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寨子,大堂門懸匾額,“聚義堂”。
錦衣公子馬浮,端正立在一名漢子身後。
那漢子背對於他,身高八尺。
已至夏日,此刻他赤裸上身。光影伏在肌肉之上,刻出道道如石紋路。最引人注目,不是他一身筋肉虯結,而是他臂膀側腹皆是疤痕壘摞,唯有寬厚背心無一傷痕。
“馬賢弟,你我倒是許久不見。”那漢子並未回頭,卻出聲說着,嗓音低沉渾厚。
馬浮全無紈絝模樣,恭敬拱手,“家父管得甚嚴,若非如此,小弟怎會不來看拓拔大哥?”
拓拔大哥驟然轉過身來,“是嗎?”
馬浮雙腿微顫,趕緊回答:“不敢有半句虛言。”
光灑進來,照着拓跋面上,朗目星眉,卻是年歲不大,最多三十左右。原本這相貌只能說中上,可偏偏一道刀疤直臉頰劃過下顎,給這臉上添上些許狠辣,卻讓他宛若那夜中黑豹,危險而魅惑。
拓跋大哥看着馬浮,“我拓跋元一,平生最恨有人騙我!”字字粘稠,宛若拖血帶沫。
馬浮渾身一顫,就要跪下,卻被拓跋元一扶住,“不過我相信,馬賢弟,絕不會騙我,畢竟你我情義頗深。”
“是是是。”馬浮連連點頭。
拓跋元一咧嘴笑着,拍了拍馬浮肩膀,“這件事,我替你出頭。只是你那北郡郡守老爹,最近對狄狗子的商隊,保護頗重,兄弟們日子不好過啊。”
馬浮立即拱手,“小弟明白,拓拔大哥儘管放心。”
“哈哈哈哈哈!”拓跋元一用力拍着馬浮肩膀,“這纔是好兄弟。對了,你說要打哪裡?”
聽到這話,馬浮面上閃過暴戾,“天遠縣!”
臨近日落時候,林火與渡鴉見到天遠縣城。
夕陽放斜光輝,傾倒在斑駁牆上,將那磚,那牆,那瓦統統染成橘紅。
城頭工人扛着各式器具,結束一天勞作。
呂烽與他們一一打過招呼,那些工人也不怕他,不時與他嬉笑。這些月來,他便負責兩件事情,城牆修葺,還有縣城護衛訓練,偶爾也管管治安。
這些事情,由呂烽來做,可謂是得心應手。
他性子豪爽,做起事來卻能面面俱到,關鍵是,他能與百姓打成一團。
呂烽沒有絲毫架子,兼又熱心。
最令人啼笑皆非是,不知那些左鄰右里從哪兒打聽到,呂烽尚未婚娶。這可是惹了許多婆婆眼熱,紛紛要把自家姑娘介紹給他。
呂烽一時窘迫,他可不擅長應對此事。
幸好,還有一人擅長此事。
那一日,李家大嬸直接帶了自己閨女來了府前,說什麼也得讓呂烽見上一面。
呂烽推拖不得,出了府門,話還沒說兩句,赤娜從門後探出身來。
她在衆人錯愕眼中,異常自然地摟住呂烽臂膀。
也不說話,就是那樣微笑聽着。
李家大嬸臉都綠了,牽着閨女扭頭便走。
這事兒,搞得呂烽尷尬不已。不過別說,倒是效果拔羣,從那日期,再未有哪家媒婆上門。
邊境縣城,民風彪悍,也是淳樸,呂烽順理成章免了一件麻煩。至於,此事之後他又怎樣遭受赤娜盤剝……
林火光是想想,便覺得背脊發涼。
他打了個寒顫,將那些不詳回憶丟到腦後,朝牆頭呂烽揮手。
這些城牆原本破舊,畢竟地處邊疆,馬賊橫行,假扮馬賊的狄狗亦是橫行,呂烽這幾月來努力,終是讓城牆恢復些崢嶸模樣。
縣城城牆不會太高,呂烽立刻瞧見林火與渡鴉,揮了揮手,又和副官囑託兩句,便下了城牆,迎接兩人入城。
林火與渡鴉入得城中,呂烽倒是朝他倆身後張望,卻未見到巨獸屍首,“怎麼回事?我聽管家說,你倆不是去獵熊了?熊呢?”
林火與對視一眼。
呂烽自以爲得到要領,指着林火哈哈大笑,“你小子還自稱獵術高超,想不到也有失手時候。”
林火無奈搖頭,還未說話,渡鴉先是插嘴,“他沒失手。”
呂烽先是一愣,隨後看看兩人,笑容曖昧。
渡鴉臉頰微紅,反倒揚起下巴,“我只是見不得別人被冤枉。”說着便揚着下巴,從兩人身邊策馬而過,“我累了,先回去休息。還要給兩個小傢伙餵奶。”
“餵奶?”呂烽叫出聲來。看着渡鴉背影,見她背上多了個不小包裹,倒真想是揹着孩子。
他嚥了口唾沫,又望向林火,“這麼快?”
林火翻身下馬,拿起馬側水囊,疑惑問道:“什麼這麼快?”
呂烽上前一步,小聲說道:“這麼快,孩子都有了?”
“噗!”
林火一口泉水噴在地上,用手抹着嘴角,“你瞎說什麼啊?”
呂烽迷惑眨眼,“也沒看渡鴉大肚子啊,這倒是奇事。”
“你這蠢驢腦袋,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林火伸手扶額,無奈搖頭,“她那包裡,是……”
話未說完,卻聽到一聲驚呼。
兩人回頭去看,卻是在那街道不遠處,赤娜與呂玲玲與渡鴉站在一塊兒。她們也到城邊,應當是來接呂烽,正巧遇到林火與渡鴉回城。
此時,渡鴉已經下馬,揭開身後包袱,露出兩個毛絨腦袋。
赤娜伸手摸着,饒有興趣。呂玲玲卻是攤在地上,渾身發抖。想來方纔那聲驚呼,便是由她發出。
林火與呂烽互看一眼,快步趕了過去。
呂玲玲見到呂烽過來,指着毛熊發抖,“三,三,三,三哥,那,那,那是兩頭……”
“兩頭小熊。我又沒瞎。”呂烽將妹妹扶起,沒好氣道:“你們去獵熊,怎麼獵了兩頭小的回來?”
林火搖了搖頭,將之前林中之事,簡單扼要與呂烽說過,最後做了總結,“那大白熊已死,若是將這兩頭留在山中,也不過晚死幾日。它們不願離開母親,我也只能把它們打暈帶了回來。”
呂烽搖了搖頭,“只怕等那倆小熊醒來,還得麻煩。”
“麻煩……”林火望向渡鴉車輛,少女眼中含笑,望着懷中小熊,此刻溫柔勝水,“麻煩就麻煩吧。”他說着,也不自覺勾起嘴角。
赤娜摸着白熊腦袋,“這種白毛可是少見,你們也是運氣極好。”
渡鴉微微搖頭,“遇到我們,它們卻是運氣不好了。”
赤娜沒將這話放在心上,“兇獸食肉,人獵猛獸,天理循環,本就如此。倒是你這丫頭。”她歪着腦袋,看着呂玲玲,“躲這麼遠做什麼?你不是女俠嘛?還能怕熊?再說了,你看看這倆小傢伙,多討人喜歡啊。”
呂玲玲嚥了咽口水,似是掙扎,“是……是好可愛啊……可,可是我怕……”
“怕什麼?”赤娜抓住呂玲玲手腕,伸向小熊,“你來摸摸。”
手指靠近。
呂玲玲卻叫了一聲,抽回手來,“我想,想摸,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哪個姑娘不喜歡啊……可是,本女俠,我,可是我還是好怕。”
臉上又是害怕,又是喜歡,那彆扭模樣,倒是有些滑稽,又有些有趣。
衆人一陣鬨笑。
就在此時,林火耳廓微動,扭回頭去。
卻見到夕陽落於平原一項,而那平原盡頭,於那光斑之中,竄出一道黑影。
蹄聲陣陣,塵煙拔地而起。
剎那之間,便成煙幕。
城牆之上,示警鐘聲,咣噹大作!
“馬賊!馬賊!馬賊!”
呂烽面色一整,立即運起真元呼喊,“不要慌亂!關上城門!”
見到呂烽在場,衆衛兵有了主心骨。
縣城兵甲不多,即便是在邊境,也不過百來十人。
立即有人下得城來,去關城門。
可那遠處黑影,竟有一騎脫陣,馬速極快,飛速逼近。
眼看城門將閉,那人竟然仍不減速,反倒揚起手中關刀。
他想做什麼?
趁着最後一絲空間,衝入城中?
可是……
他一人,就算衝入城中,又能做什麼?
他一人,難道還能破了城門?
縣城城門雖是木質,卻也堅硬異常,若是合上,單憑一人絕無破門之能。
呂烽與林火面面相覷。
城門將合,那人身影,緩緩消失於門扉之後。
猶剩一絲縫隙。
突然之間!
門後爆出一聲咆哮!宛若平地驚雷!又似通天巨響!
刀光閃!
城門碎!
揚塵之中,拓跋元一躍馬入城!
繮繩一領,黝黑戰馬人立而起。
展臂揮刀,拓跋元一仰天長嘯,宛若天神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