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諾天站起來,慌亂的喊着醫女,幾個醫婦走過來,將他推出門外,我最後看到的,是他臉上絕望痛苦的表情。
這個男人儘管在別人心目中那麼殘忍,那麼邪惡,可他至少對我是真心的,想到這裡,我心中鬱結也就漸漸散去,堵在心頭一口氣也終於出了。
醫女們手忙腳亂的將我扶起來,嘴裡塞上毛巾,“娘娘,我們再試一次。”
我無聲的眨眨眼,手指抓着牀單,至少,我該爲我的孩子最後試一次。
一個時辰後,產房終於傳出嬰兒啼哭聲,醫女喜極而泣,伸着染滿鮮血的雙手衝出來稟告,“皇上,貴妃娘娘生下一位公主。”
南諾天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隨即又沉了下來,“貴妃娘娘呢?”
“貴妃娘娘身子虛弱,怕是……”醫女看着皇上駭人的臉色不敢說話,硬生生將下半句話咽回去,“奴婢盡力。”
說着便又匆匆的跑回產房。
不一會,靜抱着襁褓出來走到皇上面前,“這是小公主,皇上您看看罷!”
南諾天手足無措的接過孩子,看着熟睡中的嬰兒道:“長得跟她娘一模一樣。”
“是啊!公主見了一定很高興。”靜說着便傷心的落下淚來。
“皇上!”冷珏神色慌張的走了進來,目光有意無意的看向他手中的嬰兒。
“什麼事?”南諾天擡起頭,看到他身後跟着的人,隨即不再問,笑着道:“雍王此時來,有什麼事嗎?”
“臣聽說貴妃娘娘難產,外面僧人唸經祈福仍不管用,不如讓臣試試。”
“你?”他有些詫異,冰冷的眸光越過他,落到外面漫天飛雪上,“難得你一片好心,那你就去試試罷!不過外面天寒地凍,怕是要讓雍王受苦了。”
“哪裡!”南宮月低着頭道,脫下身上的厚裘交給一旁宮人,隨即轉身出去。
南諾天看着他離去的身影發笑,眸子裡情緒變幻漠測,良久才笑一聲,道:“雍王對貴妃娘娘的一片情義,真是讓人感動啊!”
薇靜看着皇上臉上高深漠測的笑意,不敢接話,冷珏在旁道:“雍王面相不是凡人,讓他親自祈福說不定會有奇蹟出現呢!皇上就不要計較這麼多了。”
南諾天臉色沉了沉,凌厲的看他一眼,抱着孩子進去。
冷珏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冷珏的心意靜是知道的,她知道他一心爲着公主,可是當着皇上的面說南宮月是真命天子實不應該,她想勸勸他,可是話到嘴邊卻化作一句“保重。”
她擔憂的看看看他,隨即跟進去。
冷珏站在原地嘆氣,擡頭看着醫女進進出出的產房發呆,他也多想走進去,看看那個人是否還撐得下去,從前的怨恨到今天也都不算什麼了,只要她活着,他答應將那件事永遠埋進心裡,不管這孩子是雍王的,還是皇上的,他都不計較,只要她活着。
他低下頭,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
琉璃燈光下,上面赫然印着“雍”。
南宮月穿着單薄的長袍跪在蒲團上閉眸頌經,天上飄落的雪花在他身上結成冰塊,霜降凌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刻,他一動不動,嘴裡唸唸有詞,彷彿真的是在誠心祈禱,在祈禱她活着,但是,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要她活着,不過是爲了另一個陰謀。她不能死,這場戲少了主角,還有什麼意思呢?
五六個時辰過去。
可能真的是他的真心打動了上天,也可能是我命不該絕,我的脈搏雖微弱,但終於穩定了下來,忙了,兩天兩夜的太醫們也長長舒了一口氣。
“皇上,貴妃娘娘情況已經穩定,只是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多加調養。”太醫跪地回稟。
南諾天閉上眸,臉上露出安慰的笑容,“有勞你們了,下去領賞罷。”
“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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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太醫並醫女謝了恩退下,冷珏走進來道:“貴妃娘娘已經好了,是不是該讓雍王爺起來回去歇着了。”
南諾天半天不說話,良久才嗯一聲,不耐煩的站起身道:“看在他真心爲貴妃娘娘祈福的份上,就準他在宮中多住幾日罷!”
“是。”冷珏低頭應了一聲,看着他身子進了產房才轉身出去。
幾十個僧人兩一兩夜在院子裡祈福,身了只穿單薄裟衣,此刻早已快要凍成冰人,被人擡了下去,只剩南宮月一人還坐在那裡,他的頭髮與眉毛上結了細小冰珠,冷珏走過去,抱了抱拳道:“王爺,貴妃娘娘已經脫離危險了,皇上大喜,說您是天神右翼,法力高深,現在讓卑職先送您回去罷!”
南宮女閉眸坐着,一動不動,在冷珏以爲他已經凍死的時候纔開口說道:“是嗎?”
淡淡的兩個字後,他睜開眼,往寢宮的方向看了一眼,長嘆出聲,“貴妃娘娘福大命大,這只是命中劫數。”
“總之,謝謝王爺捨命相救。”冷珏道。
南宮月擡眸看他一眼,笑着道:“聽這口氣,倒像是貴妃娘娘的家人。”
家人,他說的委婉,但冷珏臉上的表情還是變得尷尬起來,忙改口道:“卑職失言了,不過卑職現在確實是娘娘宮裡的人。”
南宮月笑笑不說話,撐着地站起身,冷珏伸手要扶,被他擋下,“不用,我還可以。”
他站起來,冷珏將手裡的裘衣給他披上,“轎子在外等着,王爺這邊請!”
他嗯了一聲,轉身向門口走去。
廣濪宮已被大雪覆蓋,蓮池裡早已不見了蓮的蹤影,上面結着一層厚厚的冰,將幾支沒來得及撥去的枯葉凍在冰面上,南宮月緩緩向前走着,突然想起了許多年前的夜晚。
(南諾天)
那一年的除夕,我八歲,也是下了這樣的雪,宮中也如今日一樣動亂不安,只是與今日不同的是,是死了人,宮裡最得寵的麗妃死了,死得十分蹊蹺,聽宮裡的宮女說,麗妃是讓人家害死的,只是母后卻跟我說,讓我不
要相信那些人的話,反正宮裡每年都會漠明奇妙的死很多人,於是我不再去想,只是印象裡,那年似乎比往年死的人更多些,先是皇爺爺,再到幾位阿哥,接着是麗妃……所以我很怕死亡。
喪葬之日,我們年小的幾個都被勒令不準出寢外亂跑,可是往年過年,皇阿奶都會賞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實在舍不下這份誘惑,於是就躲開奶孃的視線,獨自跑到廣濪宮來,雖然母后一再跟我說讓我不要隨便去打擾皇阿奶,但我相信一向疼我的皇阿奶是不會見怪的,我悄悄的進了宮,趴到門縫往裡瞧,想要給皇阿奶一個驚喜,我想皇阿奶此時一定在睡覺,可是……卻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七叔站在殿裡大聲哭訴着什麼,皇阿奶沉沉嘆息,旁邊還站着父皇和母后,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無耐的看着眼前一臉仇恨的七叔。
七叔只比我大八歲,是皇爺爺最小的兒子,前幾日死的麗妃就是他母妃,一開始,我以爲他是想母妃纔會哭,可是後來我卻聽到他惡狠狠的對着母后說,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總有一天我會要讓你付出代價,爲我娘報仇。
母后十分生氣,顫抖的道:“你孃的死跟本宮沒有關係,你不要亂講話,太后娘娘還在呢,哪裡容得你放肆。“
“如果不是你們搗鬼,我娘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死?”他冷笑的道。
“那誰知道,或許她是見先皇去了,心裡一痛也跟着去了呢?”
“你胡說,我娘纔不會自尋短見,是你害了她。”他大聲的道,說着就向母后衝過,母后嚇得躲到父皇身後,指指一旁的宮人道:“你們死了,看不到他想要害死本宮嗎?還不上去把他拿下!”
幾個宮人怯懦的看着父皇,父皇看着皇阿奶,皇阿奶閉着眼,一直不說話,於是父皇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悄悄對母后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再鬧。
七叔站到父皇與母后面前,冷笑的道:“怎麼,殺了我娘還嫌不夠,還要殺我嗎?”
“你……胡說什麼你。”母后氣得結巴,轉身跑到皇阿奶座前跪下道:“母后你看他,這麼大了說話還是口無遮攔,臣妾是不與他計較,但是這話傳出去有損皇室聲譽。”
皇阿奶不說話,只是嘆息,睜開眼看了看她道:“你不要跟他計較,他剛死了娘,一個孩子孤苦伶仃,今天就要被派去封地了,你就只當沒聽見罷!”
“母后。”母后有些不甘心,可也不敢在皇阿奶面放放肆,只好忍氣退到一旁。
七叔見皇阿奶都向着他,於是更加變本加利的在母后面前置問,說一些很難聽的話,當時我很小,可也懵懵懂懂的聽了一些,他說麗妃早已告訴過他遺詔上真正的內容原本這皇位是屬於他的,是皇阿奶瞞着衆人改了遺詔,讓父皇繼位,還殺了他母親。
話說的這麼難聽,可皇阿奶還是沒有怪罪他,只是一昧說他還是孩子,有些事情他不懂。可是,七叔越來越囂張,從懷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就朝母后摔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