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淨,桌上擺着茶,九月中了,天氣仍是很熱,窗外的樹上不時傳來令人心煩意亂的蟬鳴聲。
工作人員沒有去粘知了嗎?林有謀心裡想着各種事,胸中提着一口氣,筆直端坐在會客廳,從進來到現在,他的姿勢就沒怎麼變過。
隔着門那邊的辦公室裡頭,周正坐在窗邊紅木大椅上,拿着杯子輕輕吹着氣。
“是這個了......”
盧平從檔案袋裡抽出一疊資料,仔細看了一下,一份香江工委整理出來的情況簡報,一份考察團成員的資料,一份免計劃申請表,昨天和上午收集到香江有關內容的剪報......
盧平走過來坐下,把免計劃申請表揀出來遞了過去:“周正同志,你知道這個計劃嗎?”
周正放下杯子,接過這文件,入眼輕咦:“繁體字?”
“嗯......後面是有翻譯過來的。”盧平說道,昨天晚上到現在,香江傳了很多資料過來,多半是用傳真,但辦公室裡有專門的翻譯人員把這些繁體原稿翻成簡體。
周正搖搖頭,他這個年紀的人,繁體字也看得懂,目光停留在那張免計劃的傳真紙上,反覆地看了好一會,擡頭看着盧平:“我還沒看懂,這個是什麼意思?相信美好的事會發生?”
電話裡頭,盧平只說了事情緊急,而且是跟榕城最近那批去香江考察團有關,到了這裡,他纔看到這些資料,結果卻是一個什麼免計劃......
“我也是看了好久才懂,就是你加入這個免計劃的會員,每年要交會費,然後這家公司每年會給這些東西給到你,東西都在紙上寫着......”盧平長長嘆了口氣,手指那傳真。
表格不算大,越發顯得送的東西多:
電影票、樂透票、汗衫、扇子、手絹、購物袋、日曆、地圖、春聯、氣球、毛巾、鑰匙扣、報紙、帽子、陽傘、圍巾、十元汽水券、十元糕點券、茶杯、筆記本、錢包、......磁帶、傳呼機、二千元內地賓館抵用券......
周正看着那長長一排密密麻麻的物品名稱,嚇了一大跳:“這麼多?”
“是啊,送的東西太多了,有的還很貴,像那個傳呼機,申城前年開通,一個就要上千塊!對了,這個五十塊是青銅會員一年交的會費,是港元,相當於我們十六塊六毛六。”
“十六塊六毛六分,是一年的會費......”周正擡眼看看盧平,滿眼的疑惑。
盧平探過身,拿筆指着紙上念道:“電影票、樂透票、汗衫、扇子、手絹、購物袋、日曆、地圖、春聯、氣球、毛巾、鑰匙扣各一,這十二種是每年都送的,......”
“嗯,每年都送?”周正皺起眉頭,很難相信有這種事。
“對!每年交錢每年都送,不交肯定就不送了!”盧平一邊解釋,一邊筆順着表格往下走,“後面這些是按等級選送的,青銅會員沒有,白銀可以挑兩種,黃金的挑三種,鉑金的挑四種,鑽石的挑五種,.....”
“這個什麼金銀銅是級別的意思?”周正問道。
“嗯,是級別,不過不是五金,鉑金比黃金更值錢,鑽石好像還要值錢一點......”
盧平含糊地說道,“這些等級是要用錢買的,你看這個上面寫着會費,青銅會員一年交五十塊港元,白銀就是一百一年,黃金會員兩百,鉑金是四百,鑽石一年交八百塊。然後這個......”
盧平拿筆圈了一下:“這些東西,每個級別送的數量不一樣,也是翻倍的。”
周正用力眨眨眼,這傳真看上去有點花,字還略小,看得他有點頭大,乾脆去看後面簡體版。
盧平心思沉重,但也不催他,這個年紀的人,看文件速度都不快,更不用說這種跟平時工作生活都沒有什麼關係的內容了。
“這一些,一年的報紙、帽子、陽傘,就是雨傘,還有圍巾,這裡十元汽水券、十元糕點券有點像是我們糧票,可以去店裡買汽水和糕點的。
還有茶杯、筆記本、錢包、......磁帶、傳呼機、二千元內地賓館抵用券......是下面這些會員可以挑選的,不是全送,有的是送三種,有的是送五種......肯定都選貴的,......”
盧平說完,長長嘆了口氣,盯着周正。
“怎麼會有這種事......”周正翻回傳真,忍不住說道。
盧平看了眼周正的表情,把香江工委的簡報遞過去:
“香江的同志彙報說,這個計劃在東亞銀行發行,傳聞是與大陸合作,大陸方面的代表名字好像叫......李一鳴......”
周正微微一震,擡頭看着盧平:“確認了嗎?”
盧平點頭:“還沒有,他們希望上級幫助覈實一下情況,因爲查了下近期去香江的人員,叫李一鳴的只有一個,就是榕城這個考察團。”
盧平又遞給周正一份考察團的名單,指了指:“最下面的那個,十三歲的孩子。”
“怎麼可能呢.......會不會是聽錯了?”
“唔......那邊的同志應該不是光聽的,肯定問清了名字......”盧平輕輕嘆了口氣,“我們也不相信,但現在又找不到那邊的人,”
周正看了眼名單,放到一邊,輕聲嘀咕着:“這東亞銀行?”
“這家銀行是香江的老銀行了,那邊的私人銀行。”
“哦.....私人的銀行......”周正皺起眉頭,“你們沒跟這家銀行直接去了解嗎?光聽傳聞怎麼行!會不會是這家銀行自己捏造的?”
“香江工委通過多渠道瞭解到的情況就是這樣,已經派人去了。但現在這個情況比較特殊!”
盧平很耐心地說道,他是個文人,周正卻是軍人,軍人往往都是暴脾氣。
“什麼特殊?”周正問道。
“這個計劃執行得很成功,昨天一天就集資上億港元的資金!”
周正感覺自己往時緊繃的下巴快掉了:“上億?”
“對!”盧平扶了扶眼鏡,“現在的問題就來了,如果說,這個計劃跟我們無關,那我們可以警告一下東亞銀行那邊,看看接下來怎麼辦,但如果是跟我們有關,那......”
“怎麼可能這麼送,這不是虧着本嗎?”
周正又拿起傳真反覆地看,“哦,是每年都給錢,也是每年都給東西,難怪那麼多人趕緊送錢進銀行,這要是在咱們這裡也得搶!”
“真不是你這邊弄的?”盧平問道。
兩人雖然是平級,但各屬於不同的系統,以前只是見過幾次面,談不上深交。
如果是普通的事,盧平是絕對沒辦法一個電話把周正從半路上改乘飛機過來的,但這件事例外,誰讓考察團是周正打了招呼後離境的呢!
周正搖搖頭,一臉嚴肅:“不是。”
盧平點點頭,看着名單:“現在我們都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這個李一鳴在做這個計劃,也許這個情報是錯的,這個團裡頭十二個人,就他一個小孩子......也許是同名同姓......也有可能跟這個考察團根本無關......”
“呃......”周正剛開口又猶豫了起來,腦子裡頭浮出一個小傢伙。
那個在趙山墓前哭紅了眼睛的小傢伙,那個蹲在地下畫着一堆東西,說着這個道理那個道理的小小少年,......
他因爲亂寄信被學校退學,想要見中央首長,他要在公墓種果樹,他在杭城裝中央領導的子弟開工作會,編了一個藍海廣告計劃,要讓所有進口的產品都打折。
他輕鬆地挑撥幾個外賓大打出手,還開證明賣了六十一萬美元......打架的三個外賓很快就離境了,也沒聽說有人跟大使館告狀......
“怎麼?”盧平很敏感,“你是想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