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當然是會跳。”李一鳴嘴角含笑道。
周正失笑,盯着那看了好一會,開口:“你畫了這麼多,這個要不要收起來?”
李一鳴接觸過的一事一物,不光是現在有價值,以後也有。
“沒必要,就這麼掛着吧。你晚上沒事可以看一下,別老擔心我。”
把筆隨手丟回筆筒,李一鳴拿起杯子一口喝乾,“省得我還得擔心你擔心我擔心出病來,這種死循環很佔內存的。”
又去倒水。
看把孩子腦子轉得,都缺水了!
“我...擔心你不很正常嘛...意外的事太多了....”你又不是正常人!
周正苦笑,放下資料,打量着桌上那信封,那上面寫着湛江地區遂溪縣委,過了半晌:“七九年湛江港炸了一條船你知道這事吧?”
“香江報紙上有報道。”李一鳴看看他,“誰幹的?看你表情像是出了內奸?”
“幺六零艦出了個陳世美,處理不當然後搞了破壞......”周正嘆了口氣,心頭一陣憋悶。
周正看眼李一鳴,之前他推測分析老毛子上個月出事故,後面又說要給戰士們宣泄,不知道是不是想讓自己再坦誠一點點把這事給交待一下。
可他是真不想老把這些糟心事掛在嘴上,更不想用這些事再給孩子增加負擔,反正他已經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了。
“陳世美....”李一鳴擡頭想了想,“就說具體什麼事吧,陳世美故事是別人亂編的。”
“亂編的?”
李一鳴定定看他:“先說你的。”
周正爲了拖時間,總是喜歡問些典故,李一鳴倒不是不願意說,但陳世美這種事有什麼好講的呢,包公那些民間故事多半是假的。
反而是周正,他不願意說的纔是李一鳴有可能要知道的。
雖然只憑着陳世美這三字,他幾乎就可以推測出故事的前因,但他更想知道中間過程。
周正嘆了口氣:“跟你剛纔說的這些有點類似。”
“那個人姓賴,職位是水武長,看上部隊的一個護士,家裡本來有一個定好親的,......結果那女的自殺了,家人鬧到部隊。部隊把他撤了幹,要打發他回家鄉,結果他不肯回,說在部隊做什麼都行,回家鄉他沒法做人。
部隊那邊正....正好那時間有行動,沒及時處理,本以爲他會戴罪立功,結果他在船上搞了破壞,把深水彈倉鑽了個小孔,......”
“水進來,壓力引爆了?”李一鳴替他說了。
“是...艦長這些人都不在艦上,在湛江的家裡頭...”
周正恨恨搖頭,這個事很大也很小,說大是因爲那性質惡劣,他這級別當然知道內情如何,南艦管理太鬆懈了。
最先進的一條船,花了一個億,馬上要執行任務的前一天炸了,起因居然是因爲這個事,這是調查了半年才弄清楚的。
說小是因爲內地沒報道,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
但李一鳴去到香江,那可能知道的事就太多了。
這個事跟李一鳴之前說的那個推測聯繫起來就有點可怕了,真正的敵人對你犯的大錯並不會指出,只有宵小纔會亂跳。
看過了李一鳴的行事作風,果斷乾脆,這才能知道,爲什麼看不到能有什麼擋住他的路,只要一點苗頭,他就直接調人離開,還會讓人自己急着走。
“看看這些事!”李一鳴語氣突然變得很嚴厲,“都在搞什麼東西!”
周正閉眼長嘆,百般心思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所以在我看來,我們自己就是到處都在漏水的簍子,我能喜歡誰?我誰也不喜歡,人都是會變的......”
李一鳴搖搖頭,沉聲開口:“你們別覺得我太快,國家越快發展越能解決這些問題,越快,內外的敵人就越不能及時反應,這不是過家家!”
周正呼了口氣,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李一鳴隨意問道。
“這兩天我跟首長們私下也聊了不少,你說這個事,幹部問題,跟這個有點關係。一些舊的東西,也在反省做法。”
“是吧,你們其實也能想得到,十幾年前受冤的那些人,就算被平了反,也不能說明他們現在就適合現在國家的要求了,人也可能會變,從爲公轉而謀私,從爲國轉而爲家...一堆人填回去做事,合不合格呢?”
“......”
“組織部門得好好梳理一下,人的好壞有時是一念間,有時卻是老來頓悟。貢獻不貢獻的,還比得上那些烈士?資歷經驗沒轉化成生產力,那對國家都是有害的。”
周正無力地搓了下額頭,這孩子遠見比誰都遠,話也是能刺人心:“這個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他們要下去,而且你看,讓盧平回家鄉他們也沒反對。”
“不反對也不完全是這個,他們應該有幾方面考慮,.....我告訴他們的很多大的計劃,其實都有個內核,就是漸變,他們也害怕了。現在出的所有錯,很多都是問題的積累反應。我說人都是會變的,變壞比變好容易得多,你們有沒有查過他們在鄉下期間有沒有堅守原則?”
“這個查肯定是有查的,但...”周正看了眼那電腦,“未必準確倒是。”
“是啊,你也知道未必準,從幹部變平民,從城裡到鄉下,從指揮人做事到被人指揮做事,這落差是很大,見的東西也多,特別是年輕不太大的那種,有沒有在作風上出問題,爲了回城有沒有弄虛作假亂搞關係,有沒有拋妻棄子,.....這些早晚都會暴露出來。”
“你別盯着我看,我可沒有。”周正沒好氣。
“你沒有,別人呢?是人就有可能犯錯,......周正同志,我們考慮問題越全面越好。”
李一鳴閉上眼,往後一靠:“未來的風險很大,所以我們纔要把所有的預案做好,風浪來的時候,纔有閒情喝茶吟詩修枝養草,不然就等着房樑下來吧...”
“累了?”周正從桶裡撈毛巾,擰了下遞給李一鳴。
“還好,讓眼睛休息一下。”
李一鳴接過,啪一下蓋在自己臉上:“我在香江的時候,就想過要怎麼在這邊比較有效率又能隱蔽地做事,這裡過去就是這一百門電話,然後就想到另外牽一條線。”
“對啊,可以再牽一條線。”
周正幾乎要拍大腿了,立刻走到地圖前,香江緊鄰着深城,兩地隔着一條十多米寬的河,不從這河裡走,走珠江,也就是幾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