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俊突然想到,他剛回到封魂谷的時候,向崔時亨告發周憲章殺害樸正雄,可是,崔時亨對他的指控不置可否,反而要求把周憲章劫取金玉均遺骨的事蹟,通告天下!
那個通告,是崔時亨對他留的一手!
崔時亨早就不信任他這個軍師了!他把義士周憲章的大名通告天下,就是爲了幫周憲章造聲勢!爲周憲章當上教主做輿論準備!
盧文俊身爲東學教軍師,自以爲在教會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些年來,他悄悄把教主崔時亨的左右全都換成了他的心腹,而且,爲了增加實力,他從開城帶來了古羅堂的堂主李成宇,原以爲萬無一失,沒想到,崔時亨老謀深算,臨死還給他按了一個套。
眼看教衆就要反水,盧文俊難以控制局面,渾身冒汗,李成宇慌忙說道:“誤會!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周憲章冷笑:“驪鐵是崔教主親手交給我的,有什麼誤會?”
李成宇說道:“問題就在這裡。崔教主把驪鐵交給了你,又留下遺囑要傳位於盧文俊,崔教主行事前後矛盾,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是積勞成疾,神志不清,才留下這樣的亂命,他老人家歸天了,我東學教衆卻是難以適從。我看,周憲章的驪鐵是真的,教主的遺囑也是真的,要不,咱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捋清楚現在的情況,形成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
“好,李堂主,你說怎麼個談法?”周憲章說道。周憲章稱呼李成宇爲堂主,不承認他這個被盧文俊任命的指揮使,就是不承認盧文俊的教主之位。
“請周義士移步上山,和盧教主面談……”
姚喜喝道:“盧文俊不是教主!”
“不管誰是教主,我李成宇發誓,只要雙方談好了,我李成宇都將效忠教主,絕無二心!”
李成宇這是緩兵之計,眼見情勢對盧文俊不利,急忙出來打圓場。他知道,神尾光臣率領的日軍正在向虎飛嶺急進,只要先把周憲章騙上山來,穩住教衆,日軍一到,從背後對教衆們和周憲章的部隊發起進攻,教衆們措手不及,章字營地形不利,又與周憲章分開,羣龍無首,必然遭到重創,到那個時候,乘亂對周憲章下手。
周憲章有些遲疑,這個李成宇明擺着是盧文俊的死黨,對於東學教其他人,他都不瞭解。上了山,東學教人多勢衆,盧文俊要是耍什麼花招,不好應付。
姚喜喝道:“我們團長一個人上去,老子不放心。要上去,警衛連一塊去。”
趙小滿答應一聲,率領警衛連站在了周憲章周圍,這一百多人全是精壯漢子,而且全都有槍。往周憲章身邊一站,精神抖擻,氣勢逼人。
李成宇暗暗心驚,這個警衛連要是跟着周憲章上了山,大家就用不着談判了,他們直接就能繳了衛隊的槍,逼着盧文俊下臺。
李成宇慌忙說道:“周先生帶着人馬上山,這就顯得太沒誠意了吧!”
“我們沒誠意?你們人多勢衆,我們團長一個人上去,你們的誠意何在?”趙小滿叫道。這小子,年紀不大,說出來的話,卻是極有氣勢。
李成宇慌忙說道:“我以人格擔保周先生的安全。”
吳佩孚怒道:“李成宇,你小子拿了老子的錢不幹事,還光着屁股跑路,你他孃的有什麼人格!”
負責看管李成宇的士兵說道:“營長,其實他也不是完全光着屁股跑的。”
吳佩孚大怒:“老子叫你們把他的褲子扒了,你們竟敢不聽老子的命令!”
士兵慌忙說道:“營長,我們真的扒了他的褲子,可這小子的擋下面還有一條布條,綁着卵蛋,我們想,這傢伙身上就剩一塊布條了,和光屁股也差不多,就沒扯掉布條。”
“布條?什麼布條?”周憲章急忙問道。
“就是一條白布,夾在襠下面,這些朝鮮人也是的,卵蛋又不是金的,弄塊布兜着當寶貝……”
吳佩孚大喝一聲:“狗日的,這麼重要的情報,你他媽的竟敢隱瞞不報,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情報?什麼情報?”士兵茫然。
吳佩孚不理士兵,對周憲章說道:“大哥,狗日的李成宇是日本人!”
周憲章點點頭:“吳佩孚,你也別責罰你的兵,他們哪裡搞得懂兜擋的重要性。”
日本人習慣於穿一條兜擋,這個習俗,閉關鎖國的大清國百姓並不知道,當兵的大多是窮苦百姓出身,當然也不知道。所以,那個士兵看見了李成宇穿着兜擋,只當這是朝鮮人的怪毛病。
吳佩服是秀才出身,頗有些見識。周憲章在天津武備學堂的時候,對日本的政治、軍事、民俗都有些瞭解,兩人都知道,男人穿兜擋,全世界就只有日本人。
周憲章向山頭上喝道:“韓護法,東學教會讓日本人當堂主?”
“胡說!”韓令準喝道:“我東學教堂主都是朝鮮人,別說是日本人,就是中國人、俄羅斯人,也不能當堂主!”
“可是,你們古羅堂的堂主是日本人!韓護法,你身爲護法,嚴查奸細,處罰違規,是你的職責!”
“你血口噴人!”李成宇大叫:“我是朝鮮人,我是大韓帝國的臣民!我是古羅堂堂主!”
周憲章冷笑:“韓護法,你扒掉李成宇的褲子就明白了!還有,跟着李成宇來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扒掉褲子驗明正身!”
錢有貴的嘴一直沒閒着,忠實地把周憲章的話一字不漏地翻譯成了朝鮮話。
還沒等韓令準發話,周圍的教衆和衛隊隊員一擁而上,把李成宇連同他帶來的十幾個人摁倒在地,三下五除二,把褲子扒了下來。
在朝鮮的日本僑民很多,大多朝鮮人知道日本人的習俗。所以,周憲章一說要扒褲子,教衆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共十五個人,光着屁股,全部都穿着兜擋。
如果只有李成宇一個人穿兜擋,那還可以說,他是向日本人學習良好的衛生習慣,十五個人全都穿着兜擋,隱私完全一致,只能有一個解釋——他們全都是不折不扣的日本人。
教衆們把這十五個光着屁股的日本人推上山頭,周圍山崖上的五千多教衆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教衆們齊聲高呼:“殺倭洋!”喊聲震天,如同山呼海嘯。
東學教衆原本就仇視日本人,現在,日本人竟然冒充堂主,混進了總壇裡,教衆更是怒火萬丈。
李成宇光着屁股站在山頭上,卻是面不改色,發出陣陣冷笑。
吳佩孚大叫:“你們亂喊個屁,盧文俊呢?那傢伙是日本一夥的!”
山頭上,原先盧文俊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
韓令準這才反應過來,剛纔大家忙亂着抓日本人,盧文俊趁亂跑了。
周憲章拿出驪鐵質疑崔教主的死因時,盧文俊就意識到大勢已去,只是一時難以脫身,當李成宇不知好歹爲他出頭的時候,盧文俊就藉機退到了山丘後面的叢林邊,他在東學教當了多年的軍師,手下也有幾個鐵桿,這些鐵桿調開了教衆,給他讓開一條路,等到韓令準扒李成宇褲子的時候,他已經帶着鐵桿們鑽進了叢林,逃離了虎飛嶺。
盧文俊雖然跑了,但這更加證明了,崔時亨認定的繼任教主,是周憲章!
韓令準大喝一聲:“給清兵們鬆綁!”
教衆們急忙放開了馮國璋連同那一百零五個清兵,馮國璋一直被倒吊着,血衝到腦門上,這一放下來,滿臉通紅,如同是關公再世,指着韓令準的鼻子破口大罵:“姓韓的,老子跟你沒完!”
當初,帶人捆綁馮國璋的就是韓令準,現在,把馮國璋倒吊起來的,也是韓令準。沒辦法,他是左護法,乾的就是抓人的事。
韓令準卻是一聲冷笑:“姓馮的,你的要報仇的,問教主,教主同意,你殺,我不反抗,教主不同意,我的不服!”
馮國璋怒道:“媽的,你們教主早死了!”
卻見韓令準不慌不忙,衝着山谷,雙膝跪地,高聲山呼:“左護法韓令準,參見教主!”
隨着韓令準一聲山呼,四面八方五千多教衆跪倒在地,同聲山呼:“參見教主!教主萬歲”
東學教的跪拜氣勢磅礴,就連山谷裡的章字營也受到感染,那哈五腳跟一軟,撲通跪地,跟着衆人大呼:“教主萬歲萬歲萬……”
羅鳴芳狠狠給了那哈五一巴掌:“你狗日的是要害死團長嗎!”
那哈五這才反應過來,稱呼“萬歲”,那是滅九族的大罪!頓時嚇得汗流浹背:“我我我,我是清室宗親,我我沒那個意思……”
姚喜大喝一聲:“章字營,全體立正,向團長教主敬禮!”
那哈五連滾帶爬地爬了起來,章字營一千三百人整隊立正,向周憲章行軍禮。
只有漢納根坐在一座山石上,聳聳肩,一臉的不可思議:“團長怎麼能當教主?軍事與宗教怎麼能混爲一談!東方人的思維,真是發刻有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