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076 淳帝的歸宿,以及出發去流園
無名之地,顧名思義,既是無名,也就代表了,沒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形。
因爲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
唯一進去過,又安然出來的人,傳說中,只有息夫人罷了砦。
炎寒的條件很簡單:只要賀蘭雪進無名之地呆一晚上,他就可以帶走伊人。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進去,就是九死一生。
賀蘭雪自然是想也未想就答應了,只是,在他進去之前,伊人突然對炎寒說:“炎寒,你別讓阿雪去那個地方,我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炎寒一愣。
“我會陪你講話,陪你玩,還會逗你笑,只求你別讓阿雪去那裡,好不好?”伊人的語氣,是慢慢地懇求。
可是,這樣軟糯糯的聲音,聽在炎寒耳裡,卻如刀,似劍,讓炎寒心痛難忍鰥。
她甚至可以爲了賀蘭雪,留在另外一個人身邊。
而他,在伊人心中,也只是,另外一個男人而已嗎?
見炎寒沒有做聲,伊人只好繼續遊說道:“阿雪就是一個笨蛋,我真的不打算跟他走了,你別讓他胡鬧,你趕他走,現在就趕他走。”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不能讓賀蘭雪去冒險。
至於她,反正也是累贅,留在哪都是累贅,可是炎寒家大業大的,養個累贅還不算太糟糕,她以後可以給炎寒講笑話,講故事來報答他好了。
“好,我現在就去趕他走。”大概是不忍再聽到伊人的急切,炎寒轉身離開。
……
……
……
……
屋外,賀蘭雪已經準備進入無名之地了。見炎寒出來,賀蘭雪灑然一笑,提醒他,“萬一我真的從裡面出來,你可一定要履行承諾,讓我帶走伊人。”
“可如果你出不來呢?”炎寒問。
“那你幫我好好照顧她。”賀蘭雪想也未想地回答。炎寒對伊人,也應該不差吧。
炎寒抿着嘴,陷入沉默,而後,終於開口道:“你不用進去了,這次先欠下吧,你帶伊人走吧。”
“誒?”賀蘭雪很是驚異。
就這樣,一點代價都不用付出,讓他帶伊人走了?
炎寒轉性了嗎?
“我只是希望她能開心,留在這裡,伊人不會開心。”炎寒淡淡解釋。
賀蘭雪的目光裡,也流露出瞭然。以及,些微的感激。
“你打算帶伊人去哪?”他問。
“我要帶伊人去治眼睛。”賀蘭雪回答,“炎寒,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不,我不是好人,賀蘭雪,你記住,這是我最後一次相信你,別讓我後悔,如果有朝一日,你讓伊人再次身臨仙境,我一定會把她躲過來,傾國之力,奪回她。”炎寒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大步離開。
黑色身影,融進孤寂的蒼穹。
莫名地,有點蕭瑟。
半月後,賀蘭雪與伊人抵達綏遠。
綏遠,賀蘭欽處。
中軍帳篷。
賀蘭欽回到綏遠之後,一直保持着軍中的習慣,吃住與將士們同等——因爲脫離了天朝,朝廷已經不再發給他們軍餉,賀蘭欽與衆人一起度過了最初的艱難歲月,現在已經能夠自給自足了,賀蘭雪走進綏遠的時候,只覺街道井然,人們安居樂業,與天朝其它地方的人心惶惶恍如兩個世界。
“這就像一個獨立的王國。”見到賀蘭欽,賀蘭雪笑道:“二哥,其實你對政事也很有才能,從前只是帶兵打戰,可惜了。”
“不可惜,我喜歡打戰,不喜歡政治那種勾心鬥角的玩意兒。”賀蘭欽呵呵一笑,拍了拍賀蘭雪的肩膀。
兩兄弟又是許久未見,賀蘭欽跟以前沒多大變化,只是眉梢眼角,多了一分喜氣。
賀蘭雪看了看站在賀蘭欽身後的鳳七,頓時瞭然。
——有佳人在畔,自然該高興。
賀蘭雪卻瘦了黑了些,在瘋狂報復裴若塵的同時,賀蘭雪同樣也收到了煎熬。
伊人的眼睛還是沒好,雖然她很樂觀,可是他還是常常能察覺到她潛意識裡的恐懼。
苦心經營的天一閣這一次也有所損兵折將,而且,一旦天一閣出鋒,裴若塵便不會再讓它還鞘——賀蘭雪擔心事情會變得不可收拾。
事實上,裴若塵已經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了,只是那時候賀蘭雪已經到了綏遠,各地的具體貓膩,他還沒有察覺。
“阿雪,你不是還來信讓我沉住氣嗎?爲什麼這次反而是你沉不住氣?”等安頓好隨從後,賀蘭欽
忍不住問道。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賀蘭雪淡淡地回答着,細長的眼睛因爲疲憊而有了黑眼圈,有點憂鬱的感覺。
“伊人呢?”鳳七已經通過鳳九的來信,知道了伊人的情況,見狀,她很自然地轉開話題。
“我讓她先回帳篷休息了。”賀蘭雪聽到伊人的名字,臉上就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笑來,溫柔浸潤,“一路上她也累了,明天再讓她來見你們。”
“伊人的眼睛……”聞言,鳳七也不急着親自去看了,只是挑眉,好奇地問。
賀蘭雪神色一黯,搖頭道:“這一路我尋訪了許多名醫,哪怕是居住在深山老林的隱士也真心實意地去求了,可是仍然沒有起色。他們都說沒有救,是一種非常罕見的毒草熬成的汁水……”賀蘭雪頓了頓,輕聲道:“不過,我不會放棄的,聽說有一種流傳的古法,由技藝高超之人,從其它人的眼珠,換掉伊人已經壞掉的眼睛,她就可以重見光明,對不對?柳色的眼睛不就是這樣治好的嗎?”
“行不通。”鳳七搖頭道:“做這個手術,一定要有捐獻眼睛的人。伊人是不會要別人的眼睛的,更何況,誰又肯呢?”
賀蘭雪剛準備回答,鳳七連忙伸手止住他,“阿雪,如果她要了你的,她就不是伊人了。不要好心辦壞事。”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嗎?”賀蘭雪沉默了一會,認同了鳳七。
即使他肯把眼睛給伊人,可是伊人知道真相後,會多難過。
那也不是他願意看見的境況。
而且,他不能沒有眼睛,他還要更好地保護伊人,如果沒有了他,留下伊人一個人,他不放心。
“還有一個方法。”鳳七想了想,突然笑了。
“什麼?”賀蘭雪面色一喜,急問。
“我聽流逐風說過,他師傅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其醫術幾乎能達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你若能幫我進流園,我一定會要流逐風那小子求他師傅出馬,給伊人治眼睛。”鳳七狡黠地看着他,眨眨眼。
賀蘭雪正待回答,賀蘭欽卻直接轉開話題問:“淳帝是不是跟你們一起來的?”
“是,他一路上都不太肯吃東西,又不配合,現在應該被易劍安置好休息了。”賀蘭雪回答。
賀蘭欽躊躇了一下,輕聲道:“阿雪,前幾天,綏遠來了兩個人。”
“誰?”
“悠兒和阿秀。”賀蘭欽說:“悠兒已經離家出走了,她離開京城的時候,把容秀也一併帶了來。你想不想見她們?”
“容秀我就不見了,悠兒現在怎樣了?”
“很糟糕,她們一路上沒盤纏也沒有守衛,饒是悠兒潑辣,這才能安全抵達綏遠。”賀蘭欽搖搖頭,略有點心疼道:“悠兒這次算是吃了大苦頭了。”
賀蘭雪突感一陣唏噓。
短短一年,竟是人世變幻如此迅疾。
曾經的公主皇后,而今,落魄流浪、黯然神傷。
“讓賀蘭淳和容秀見一面吧,如果他們願意,在綏遠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讓他們倆好好地過下半輩子吧。”賀蘭雪淡淡道。
賀蘭欽點頭,着人去安排了。
賀蘭雪也不多留,又與賀蘭欽說了一會,然後返回自己的營帳。
營帳裡,伊人正坐在牀榻邊,很認真地和小白玩。
兩次創傷後的小白有點懨懨的,剛好和伊人的節奏合拍起來。伊人碰一碰它,它便用金尾巴掃一掃伊人的手背,兩隻玩得不亦樂乎。
伊人的表情沒有愁苦,餘暉灑進,映着她的臉,祥和寧靜。
賀蘭雪微笑着,輕輕地跨了進去。
“小白還好吧?”他走到她身邊,靠着她,輕聲問。
“阿雪,你回來了。”伊人側過頭,面向着他,露出一輪乾淨的笑來。
“今天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賀蘭雪探了探她的額頭,關切地問。
“沒有。”伊人搖頭,很自然很乖巧地挨在他身上。
“……伊人,我找到能治好你眼睛的辦法了。過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見了。”賀蘭雪盯着她大而黑的眼睛,試探地問。
“是嗎?好啊。”伊人沒有絲毫懷疑,很歡欣地笑了,手扒拉着他的胳膊。
賀蘭雪凝視着她的笑,如同凝視着她的信任。
憑藉這份信任,他也一定一定,要闖進流園去。
不放走一絲希望。
伊人還是乖乖巧巧地倚着他,黑黝黝的瞳眸,因爲太純粹太乾淨,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賀蘭淳依舊在發呆。
他已經
發了很久很久的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賀蘭淳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賀蘭淳以爲是賀蘭雪,最近賀蘭雪經常來煩他,說一些假仁假義的話,讓賀蘭淳很是反感。
他頭也沒回地說道:“出去!我不想跟你說話!”
站在背後的人卻並沒有出去,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出去!”賀蘭淳又是一陣暴喝。
“爲什麼?”身後的人終於出聲,卻並不是賀蘭雪的聲音。
賀蘭淳吃了一驚,他猛然轉身,面前的女子穿着肅靜的僧服,頭髮攏在右側,未施粉黛,臉白得嚇人。
正是容秀。
“爲什麼?”容秀像看一個幽靈一樣看着賀蘭淳,一步一步,走近他,“爲什麼要裝死,爲什麼讓我難過,爲什麼不告訴我?”
賀蘭淳第一次有種驚慌失措的感覺,他不知怎麼回答。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背靠在了窗臺上。
他停了下來。
容秀,也停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
“賀蘭淳,至始至終,你可曾信過我?”容秀的嘴脣抖得厲害,就在她放下尊嚴,放下生命卻守衛他時,他依然還在算計,還在防備。
賀蘭淳沉默了。
“從始至終,我害過你嗎?”容秀又問,不屈不饒。
那樣的表情,好像賀蘭淳的回答稍有不慎,她就會撲過去將他掐死。
掐死他,然後自殺。
容秀的腦中劃過這樣可怕的念頭:她要親手殺死賀蘭淳,那個男人,那個不懂得感恩的男人。她爲何還要念念不忘,爲何還要執迷不悟!
賀蘭淳也似乎看出了容秀的舉動,不知爲何,心中反而平靜了。
苟活至今,在賀蘭雪的囚禁下,他也想了許多許多,然而,想到最後,賀蘭淳竟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曾擁有什麼。
當初是九五之尊時,反而不如被囚禁時來得安心,每天都可以安安穩穩睡覺,安安穩穩發呆。
就這樣安安穩穩死在容秀手裡,也是一個不錯的事情。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賀蘭淳望着容秀,淡淡道:“只因爲你喜歡過阿雪,所以,我一直不能去相信你。”
容秀怔了怔,這個答案讓她困惑,“爲什麼?”
“和阿雪交往過的人,都會對他死心塌地,何況他對你這麼好,我怎麼知道,哪天你不會爲了他背叛我?”賀蘭淳終於說出了自己最深的疑慮。
對容秀一直若即若離,只是因爲,對她與賀蘭雪之間的往事耿耿於懷。
賀蘭雪是那麼優秀的人,如果有一天,容秀突然將他們拿來比較了,突然決定回心轉意了,他豈非很被動?
與其以後被動,不如現在就防着她。
容秀怔了好久,然後低頭,苦笑。
她沒有解釋,也沒有推脫,只是輕輕地,最後一次問道:“現在,這一次,你信不信我?”
“……信。”賀蘭淳猶豫了一下,此般回答。
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因此,可以毫無顧忌地信她了。
原來塵世中擁有的東西越少,就越容易得到內心的純淨。
“那你跟我走。”容秀聞言看了他許久,然後衝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讓容秀空靈清秀的臉異常柔和而聖潔,是佛祖的拈花一笑,一笑抿恩仇。
“去哪裡?”賀蘭淳問。
“你在乎去哪裡嗎?”容秀輕聲問。
賀蘭淳愣了愣,然後搖頭。
“還有什麼東西是沒有放下的?一併放下吧。”容秀環視了一圈周圍,用一種慈悲的語氣,催眠着他。
賀蘭淳若有所思地踱至桌邊,揮毫在案上寫下一行行名字和一筆筆數據,然後留下一條短箋。
“阿雪,我走了,我不爭了,我的東西留給你,你繼續爭吧。”
這樣‘我我你你’寫了一通,賀蘭淳在擱筆之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還有,一絲隱秘的得意——
綁縛了他五年的東西,如今,就要推給賀蘭雪了。
容秀走過來,看也不看他留下的字條,伸手牽起他,朝門外走去。
……
……
……
……
賀蘭欽和鳳七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
看着那一高一矮的兩個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視線盡頭的煙霧林嶂裡。
“你說,他們這一去,會不會過得好?”
“無所掛礙了,自然就好了。”賀蘭欽凝視着那兩個小黑影,輕聲到。
“不過,我沒想到你們真的會放淳帝走。你若將他留在這裡的事情公之於衆,不僅能爲自己洗脫罪名,還能借此討伐裴若塵,問鼎天下。”鳳七眯着丹鳳眼,饒有興致地問:“難道大將軍就一直沒有這樣的野心。”
“沒有。”賀蘭欽微笑着回答,沒有遲疑,也不覺爲難,“我是一個討厭複雜的人。”
鳳七笑笑,看着賀蘭欽的眼神中,有着激賞。
然後,她甩一甩頭,很不客氣地催促道:“我說大將軍,什麼時候才能幫我去流園把陸川抓出來啊。年紀不等人啊,再拖一拖,我可就老了。到時候還怎麼嫁給他?”
賀蘭欽的神色黯了黯,然後很豪氣地宣佈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攻破流園的陣法的。”
鳳七抿嘴笑笑,越來越覺得逗賀蘭欽是一件好玩的事。
裴若塵拿着最新的線報,看完後,揉成一團,丟到了案下。
賀蘭雪已經退到了綏遠,綏遠有賀蘭欽大軍駐紮,裴若塵若不想挑起大戰,暫時不能輕舉妄動——一切時機還不成熟。
等天安再大一些的時候吧。
“黃阿牛的遺孀十一覲見攝政王,請求攝政王給予庇護。”一人疾步走了進來,叩首道。
裴若塵點了點頭,來人退出,不一會,十一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裴若塵望着面前的十一,想着似乎很久以前,鞦韆旁那個伶俐的丫頭,記憶中的影子與面前的影像怎麼也重合不到一處,這纔有種深切的感觸。
物是人非,事事休。
十一如此,他亦如此。
“爲什麼會對伊人下這樣的毒手?”裴若塵不等十一開口,已經淡淡問。
十一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喜歡不懂感恩的人。”裴若塵繼續道:“伊人待你不錯,你卻這般對她,於心何忍。”
於心何忍。難忍的,也許是他的心吧。
十一囁嚅着,匍匐道:“因爲,當時十一的夫君……”
“你下去吧。”裴若塵根本不等她說完,已經揮了揮手,早已伺立在兩側的侍衛突然走了過去,一左一右,架起十一。
十一驚恐地望着裴若塵,裴若塵則毫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來。
“把她送到綏遠,交給逍遙王妃。”
在裴若塵與賀蘭雪相爭的時候,天下格局發生了一個很大的變化。
那便是——冰國與炎國結盟了。
在冰國女王的大婚典禮上,炎寒派人偷襲了天朝使者柳溪的隊伍,在混亂中換走了禮炮。
而冷豔則看戲一般看完了衆多逆臣的表演,繼而公佈真相,將他們一網打盡,冰國在又一輪清理內政中,剛剛大婚結束的新王夫夏玉也被逆臣咬了出來,但苦於沒有證據,夏玉並沒有受到審判,只是被軟禁在宮裡。
再接下來,冷豔與炎寒宣佈結盟。
天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炎寒與裴若塵秘密會晤,炎寒看了裴若塵許久,然後淡淡地說了一句:“攝政王變了。”
裴若塵斂眸,目光閃過寒氣。
站在裴若塵身後的柳溪則悄悄地斂身退下。
裴若塵是變了,從前一起謀劃時,炎寒還覺得裴若塵所求不多,只是一個執意要完成父親遺願的人。
而今,他看到了一個久在權力之巔浸淫的獨-裁者,不容人違逆。
這樣一個人,炎寒已經不放心與他和平相處了——與其等他羽毛頗豐後再做行動,不如現在就行動。
然而柳溪的動作更快。
會晤用的帳篷被很快包圍起來,柳溪讓所有將士的箭都對準帳篷,只等一聲令下。
一聲令下,無論炎寒還是裴若塵都會屍骨無存。
好在炎寒早有準備,在包圍圈形成的時候,外圍的援兵已經趕到,衝散了包圍,炎寒退走,天朝與炎國正式破裂。
事情結束後,裴若塵冷冷地問柳溪:“難道你打算連我一道射死?”
“臣不敢,只是想威逼炎寒出來投降。”柳溪神色素淡,沒有一絲慼慼。
裴若塵深深地看着他,想:對於這個寵臣,自己可是信錯了?
另一邊,綏遠。
賀蘭欽在操練士兵,英武的身軀裹在鮮亮的盔甲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鳳七坐在一邊的木垛上,倚着木垛,嗑着瓜子,百無聊賴地看着面前恢宏的景象。
幾萬人一路排開,豔陽高照,沙場秋點兵。
可是這麼多人有什麼用呢?連一個流園都奈何不了。
鳳七鬱悶地想。
正無聊着,遠遠地看見賀蘭雪與伊人一道走了來。鳳七拍拍屁股,一骨碌蹦了起來,揮手打了聲招呼,“伊人!”
伊人朝她聲音的方向望過來,又是笑笑。
鳳七趕緊迎了上去,及近,見賀蘭雪把伊人護得嚴嚴實實的,手挽在她的腰上,恨不得將她塞進自己的懷裡,又給她戴着厚厚的風帽,帽檐很大,只露出越發纖巧的下巴,鳳七不禁莞爾,想起鳳九說的話,也不由得相信:賀蘭雪其實是一個很細心的人。
“我說王爺,你成天膩着伊人,她會覺得悶的。讓伊人陪着我玩會吧。”鳳七的眼睛笑得眯成兩條縫,頗有點不安好心的意思。
賀蘭雪立刻警覺,俊美的臉馬上嚴肅起來,“伊人現在不方便,不能跟你玩。”
“我沒有不方便。”伊人冷不丁地冒了一句,這段日子,賀蘭雪一直對她照顧有加,亦步亦趨,幾乎都不能幹自己的事情,伊人早已覺得不安了。
賀蘭雪有點受傷地看着伊人,委屈問:“你真覺得跟我在一起膩啊?”
伊人一哂,懶得回答。
鳳七纔不給賀蘭雪機會在一邊作張作智,她一把拉過伊人,笑呵呵道:“現在,我們要聊女人的話題了,雖然王爺長得像女人,不過,好像……”
“知道了。你好好照顧伊人,若是少一根汗毛……”賀蘭雪最恨別人提起他的長相,忍不住垮下臉,道。
“你絕對不會饒了我,對不對?”鳳七笑嘻嘻地接了一句,然後拉着伊人,一溜煙地朝外面走去。
等轉過木柵,鳳七扭身偷瞄了瞄賀蘭雪,見他站了一會,終於向賀蘭欽的方向走去。鳳七鬆了口氣,鬆開伊人,讓伊人閒閒地倚在柵欄上。
“王爺對你可真好,這年頭,這麼緊張女人的男人可不多見了。”鳳七由衷地感嘆道,隨即,她又加了一句,“不像陸川那個榆木疙疸。”
伊人甜絲絲地笑着,沒有反駁。
“說真的,你的眼睛真的一點都看不見了?”鳳七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伊人笑得更加燦爛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只是沒有焦距,“一點也看不見。”
“見你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覺得難過。”鳳七撓撓頭,道:“你到底是不在乎,還是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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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沒有回答,臉轉向別處,許久,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然,應該怎樣呢?”
如果不能改變什麼,至少不能讓阿雪他們擔心吧。
她已經是阿雪的負累了。
鳳七愣了愣,突然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個時而迷糊時而清醒的小丫頭。
“你放心,七姐我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錢。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到時候,七姐找人給你治。”她已經毫不客氣地自稱姐姐了。
伊人也不介意鳳七的熟絡,笑眯眯地感謝道:“謝謝七姐。”
那個乖巧勁,讓鳳七想揪一揪她的臉蛋。
“只可惜進不了流園啊……”聞見沙場方向將士們演練時發出的吼聲,鳳七又感嘆道。
伊人忽閃着眼睛,若有所思。
“伊人,你說有什麼辦法能讓兵力一下子提高几十倍幾百倍呢?”鳳七這句話其實並不是問伊人,只是自己發感慨而已。
伊人卻很認真地思索着。
“吃興奮劑?”她先是提議,隨即自我否定道:“不行,會犯法。”
“什麼是興奮劑?”鳳七好奇地望着她。
伊人沒有回答,還在琢磨着鳳七方纔的問題,“裝備武器?”
“大將軍的軍備已經是最好的了。”鳳七回答。
“那……音樂呢?”伊人靈機一動,想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點子,“一首好的軍歌可以振奮人心,也能提高戰鬥力。”
“什麼軍歌?”鳳七也來了興致。
伊人想了想,哼出一段旋律出來。
鳳七聽了,果然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只是那曲調,竟是從未聽過的。
“這是炮兵進行曲。”伊人說。
“炮兵是什麼……”鳳七二丈摸不到頭腦,可又覺得這曲子異常好聽。
她決定推薦給賀蘭欽了。
鳳七正打算要求伊人重新再
哼一遍,一個小兵急匆匆地跑了來,稟告道:“鳳姑娘,王妃,王爺請你們去一趟中軍帳篷。”
“到底什麼事?”鳳七挑眉問。
賀蘭雪不至於這麼保護伊人吧,纔多長時間,就派人來催了?
“屬下也不清楚,好像是攝政王派人給王妃送來了一件禮物……”
“裴若塵送的?”鳳七還在猶豫着會是什麼東西,伊人已經朝帳篷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去。
鳳七連忙緊趕兩步,趕上她,隨她一同回去。
於是,伊人就這樣重見了十一。
……
……
……
……
十一被綁縛着,跪在大帳中間,賀蘭雪則負手站在十一身前,用冷得能凍死人的目光看着她。
“你真的沒有解藥?”賀蘭雪厲聲問:“沒有解藥的毒草,你也能用在自己主子身上?!我只恨當初聽了伊人的話,放了你走!”
十一低頭不語,面無表情,沒有愧疚沒有恐懼更加沒有喜悅和歡欣了。
“既然留着你也沒用了,本王就送你一程。”賀蘭雪氣急,冷冷地說了一句,然後凝真氣與左掌,朝十一的天靈蓋拍了下去。
“阿雪!”
正在賀蘭雪就要捱到十一時,門口傳來了伊人焦急地叫喚。賀蘭雪掌心一偏,真氣砸在地板上,地上的泥屑磚石簌簌地濺了一屋,有些砸在十一身上,臉頰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小姐。”十一轉向伊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依舊面無表情。
“十一。”伊人微笑着走過去,估摸着走到了十一面前,她蹲了下來。
“我聽說你夫君過世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伊人想了想,道。
十一愣了愣,容色微動,“小姐……”
“其實我能理解,如果阿雪病了,我也會很着急很着急,急得什麼都做得出來。”伊人又道,語氣很平靜也很自然。
這一次,輪到賀蘭雪愣了愣,心中流過一道暖流,於是,方纔的憤怒與氣惱,已經不再重要。
“小姐,對不起。十一已經不是以前的十一了。”十一沉默了半天,語氣一哽,又重重地磕了個頭。
‘砰’的一聲,額頭敲在地板上,馬上出現了一道紅印。
然而伊人看不見,她也沒有伸手去扶十一,只是蹲在十一面前,任由十一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你走吧。你是我來到這個世上後,第一個親人,縱然你捨棄了我,我卻不能負你。”等十一磕完頭,伊人淡淡地說:“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了。”
一笑泯恩仇吧,追究誰錯誰對,毫無意義,伊人終究不想傷害自己重視過的人。
十一呆呆地看了看她,又扭頭看了看賀蘭雪。
將十一放走,賀蘭雪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他不會違逆伊人的話。
“你走吧,不要再讓我見到你。”賀蘭雪鬱悶道。
十一又跪了一會,然後遲疑地爬起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出去。
伊人還蹲在原處,好像不知道十一已經走了一般。
賀蘭雪嘆口氣,他走到伊人面前,單膝跪坐在她面前,然後猿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裡。
“伊人,我們明天去流園。”
縱然流園龍潭虎穴,他都要進去。找到那位世外高人,求着他,爲伊人治好眼睛。
他懷念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