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跟她弄的那般刀光劍影的?反正燕燕已經不可能再嫁韓二郎,徒惹她記恨有什麼好處?”待淑怡遠去後,蕭依蘭不解地問二妹。
蕭和罕冷笑:“我家有貴妃,怕她何來?今天再不說,恐怕沒機會了!”
蕭依蘭看着她氣惱的樣子,忽然又問:“你是因爲皇上沒選你而生氣嗎?”
“你知道不是!”蕭和罕忿忿地坐在臺階上。“皇上關我什麼事?”
蕭依蘭沉默了。
她當然知曉二妹的心思、清楚二妹年屆二十四仍不肯嫁人的原因。
蕭家三姐妹,她與和罕只相差兩歲,自小親近,有什麼心事都會告訴對方,因此她知道二妹自五六歲起,就喜歡上了年長她四歲的韓家二郎。二郎英俊有才,對二妹也很好,可誰知二妹八歲那年,小妹出世,父母親卻把只會流口水、咿呀亂叫的小妹許配給了韓二郎。
年少時,二妹還不懂爭取,也不怎麼傷心,等到了知情識愛的年齡,才明白那樁娃娃親意味着二郎再也不可能屬於她。於是她怨恨父母,嫉妒小妹,卻又做不到真恨真怨,只能默默地苦自己,唯有在她們姐妹倆獨處時,才能隨性發泄一下。
唉,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依蘭無聲地嘆息,就連她自己也是因爲愛才嫁了人,可惜那人不珍惜她,不僅三妻四妾,還打她,迫使她婚後幾個月,便休夫回孃家。
想想小妹,她的心裡同樣沉重。
草原上誰見了小妹與韓二郎在一起,會不羨慕他們的甜蜜般配?可如今,一道聖旨逼她放棄所愛,就算那人是皇帝,小妹的心,只怕依然被扯碎了。
蕭家三個如花似玉的姐妹,都是被一個“情”字所誤!
心裡難受,她坐在二妹身邊,輕輕環住她的肩。
蕭和罕頭一偏,靠在姐姐肩上,晶瑩的淚珠落下,薰染了藍色暗花的裙裳。
屋裡,蕭燕燕同樣傷心不已。
“父親知我,除了二郎,我不嫁他人!”
“人生短暫,情愛隨緣,你要想開些。”蕭思溫憐惜地勸導她,“爲父知你,卻不能縱容你。皇上被皇太妃及宗室催逼成婚,陛下眷寵咱家,親選你爲妃,詔諭重五完婚,我豈能忤逆聖主美意?族人性命、聖主恩威,你我又豈能視爲兒戲?燕兒,你聰明伶俐,該明白有些事情由不得人!”
燕燕自然明白這些道理,可情感上,她無法認同。
皇上明知她早已許配韓德讓,真心喜歡韓德讓,爲什麼還要這麼做?有那麼多美麗的女人供他選,品貌俱佳的淑怡顯然樂意被選上,可他爲什麼誰都不選偏偏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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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疑問夾雜着憤怒已滿心懷,她不甘願就此聽任擺佈。
入夜,來她家祝賀的親友絡繹不絕,她藉口累了,由着父親姐弟們去應酬,自己則帶着那個“爲什麼”悄然去了皇宮。
遼國上京由北面的皇城和南面的漢城組成,城牆用黃土夯築,牆上設馬面,城門建甕城。白音戈洛河縱貫南北,契丹皇族及顯貴住皇城,漢、渤海、回鶻等族及被掠來的工匠居住在漢城,城池有三座城門,皇城的南牆即爲漢城的北牆。
因她家所在的皇城東面是官署、府第和廟宇的集中地,爲了不驚動人,燕燕離家後一路慢行,直到過了橫貫京城的白音戈洛河,才放馬揚鞭。
路經承天門時她略有躊躇,出了此門便是漢城,韓
家就在那裡。想去見二郎的心情如此迫切,他是否在家?她真想去見他,問他,抓着他永不放手……
可是回首望望身後,父親的哀求和流淚的雙眼閃過眼前,她貝齒輕咬下脣,一踢馬腹,往大內而去。
皇宮所在的大內位於皇城中部,除一座座前方後圓的氈殿彼此相臨,遍佈於北面空曠平坦的區域外,皇宮和官衙也有不少依漢風建造的宮殿樓閣。
令她詫異的是,進入大內,皇帝議政朝見大臣的省方殿就在前方,沿途有威武的御帳親軍把守,宮闈森嚴,兵戈錚亮,卻無一人攔阻她。她也不作多想,反正與那人的這一面是一定要見的。
在永興宮前下馬,挺立在門前的持刀宮衛中走出一個高大彪悍、年約三十左右的侍衛,他接下她的馬,恭敬地說:”娘娘請進。”
燕燕柳眉倒豎,”別亂稱呼,我有姓名!”
他俯身,“娘娘的名諱臣屬不敢妄稱。”
“我說別那樣叫我!”燕燕怒吼。
“是,娘娘!”
這人不會聽人話!燕燕火大地瞪着他,眉毛都快燒起來了,可那人紋絲不動,依然垂頭挺身地站着。
“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她惡狠狠地問,想給他施加點壓力。
那人似無感覺,依然有禮地回道:“耶律煌,陛下腹心部隊使。”
“你……好,我記住你了!”
“謝謝娘娘!”仍舊不卑不亢,冷靜平淡。
燕燕無奈地往裡走。遷怒於他人不算好漢,她去找那個罪魁禍首!
大步跨進門去,明亮的燈燭照耀着大殿,裡面空無一人。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皇室寢殿,不由仔細打量起來。永興宮是高先帝爲了取悅從中原娶來的甄皇后,要人按照漢人習俗建的宮殿,因此磚瓦結構嚴謹,木窗案几花紋清晰,裝飾擺設也同漢人習慣。
“奴婢燕奴恭迎娘娘!”
正東張西望時,一個五官清麗、身材豐腴的女子走來,對她盈然一拜,
燕燕暗驚,若非聽到這女子自稱”奴婢”,她會以爲來者是名貴婦。這女子身穿一襲橘色花紋袍裙,神態端莊,嬌媚的臉龐似乎天生一副笑模樣,五官拆開看,沒什麼特別,合在一起卻極顯可愛柔美。
面對這張溫和動人的臉,燕燕放柔了聲音:”我要見皇上。”
“請隨奴婢來。”燕奴微笑着轉身,示意她跟隨,那神態彷彿正是爲了給她引路而來。
面對她的親切端莊,燕燕既感到安慰,又不免心裡犯嘀咕,不知這女子怎會知道她要來?然而,他並未表現出來,沉默地跟着她轉入大殿後的甬道。
這座磚瓦石壁的建築與南城漢官的住屋差不多,但庭院極秀麗靜雅,迴廊曲折、殿宇相連,然而,美則美矣,卻如空閣闃苑,在月光下靜得令人心慌。
輾轉回眸間,她突然看到了他,準確地說,是感覺到了他。
繞屋而轉的迴廊彙集於頂端的庭院,院中錯落地長着不少花草樹木,庭院中央有座八角亭,佇立於亭階上的銀白色身影牽住了她的視線。
未等侍女引路,她徑直走入庭院,向那頎長身影走去。然而在亭子外,她猛地收住腳,感覺一股強大的氣場襲身而來。
他頭戴雪貂皮帽,身穿銀色錦袍,腰佩鎏金銀帶飾,漂亮的雙眼深沉如墨地望着她,素雅清峻,冷傲孤絕。亭角懸
掛的宮燈在他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令他有種飄然若仙的神秘美感。與十年前相比,他長高了很多,但依然是記憶中的蒼白瘦弱,依然是與世相隔的淡定超然。
“既然來了,爲何不進來?”低沉的聲音穿過夜風,震撼着四周的寂靜。
燕燕身子一顫,多麼熟悉的聲音,可才一開口,那環繞着她的氣場變得更強,也更熾熱,讓她有種被困住,想逃離的感覺。
“我從不教人……看你天分還行,又長得十分可愛,就……破個例吧。”
恍惚間想起那年,在寂寞的湖邊,兩個孤單的孩子相遇,那時,他絕對不會給她這樣的感覺,難道是帝王身份,或者是十年磨練造就了他的氣場?
“一切都沒有改變,你還是那麼固執、美麗!”
亭子裡的聲音彷彿融了冷月清光,冰涼沁心,卻激起了她火樣的怒氣。
“皇上既然知道一切都沒有改變,爲何還要逼我做不願做的事情?”
流動於兩人間的氣流窒了窒,他旋過身去,在石桌邊坐下,聲調平平卻氣勢不弱地說:“進來!”
隨着他的轉身,銀色龜背團花錦袍在月光下劃出亮眼的波光,隨即消逝在暗影中。燕燕本不想進去,可他不容置喙的語氣和硬挺的身軀彷彿有着無形的拉力,迫使她不得不提起沉重的腳,踏上青石階,步入亭中。
石桌上擺放着已經備好的茶飲,金銀茶具在燈火中閃着炫目的光彩。
“坐吧。”見她站着不動,他指指鋪了皮毛的石凳。
此刻,他的語氣是溫和的,神態也因燈火而變得明亮,可惜對他的改變,以及精美的茶具、馥郁香濃的茶湯,燕燕沒有絲毫的心動。她側身而坐,一心只想着要如何儘快說服他改變主意。
在帝王的面前,她這樣的坐姿和神態是大不敬的,但他恍若沒見,親手爲她斟茶,如朋友相聚閒聊家常般地說:“知道你要來,我特意讓尚飲小底選了貢茶,據說能降火護膚,你品品看。”
他的溫和與平靜讓燕燕更加煩躁,本來就不善交際的她此刻只想快刀斬亂麻地把棘手的事解決掉,於是她推開茶盅直言問道:“你怎會知道我要來?”
“猜的。”
“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他目光凝住她,面容晦暗,語氣依舊平和。“爲什麼猜得到?還是爲什麼冊封你?”
“你清楚我問的是什麼!”燕燕氣惱地說,討厭他故意裝傻。
耶律賢不說話,垂下眼爲自己斟茶。
見他面無表情,沉默不語,燕燕想起父親說過,是皇太妃和皇室逼迫他儘快冊封后宮,於是福至心靈,湊近他輕聲問:“你是被迫的嗎?”
“什麼?”他彷彿受了驚嚇似地擡起頭,“爲何有此一問?”
“因爲我看你一點都不高興。”燕燕越想越對,立馬好心勸道:“你不必勉強自己,婚娶是人一生中最大的事,你應該選你真正喜歡的姑娘。”
“我已經選了,而且一點都不勉強。”他端起茶盅,目光沉靜地看着她。
燕燕一愣,“你……選我?”
“沒錯,我選的就是你。”他吐詞清晰,目光深邃。
“可我不在你的選妃名冊上啊?”燕燕的神情既懊惱又失望。
“那又如何?”
耶律賢霸道的回答令燕燕心頭一緊,面色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