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你沒事吧?”明戈大步跨向牀邊,見到被褥上沾染點點血紅,頓時大驚,語氣已然慌亂,“這……珠兒?孩子呢?”
洛馨月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想起之前明戈的所作所爲,自是氣的咬牙切齒。
“難道……孩子……?”明戈看着她的沉默,她的蒼白,心中一痛,黑眸蒙上一層心疼。
洛馨月還是沒有說話,看向桌上的那盆血水。如果他看到那血水,一定更以爲孩子已失去了吧?看來踏雪早已安排好了,也不需要她再多說什麼了。
明戈見她神情幽然地看向房中央的桌子,便也舉目看過去……
“珠兒,你別傷心……”明戈輕輕地開了口。
洛馨月彷彿聽不見他的話,攤開雙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鮮血仍舊在,表情近乎呆愣。
“珠兒?”明戈伸出手,輕拍了她一下。
洛馨月恍恍惚惚地轉眸向他看去,呆望了他片刻,黑眸中突然亮起光芒,似看了一線希望,急切地道:“明戈,你告訴我,孩子還在,對嗎?我的孩子,還好好的,對嗎?”
“我……孩子……”明戈苦惱地皺眉,這不是他導致的痛苦嗎?珠兒……
“孩子……”洛馨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熾熱的眼光就像是把全部希望寄託於他身上。
“孩子……沒……”明戈一愣,嗓音低了下來,喃喃道。
洛馨月的眉心越皺越緊,卻是搖搖晃晃地掙扎着站起來。
“珠兒,你別嚇我!”明戈見她無意識地步步前行,忙拉住她的右手,一碰觸到她的肌膚,卻剎時一顫!
明戈擡眼,望着眼前這雙明亮如水的眼睛,裡頭空洞無物,突然感到異常刺眼。她怎還能用這種眼神看他?沒有一絲責怪,沒有一絲怨恨?他親手殺了她的孩子,她爲什麼沒有一句怨言?
驀地,他用力甩開她的手,無可抑止地放聲大笑,笑得全身顫抖,右手撫上左胸,怎麼這麼痛?是傷口裂開了嗎?
是,是他心胸狹隘,是他親手殺了她與別人的孩子。
洛馨月被他近乎癲狂的模樣震懾住,半晌才定下心神來,看着那顫抖的身軀,感受着那悲傷的靈魂。這樣子騙他,是不是不好……
感覺他似乎冷靜了一些,洛馨月才略微放心了點。但是下一瞬,明戈便掙開她的擁抱,走向房外,背對着她留下一句沙啞的話。
“對不起……”
裹着被子重新躺回牀上,她的耳旁似不斷迴盪着明戈暗啞的那句話。
他說,對不起。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這三個字,哪怕之前也從未說過。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這三個字竟會如此的沉重,重得她喘不過氣。
滿腹憂愁,她皺着眉靠在牀頭,不知如何是好。
房內,再一次變得安靜。洛馨月輕輕地撫摸着腹部,心中默想着,她該怎樣去做。想了良久,終是得不到答案。
她絕對相信,踏雪這個人,一旦發狠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更何況她送了如此多的內力給她。如果不小心被明戈知曉孩子還在,難以想象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她死了無妨,可是孩子無辜……
其實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她的肚子就會漸漸隆起,那時明戈應該能看出異狀了。只是這段時間,她還是需要與明戈周旋到底的。爲了祁閒雲,爲了孩子,也是……爲了自己……
明戈莫名消失了半日,似乎是出府去了,到了夜晚才返來。他派人急找醫士回
來,卻好像存心不信踏雪一般。
當他回來,踏入房中時,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神色卻是憔悴蒼白的,洛馨月見此只得別開了眼。
“你……還好麼?”明戈的嗓音分外嘶啞,刺耳卻令人心疼。剛剛洛馨月的神情在他看來,是深深的恨與厭惡,是,是他殺了她的孩子!
洛馨月並不理會他的話,起身便要離開,對於這個企圖殺害她的無辜孩兒的男人她不想待見。
“躺回牀上去。”明戈重複着一樣的話,走近她,從背後將她輕輕抱起,放到牀鋪上,替她蓋上被子。可是他的臉色木然空洞,深邃的黑眸底蘊染着濃重的悔意。
明戈卻是見她猶如僵硬木偶,愣坐下來,目光悲絕。
凝視着他,洛馨月微微彎脣,逸出一絲苦笑,低聲道:“你滿意了麼?”
明戈低着頭呆愣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似乎還染着猩紅的血,彷彿就是她的孩子的血,是他親手殺了她的孩子……這罪孽,壓得他無話可說……
“珠兒。”明戈輕輕地喚她,她卻是毫無反應,他的語氣不禁更輕更柔,喚了一聲,“珠兒。”
洛馨月卻是渾身一震,緩慢地擡起眼,望着他,一句話也不想說。
寬大的手撫上她蒼白的小臉,他的眼中盡是痛惜。她眸中的空洞,是靈魂飄遠了嗎?他從沒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樣子,即使是當初他狠心傷害她,也不曾見過她眸底這般赤裸的無助與蒼白。
他嘆息着輕柔地出聲,“只要你願意,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以後……”明戈低啞地開口,眸中掠過一絲深沉的悲痛,“還有以後嗎?”如果腹中的孩子真的沒了,所謂以後的孩子,就是明戈的孩子?不!她纔不要!
“不,不要!”洛馨月猛地甩開他的手,堅定地搖頭。
“你就這般不信我,不願與我一起麼?”明戈扯動脣角,牽起苦澀自嘲的弧度,“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你痛,是我……”
洛馨月冷眼地看着他,是他,就是他,這個自私的男人,若不是踏雪,她的孩子早已離她遠去了。
沉默了會兒,她才又開口道:“若你覺得於我有萬分愧疚,那就放了我罷……”微微閉了眼,折騰了一天,現下覺得萬分疲憊。
他愣了愣,沒有回答,眉宇間滿是揮散不去的陰霾:“如果我說不呢?我從來就不願你離去。”
洛馨月心下一窒,接不了話。她確實是累了,索性腹中孩子還好好的,但是他若不放手,遲早會被他發現的!
明戈的薄脣慢慢勾起,眸光變得異常森冷:“不要想跑,而今落在我手裡,便是再也沒有逃出我掌心的那一刻,除非……我死!”
明戈的臉色陰沉黯然,質疑的語氣極爲冷厲:“醫士,進來!”
洛馨月閉了一下眼睛,深吸口氣,才睜眼,平靜地道,“你要醫士進來做什麼?還嫌我厭惡的你不夠麼?”
明戈眯眼看着她:“踏雪豈是可信之人。”
“不!不必了,這般殘破的身子,早已不求多活!”洛馨月低喊一聲,已控制不住心中翻騰的氣息,忿忿道,“這沒的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心自是鐵石心腸的!”
明戈的面色突地一凜,竟是無話可說。
明戈抿着脣角,沒有接話。他的脾氣霸道強勢,但他對洛馨月終有一分虧欠。明戈定定地凝望着她,傾身靠近,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眸,低沉地追問:“你,愛我麼?”
“不……”說的堅定無比。
他的世界已然一片淒冷黑暗,這是他僅剩的一點希望的光亮。如果它滅了,那麼也好,就陷入徹底的漆黑吧!
他的黑眸中似有兩簇小小的火焰在熄滅,洛馨月的脣動了動,還是又合上。
靜默,靜默,兩人的心底各有乾坤,一時無話。
“姑娘?”有人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小心翼翼地喚道,打破了房內奇異的氣氛。
“姑娘,藥煎好了!”是墨言。
“進來!”明戈大吼一聲。
“是、是!”墨言驚慌地喏喏應道。
是夜,洛馨月躺在明戈的臥房裡,輾轉反側睡不着,而明戈卻是去了書房,想必是去談論他的‘國家大事’了。
洛馨月披了件外衣便是去了書房外,所謂知己知彼百勝。
一路小心的避開了巡邏的守衛,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書房的後方。
“師傅,已經找到了祁閒雲的行蹤,好巧不巧,正在這蓮城內。”那聲音,分明是那天紅磨坊外的少年主將。
“唔……如何了?”明戈雲淡風輕的端起一杯茶。
“似乎是想要攻陷這裡,已是在籌劃了。”少年的聲音中掩飾不住興奮。“我在他的院子四周埋了足量的炸藥,不怕他逃得出來。”
聽到此,洛馨月踉蹌了一步,直到回到了臥房,洛馨月的腦中仍是空茫茫一片,雙手冷得微微顫抖,但是她毫無所覺。
“珠兒!”明戈踏入廂房,憂切地上前握住洛馨月的手。
洛馨月眼神迷濛地看着明戈,啞着嗓子低聲道,“明戈,你要將祁閒雲如何?”
洛馨月的眼眶泛紅,顯然心情激動,只是避開話題安慰道:“珠兒,你不要太難過。”
“珠兒,你沒事吧?”見她怔仲晃神,明戈擔憂地握緊她冰涼的手。
“明戈,祁閒雲在哪兒?我要去找他!”洛馨月抽開手,直往房外衝去。
“珠兒!就算你現在去也是晚了,晚了!”明戈急忙喊道,鐵臂一伸攔住了她。
腳步一僵,洛馨月的身子頓住。明戈……都是你,明戈……似是還嫌她傷心的不夠,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從遙遠的遠方響起。
祁閒雲……
她愣愣地仰頭,看向明亮碧藍的天空。爲什麼她只看到一片血紅色?眼前似乎有一滴滴猩紅液體滑落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好像看到了祁閒雲身在滿室煙塵中,斷壁殘垣處處分離……
“珠兒?”明戈走近她,用絲帕輕輕擦拭她的臉頰,“珠兒,別哭了,憂能傷身,你的身子本來就弱,千萬要保重。”
洛馨月茫然地低下頭,原來她又哭了。她爲什麼要如此傷心?爲了孩子終究是要振作起來的。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明戈不禁心中泛酸。祁閒雲必須得死,無論是從珠兒這方考慮,還是從國這方思忖,必須得死……
“呵呵……”洛馨月突然輕聲笑起來,低低地喃喃自語,“我應該高興的,他死了,我就可以過新生活了……”
“珠兒?你說什麼?”明戈皺起眉頭,極爲憂心,洛馨月是不是哀傷過度而胡言亂語?
洛馨月淚眼朦朧地擡眸看着她,脣角掛着一絲突兀的笑容,只是一直看着他笑,明戈的心莫名的亂了。
“珠兒,你不要這樣子,現在什麼都別想,我扶你進去休息會兒好嗎?”明戈攙着她的手臂,帶她走回臥房內。
洛馨月不聲不響地任由她扶着上牀,猶如木偶般僵硬地躺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