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十三雖然閉着眼,但是外面的爭吵卻是一個字都不漏的聽了,心裡不覺冷笑,真是虛僞的讓人作嘔。
“十三哥,喝點水。”葉十一倒了杯溫水湊近了他的嘴邊,道。
影十三睜開眼睛,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十三哥,姐姐,她怎樣?”葉十一聲音帶了顫抖,斷斷續續般問道。
“還活着。”影十三說了一句,喘了下,望着葉十一沉默片刻,喚道:“十一…”
“我知道,我定會要雨姐姐拿圖去救姐姐回來。”葉十一握着茶碗的手不覺用了力,那茶碗發出啪一聲碎裂之聲,然後水灑了一地。
“送我出襄陽…”影十三默了片刻,低聲道。
“十三哥?”葉十一不覺叫了出來。
“你在這裡…守着你姐姐…”影十三再度默了片刻,然後下決心般道:“我找七爺…”他在賭,賭葉十一心裡多少還有些情誼,憑他現在的身體,他根本走不出柴府,走不出寧雨的眼線,雖然閉着眼睛看不見,他卻能更清晰的感受到寧雨那如蛇般陰冷的視線。
葉十一一愣,隨後紅了眼圈,低聲道:“十三哥你不相信我嘛?”
“只要多一點希望…都必須去做…”影十三咳了幾聲,道。
“你傷這麼重,你不是去找希望,你是去找死!你放心,我一定會拿到圖的。”葉十一帶了絲怒氣道。
“要是拿不到呢?”影十三淡淡的看着他,道:“她若死了…我也活不成…”
葉十一一愣,呆呆的看着影十三,他從未見過影十三這樣的神情,影十三的眼睛長得很好,可是平常都是低垂了眼簾,從來不會讓人窺視到他眼睛裡面的情緒,可是現在那對眼眸直視着他,裡面跳動着灼熱的火焰,雖然只是淡淡的語氣,卻讓葉十一心裡如同被猛擊了一拳。
若是她死了,若是她死了…
“若是她安全回來而你卻死了,她會怎樣傷心?”葉十一收住那讓心臟絞痛起來的思緒,道。
“只要她活着…就好…”影十三淡淡的笑了。
“我知道了,我去找馬車。”葉十一站了起來,道。
“找馬。”影十三擡頭,道。
葉十一呆了一下,回頭看了眼他那清淡的神色,點點頭,轉身而去。
柴府裡一片喜氣洋洋,今日就是武林大會舉行的日子,雖然時間在下午,但是已經陸續有些人前來。
看了看一身正裝在門口笑臉相迎的寧雨,葉十一心裡暗了暗,從馬廊裡解了一匹駿馬牽到後門,再回去背了影十三偷偷掠到後門,將影十三放置在身前,策馬向襄陽城外而去。
“十三哥,你往哪邊走?”葉十一問道。
“荊門。”影十三道。如若按照燕七他們的速度,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襄陽,但是看樣子葉十一併未見過燕七,那如若燕七沒來襄陽,就有可能是從襄陽過去了,在江陵,他們是留了信的,不管他從哪條路走,都會在江陵停下。
葉十一從懷中掏了個小布囊出來,遞給他道:“這是姐姐給我的,裡面有幾顆保命丸,你帶着。”
待影十三接過布囊,葉十一跳下了馬,擡頭道:“十三哥,我一定會盯着雨姐姐的,如若她不去找空悟大師,我也會去找,你放心。”
影十三點點頭,從布囊裡倒出一顆藥丸塞口裡,沒斷的那條腿在馬肚子上一碰,策馬而去。
葉十一回了柴府便直接往正堂而去,柴府的正堂很是寬大,此時爲了舉辦那武林大會,又將前院和正堂之間的門拆了,在前院也放置了好些桌椅,已經陸陸續續的有人按照僕從的引導就坐。
葉十一傳過前院進了正堂,見正堂裡面也有了一些人,那些知名的少俠們更是圍在了一臉喜色的寧雨身邊噓寒問暖。
葉十一轉頭掃視一遍,見有個光頭和尚坐在一旁,好似有些眼熟,便湊了上前,問道:“大師,請問空悟大師何時到?”
“我是五臺山的清遠,可不知道少林的行蹤。”那和尚笑道。
“對不住。”葉十一微微紅了臉,拱手道歉道。
“呵呵,寧公子不用多禮。”清遠笑道,回了一禮。
時近午時,人也來的七七八八了,柴府裡面各式寒暄問候大聲的小聲的熱鬧非凡。
葉十一盯着寧雨心裡卻是越來越慌,寧雨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帶着那些少俠在各個門派幫派大俠之間穿行,笑面如花,一身白衣飄然欲仙,引得讚美無數,卻是根本沒有去尋找空悟的意圖。
但是他卻不敢離開正堂,怕自己出去尋找反而和那空悟錯過,而且以他一人之力也無法找到妖月的蹤跡。
“陸大哥。”見陸堯匆匆走進,葉十一眼睛一亮,忙走了過來,拉了他問道:“如何?有那妖月的消息沒有?”
陸堯臉色不覺沉了下來,像寧雨說的,他的確無法去外面肆無憚忌的去找妖月,但是隻是他一人偷偷摸摸般的尋找,也根本無法找到妖月的蹤跡,在外面轉悠了幾圈,想到武林大會的時間快到了,方纔匆匆回來。
見他臉色,葉十一心裡便是一沉,臉色也不覺變了。
“夜兒,別擔心,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陸堯拍了下葉十一的肩,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一般的道:“他們既然要那圖,自然不會動她,只要等他們再來消息,我們就知道他在哪了。”
見人來的差不多,眼角也掃到陸堯回來了,寧雨心裡一笑,剛欲開口請大家入座,就見季輕炆在門邊上對她使勁的使眼色。
“你先請大家入座。”對米翼低低的吩咐一句,寧雨儀態萬千的一邊和人招呼一邊走到了門邊。
“何事?”臉帶微笑的和進門的人打着招呼,寧雨問道。
“路上有人塞了這個給我。”季輕炆將一張紙遞給了寧雨。
一直注視着寧雨的葉十一掠到了她身邊,只見寧雨還未來得及收起來的紙上寫着:申時徐家樓臥龍峰見。
未等葉十一說話,寧雨便拉着他的手竄進了旁邊的角屋。
深吸一口氣,葉十一道:“給我圖。”
“好,等武林大會結束後,我就給你,咱們一起去。”寧雨柔聲道。
“我現在去。”葉十一手伸到了她面前,道。
陸堯也閃身進了屋子,拿過葉十一手裡的紙看了看。
“夜兒,那裡不遠,我們開完武林大會去一樣,”見葉十一手未動,寧雨的眼圈頓時紅了,水晶豆子又掉了出來,哽咽道:“夜兒,你爲何這樣不懂事,爲了今天,你陸大哥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嘛?他殺的那些仇人哪個不是一等一的人物?他吃了多少苦,就是爲了今天,你難道要讓他放棄嘛?”
看了眼陸堯,葉十一道:“陸大哥不用去,我去就可。”
“你一人去能是那妖月的對手嘛?你是連人帶圖一起去送死!”寧雨怒道。
“那就讓我和姐姐死在一起好了。”葉十一衝口道。
啪的一聲脆響,寧雨一個耳光抽在了葉十一臉上,在那吹彈可破般的臉頰之上留下了五個纖纖手指印記。
“你說什麼?你敢再給我說一句!”寧雨臉色猙獰恨恨的道:“當初爲了救你,爹孃死了,爲了重振我寧家風光,我在那郡王府裡裝傻賣笑討得外公歡心,如今你卻說要和那個賤人一起死?你對得起爹孃,對得起我嘛!”
寧雨的胸口因爲怒氣而急劇的起伏着,按着自己的胸口,寧雨道:“你是我寧家的希望,今日不光是陸堯的大日子,也是我景華山莊重新立莊在武林裡面露臉的好日子,你身爲寧家傳人,怎麼能不在?不過就是晚兩個時辰,那妖月要的是地圖,又怎會因爲晚了這麼點時間而放棄?等武林大會開完,我們一起殺上山去,那妖月豈能跑掉?”
陸堯手裡的紙已經因爲他的用力而碎成了碎屑,七年隱忍,步步追殺,從一開始的被人嘲笑,然後一場場生死搏鬥方換來的這些名聲,在今日就可以達到目的,唯有成爲武林盟主,擁有正道最高的發言權,纔可以去質疑和追查那兩人,才能將那幕後主腦揪出來,兩個時辰,就只差兩個時辰了!
“夜兒,我們加快點步驟,武林大會一結束我們就往那邊趕,時間不會差太多。”陸堯微微閉了下眼,道。是了,那妖月要的是青雲峰的地圖,寧雨的打算他能猜出,如若真是帶上一羣正道去,那隻會逼着妖月下手殺人,但是隻他們兩個先去,用圖交換人質,還是可以一拼的。
“我可以自己帶人去?不一定非要你們!外面那些少俠們不也可以?”葉十一捂着臉頰望着寧雨,咬着牙道。
“夜兒,若真是帶上那些人去,你認爲妖月還會老實的和我們交換嗎?他只會先殺了她。”陸堯輕嘆一聲,道。
葉十一一愣,內心裡激烈交戰,又想着就此這樣衝過去,但是如若自己衝過去又打不過那妖月,自己死倒是不怕,只怕凌清羽最後一線生機也沒了,沉默半晌後,葉十一的聲音低弱,一字字彷彿割肉般說道:“好…我…等…你們…”
“夜兒,姐姐也是爲你着想,日後寧家還不是你的?你就算不爲姐姐着想,也爲陸大哥着想一下,姐姐容易嘛?姐姐這麼些年過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世上只有我們姐弟兩人相依爲命了,你爲什麼就不能爲姐姐着想着想呢?”寧雨淚流滿面,睜着一雙熒光溢彩的眼睛楚楚可憐的望着葉十一,道:“當年,是姐姐帶着你學走路,姐姐第一個繡品也是送了給你,姐姐帶你學劍術寫字,難道你都忘記了嘛?”
葉十一隻是冷然一笑,沒有說話。
從他有記憶起,寧雨便是更多的時間待在了富麗堂皇的端安郡王府邸,少有跟他一起玩耍,但是就那麼幾次他卻是記在心中,想起那時候桃花林裡飄起了花瓣雨,如同小仙子一般的女童在那雨中起舞,自己在旁邊看着,父母帶着慈愛的笑容相攜着坐於一旁,只是那樣的場景,原來以爲終身都不會忘記的場景,卻在此時,失去了當年的色彩。
寧雨滿臉悲慼的道:“夜兒,你這樣真是讓姐姐傷心。”推門出去後立刻又換上了得體的笑容,在季輕炆滿目心痛裡擦了擦眼淚,擡頭走向了正堂裡已經來齊全了的那些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