛馨月無言地看着他,到了此時,纔算真切深刻地感受到離別的傷感。目光落入他那一雙黑得深不見底的深邃眼眸,久久抽離不開。
兩人靜默地對望片刻,洛馨月忽然感到眼眶發酸,爲了掩飾不捨的情緒,她突兀地開口道:“我還是明天再走吧。”
祁閒雲揚脣淡淡一笑,道:“珠兒,這句話你今早已經說了三遍了。”
洛馨月垂了眉眼,低聲道:“那我上馬車了。”
“等等。”祁閒雲凝望她一眼,從衣衫內取出一包東西放到她手上,“裡面有十封信函,你照着順序每日拆開一封。”
“什麼信?”洛馨月疑惑地擡眼。
“昨夜你睡着的時候,我起來寫的。”祁閒雲面容帶笑,在陽光下顯得分外的俊朗。他第一次做這樣煽情的事,但爲了她,值得的。
“爲什麼不能一口氣看完?”洛馨月猶覺不解。
“一口氣看完還能叫有心意嗎?”祁閒雲脣邊的笑容開始有點僵硬,她就非要他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嗎?
“是情信?”洛馨月的脣畔慢慢漾開微笑,水眸發亮。
“時辰不早了,你該啓程了。”祁閒雲不答,臉色略顯彆扭。
“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洛馨月笑望着他。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還磨蹭什麼?立刻給我上馬車!”祁閒雲惱羞成怒。一旁有暗衛站着,她還追問這種事?
“就知道兇我。”洛馨月嘀咕,一邊慢吞吞地走向馬車,手中裹着錦布的那疊信卻緊緊地貼在胸口。不知道他都寫了些什麼?是甜蜜的情話嗎?平日難得聽到他說一句動聽的好話,這次他是不是都寫下來了?
祁閒雲靜望着她上了馬車,看着她掀開簾子對他揮手,心裡掠過一絲失落。不知凝霜何時能醒來,不知他何時能追趕上她的路程。
“閒人,照顧好你自己。”洛馨月輕聲與他道別,眼中不自禁地泛起水霧。
祁閒雲不吭聲,只是點了點頭。
聽着車伕大聲一喊“駕!”,馬車奔馳而行,洛馨月清秀的小臉漸漸在他的視線中遠去。幾縷塵土飛揚,然後無聲落地,一切恢復平靜。眺望着已成一個小小黑點的馬車,祁閒雲的眸光漸沉,右手微擡,看着手心,微微攏起,幾不可聞地嘆息:“珠兒……”
他的掌心裡,是她昨夜掉落在枕畔的一枚耳墜。權當這是她留給他睹物思人的東西吧,希望此次暫別的時間不會太長。一路會有明戈暗中陪同護送她去迷障森林,路上應該不會有危險,但他卻有隱憂。
出了城門,馬車不緊不慢地在官道上走着,洛馨月靠着軟墊,閉目養神。這輛馬車十分寬敞,車廂以竹簾隔爲內廂和外廂,木板上鋪着厚厚的棉毯,以減少馬車行駛時的顛簸震動。
菁菁在外廂探頭進來,好奇地問:“夫人,我們這次去迷障森林,是爲了什麼?”
洛馨月緩緩睜開眼睛,淺淡地笑了笑,回道:“我也不知道。”
“啊?”菁菁困惑地看着她。
“就當遊玩吧。”說完,洛馨月低頭看着手中的信封,這是今日的信,可她卻捨不得打開。
“夫人,爲何你不看爺寫給你的信?”菁菁疑問。
“因爲一天只有一封,看完就沒有了。”洛馨月有些惆悵地答道。
“就算看完了,還可以回味呀。”菁菁露出明朗的笑容,道:“只要夫人感受到爺的心意,
即便是隻有寥寥數字,也足夠了。”
洛馨月不禁微笑:“菁菁,你說得很對,你樂觀的性子,是我應該學習的。”
菁菁不好意思地低頭,吶吶道:“奴婢只是很羨慕爺和夫人的恩愛。”而她身爲一個丫鬟,不知道未來的歸宿在哪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菁菁,以後你也會遇見一個你心儀的男子。”洛馨月笑看着她,很少看到菁菁這副小女兒家的神態,看來果然是每個少女都懷春。
“心儀的男子……”菁菁小聲念着,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嚮往的神色。
洛馨月但笑不語。感情事,只有自己經歷了,纔會知道箇中滋味。
在祁閒雲與手下密謀攻城計劃,脫不開身的時候,洛馨月一行人已經離迷障森林不遠,路程已是過半。
馬車停在路旁歇息,車廂裡只有她一個人,她的手中拿着今日的信。
前五封信,每封都只有寥寥的一兩句話,相信今天的信也不會例外吧?
第一封,他說:珠兒,分別尚未開始,不捨卻已開始。
第二封,他說:珠兒,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和我們的寶寶。
第三封,他說:如果你敢帶着絲毫損傷回來,我要你好看。
第四封,他說:快到了吧?他們有沒有好好照顧你,要是有人對你有半點不規矩,我就宰了他!
第五封,他說:路途奔波,切顧忌孩子,記得給我忌口,若是不聽話,等你回來看我怎麼教訓你!
這幾封信,一封比一封兇狠。開始還有一句動人的話,但接着就只有警告威脅。這個壞脾氣的男人,連寫信也一樣沒有甜言蜜語。
手指輕輕地摩挲着信封,洛馨月微微笑着。雖然他不善說情話,但他有心寫這十封信,已經讓她很暖心。她會永遠珍藏這些信,這是她收過最寶貴的禮物。
回想起臨別前,他說她不夠相信他,這幾***一直在反省。也許是她的性格使然,所以她做事總是裹足不前,憂慮重重。
可是既然她已無法忽視自己的心,那又何必惶然害怕?愛,是一條漫長的路,她若想得越複雜越反覆,這條路就會變得愈發艱辛坎坷。
之前她總是說,他給不了她要的幸福。可是她卻沒有想過,他想要怎樣的幸福?她給予過嗎?她一直只爲自己着想,卻吝嗇着付出。讓若最終相愛卻不能相守,她也應該全身心地投入,給予他愛的幸福,自己也收穫愛的甜美。這樣,才能無悔。
面帶豁然開朗的微笑,她緩緩地打開手中的信。
這一封,他說:珠兒,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只是不知從何說起。就打仗而言,有時候攻城容易,守城卻難。而兩人的感情,或許也是同樣的道理,相愛容易,相守難。想要一輩子廝守,除了那稍縱即逝的悸動之外,是不是還應該有一分堅定不移的信念?彼此信賴,彼此扶持。我對你做出過的承諾,比會遵守一聲。你若信我,那麼,其他虛無的束縛,是否可以拋開?
看着他遒勁有力的每個字,洛馨月的笑中帶着淚光,對着薄薄的宣紙點了一下頭。是,是應該拋開那些無形的枷鎖。愛了,就是愛了。他已經允諾,他只要她一個,那她還憂傷躊躇什麼呢?
“夫人!待在馬車裡別出來!”
突地,外面傳來暗衛凜冽的喝聲,隨即便響起一陣打鬥聲!
洛馨月心中微驚,掀開車廂小窗的簾子,小心看去。八名侍衛將一個白衣女子團團圍住,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明戈正與那個女子對打,兩人出招皆是凌厲,殺氣橫生。
那女子揹着身,洛馨月祥狐疑他定睛端詳。這纖弱的背影看起來很眼熟,莫非是明格兒?
“
明戈!你竟對我出狠招?”女子冷喝一聲,手中軟劍如蛇般嚮明戈飛繞而去,直襲她的咽喉!
只見明戈敏捷地躍身,避開這致命的襲擊,冷笑道:“看在明戈的面子上,我已經手下留情。你最好馬上走,否則體怪我傷了你。”
“今天我不殺了洛馨月那個賤人.我決不會罷休!”軟件一抖.再次發起攻勢,她渾身散發着森冷的氣息,招招狠辣。
“你若敢傷害洛馨月半根寒毛,我要你今日有來無回!”明戈的面容冷酷,手握寶劍,既守且攻,沉着應對,遊刃有餘。
此時洛馨月已經確認,來者的確是明格兒。但她爲何能夠從天牢裡逃脫?是了,那日是閒人救走了她,只是爲何會在此出現?
原本在路旁休息的菁菁躡手躡腳的靠近馬車旁,對洛馨月小聲道:“夫人,你別探頭出去,萬一傷到腹中寶寶,那就糟了。”
洛馨月無暇應答,全神貫注地看着打鬥的兩人.右手暗暗運氣.尋找時機,她的內功心法雖只是初學,但明格兒並不知情,不會有戒備,說不定她能夠偷襲成功。爲了腹中的孩子,她不能讓明格兒有任何可趁之機。
眼見那八名暗衛也動起手來,明格兒漸露敗式,洛馨月略安心了點。沒想到想明格兒是個深藏不漏的武學高手.竟能和明戈過上近百招。
但是纔剛稍稍鬆了口氣,就見一枚暗器直射而來,洛馨月大驚,縮頭閃回車廂內,卻聽見兩聲“啊”的慘叫。一聲是發自菁菁,另一聲,是明格兒?
洛馨月急急地再次掀開簾子,果然見到明格兒躺倒在地,嘴角滲血,而明戈正一把抱起陷入昏迷的菁菁,一邊對侍衛命令道:“把人綁起來,我一會兒再處理。”
“明戈!菁菁怎麼樣?”洛馨月顧不得明格兒的情況,擔憂地急問。
明戈抱着菁菁上了馬車,沉着臉色,道:“暗器有毒,必須立刻替她吸出毒血,遲了就來不及了。”
“吸出毒血?”洛馨月遲疑。她若沒有懷孕,必定二話不說就救菁菁,可是……
明戈看了她一眼,勾脣淡笑:“洛馨月,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笨。”語畢,她巳低下頭,撩開菁菁的衣襟,對上她的傷口處,吸吮毒血。
洛馨月皺着眉,沒有說話。
片刻間,黑色血液在白色地毯上暈染開,那是明戈爲菁菁吸出的毒血,她的脣色漸漸泛白,而菁菁的氣色開始好轉。
見菁菁的睫毛顫抖了一下.洛馨月關切地輕聲喚道:“菁菁?你沒事吧?”
“夫人……”菁菁應聲,緩緩睜開眼睛,眼中猶帶一抹憂心,“夫人您沒事吧?”
“傻丫頭,我沒事,你是不是爲了我擋暗器?”洛馨月有些感動,擡袖輕柔地擦拭她額上的薄汗。
“夫人沒事就好。”菁菁欣慰地露出笑容。她和夫人之間雖然沒有太深厚的感情,但夫人懷着身孕,絕對受不起一點傷。即便不是爲了夫人,就爲着那即將出生的小生命.她也應該忠心護主的。
“多此一舉!”明戈不屑的嗤了一聲,“洛馨月已經閃避了,需要你這個自以爲是的丫鬟撲過去擋死嗎?”結果連累他爲她吸毒血,看來他需要調息數日才能恢復功力了。
菁菁被明戈教訓的無話可說,道是:“師祖爺,知道了。”
明戈及時捉住她的手,冷冷回道:“就你這乳臭味乾的姑娘,下次給我好好呆一邊。”說完,鬆開她的手,顧自站了起來。
原本被他抱住的菁菁一時夫去支撐力.跌落在錦毯上:“師祖爺,別生菁菁的氣嘛!”
明戈玩味地居高臨下盯着她,“真不知道你師傅怎麼收了你這個笨丫頭。
“纔不笨!”菁菁忿忿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