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有問阿寶,這到底是什麼香?
可是如今看來,確實不是鬱金草香。
我有種預感,這件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越來越牽動人心,我像是在冒一次險,正慢慢的得到答案,可是他剛纔說,答案就是我……再死一次。
我拿着水晶佛的手微一沉,佛像失手落下,並沒掉在地上,隨即他帶笑的聲音傳來,“想什麼出了神?”
夜王將佛像重新放在我手上,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想什麼出了神?”
我低下頭笑了笑,將佛像放到桌子上,向裡推了推,“沒想什麼,皇上今天怎麼這麼早下朝?”
他嘆一聲,有些煩亂的道:“看奏摺太多眼睛疼,就過來看你在幹什麼?殿裡怎麼沒有一個人,蘇蘇呢?阿寶呢?”他環視殿裡。
我喜清靜,他向來是知道的,所以身體不會留太多人,頂多只是蘇蘇並兩個宮女,我笑着道:“剛纔想打坐來着,後來有點事就起來了。”
他恍然哦了一聲,盯着桌子上水晶佛,“這尊佛倒是挺漂亮的,不過一般的供佛大家都會供玉佛,金佛,不知貴妃娘娘哪裡弄了尊水晶佛?”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一片心意罷。”我淡淡笑着道,眼前兩道暗影晃了晃,我笑着道:“你幹什麼?”
他一下子坐起身,扶着我的肩膀,“你看得到?”
“我……”我睜大眼睛,也突然被自己嚇到了,搖着頭道:“我看不見,我只是覺得有光影,一明一暗。”
他有些欣喜,“或許你的眼睛真的能治好的。”
“是嗎?”我笑着道,並沒太多驚訝。
他看着我道:“怎麼?眼睛有希望治好你不高興嗎?”
“沒有,臣妾高興。”我不想再就此多談下去,俯身靠在他懷裡,靜靜靠着,他輕輕拍着我的身子。
這種感覺很微妙,似乎我們早已是相識相伴了多年的兩個人,如今人老珠黃,斜陽西下,一起相偎着靜靜過日子。
我的心有一刻恍惚,笑起來,“皇上,傾城是個怎樣的女子?”
他低頭看我一眼,有些疑惑,“你怎麼突然問起她來?”
從前,我刻意迴避着她,但現在,我突然很想知道他們的過往,彷彿那是一種對我記憶空白的填充。
他想了想,身子重新靠在後面,有些感慨的道:“她是一個聰明又冷漠的女人,給人的感覺十分冷傲,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誘惑,媚態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他有些沉默,低下頭笑道:“你今天是怎麼了?”
“如果皇上不想說就不要說了,臣妾只是隨口問問。”我笑着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他看出來,笑着將我擁進懷裡,緩緩的道:“認識她時,朕還很小,她的聰明與理智還有美貌讓人望而怯步,再見她時,大局已定,她註定了不屬於朕,於是我冷落她,疏遠她,害怕愛上彼此,那樣會很煎熬,到後來直到把她推進別人的懷抱,再後來我想再把她要回來,卻晚了,太晚了,經歷了一翻生死之後,當我覺得有能力接她回來的時
候,卻傳來她的死訊,真真切切,她死了……”
他說這話時,顯得十分落漠與憂傷,褐色的眸子閃着一絲痛楚,連嘆息聲都顫抖了。
“她愛上了別人嗎?”我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聲遺憾的嘆息。
我笑了笑,心裡說不出的失落,“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男人似乎都這樣。”
他忍不住輕笑,將我拉進懷裡,“你似乎很懂得男人。”
“不,因爲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笑着道,聞着他身上淡淡的龍涏香味,“皇上,你知道嗎?你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
“熟悉?”
“對,很熟悉。”我點點頭道,對他透出一抹微笑,或許我前世真是一個妃子,常年伴着皇上,聞着他身上的龍涏香味,爲他穿衣,喂他吃飯,爲他歌舞,而後龍顏一笑,紅顏一世矣。
他笑而不語,手指穿過我髮絲,感覺指尖細膩絲滑的觸感,“無雙,你身上似乎有許多迷。”
“或許我只是個平凡女子。”我苦笑着道。
“你一定不是。”此時,他篤定的態度不知從何而來,但彷彿真的斷定了我不是,或者……他希望我不是平凡的女子。
我笑了笑,並沒有揭穿彼此的內心深處的聲音。
傍晚時分,他方纔離去,臨走告訴我說晚上等我。我臉上微紅,低下頭去,他哈哈大笑着出了殿門。
蘇蘇早已在殿裡候了多時了,我喚她過來,“阿寶找回來了嗎?”
“找回來了,娘娘讓他來回話嗎?”
“不用,讓他歇着罷!”我急忙道,起身下了榻,蘇蘇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上前摻扶。
我沒有胃口用晚膳,早早讓人梳洗了上牀,殿裡亮着燈,我讓蘇蘇點了所有燈,我坐在牀上,手指在眼前來回晃着,果然有微弱的光影。
我不覺笑了笑,蘇蘇端茶過來,笑着道:“娘娘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我低下頭不說話,接過茶喝了一口,問道:“皇上這兩天似乎情緒不高,是朝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也沒什麼大事,皇上繼位快三年了,還是沒有子嗣,朝中大臣藉此爲由,讓皇上廣納秀女,可是宮中秀女早已多得數不過來了,他們無非是想讓皇上納幾個自己的親信入宮,皇上不應。”蘇蘇道。
我淡淡哦了一聲,接着問:“只有這些嗎?我覺得皇上很憂慮。”
蘇蘇低頭想了想道:“哦,還有一件,南秦來使求見,就住在宮裡,皇上一直不肯見他,平時只讓下人傳話,很奇怪,平時對別國的來使,皇上也都召見的,如果真要有什麼憂慮的話,應該就是這件了。”
我想了想,對他道:“皇上爲何不見,從前大胤與南秦有過節嗎?”
蘇蘇搖搖頭,“這就是關鍵啊,並沒一點過節的,按皇上平時待人處事的樣子應該不會做這得罪人的事,可是不知爲什麼,就是偏偏不見這位使臣。”
我點點頭,“或許有他的想法罷!”
蘇蘇接過茶盞,我放鬆的靠在枕上,微微閉了眸,“算了,這些都是男
人的事情,去把我的佛珠拿來。”
蘇蘇笑一聲,放下茶盞去取佛珠,少傾走過來將佛珠遞到我手上,“娘娘還真的認真念起經來了。”
我輕笑,“洗清前塵罪孽嘛!”
佛球輕輕在指尖滾過,我心裡唸的並不是佛經,而是漠明有種好奇,也有些期待
至三更天時,皇上纔過來,我已睡着了,聽蘇蘇說他只是坐了一會就走了,隔天就召見了南秦的使臣。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誰想剛剛坐下,宮人就急急忙忙跑來告訴,勤政殿出事了,現在很混亂,皇上接見使臣後兩人竟然大打出手,皇上下令不準人上去插手,宮人就這樣提心吊膽的看着皇上與那個人打鬥。”
聽到這個消息,我急得從椅上站起來,“現在皇上人呢?”
“不分高下,還在那僵持着。
我只覺得一陣暈眩,當即道:“備轎,去勤政殿。”
“娘娘不能去。”阿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亟亟拉着我的手,我徒然一驚,往常他即便再急,也不會如此魯莽
我擡頭,“阿寶……”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慌忙放開我的手,卻依舊不肯讓步,“娘娘,你不能去,那裡很危險。”
“宮裡這麼多侍衛,哪裡有什麼危險。”我語聲平靜的道,只是試探。
他頓了頓道:“刀劍無眼。”
這時,過來稟報此事的李公公也過來道:“是呀娘娘,奴才在底下看着也十分驚險,兩個人站在屋頂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不過幸好皇上輕鬆不錯,可是……那位使臣聽說是個將軍,功力也不在話下,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打起來?”說着,便搖頭嘆氣。
“是啊娘娘,別過去了,皇上不會有事的。”阿寶道,身子擋在前面,我想了想,回身在榻上坐下,“那就不去好了。”
阿寶長長的嘆了一聲,我接着道:“你們都下去罷,阿寶留下。”
蘇蘇與李公公擔憂的看了我一眼,請了安慢慢退下,阿寶怯懦的看着我,
“娘娘,你有話就說罷。”
我冷冷笑了,“我沒話說。”
事到如今還用說什麼呢?他分明就是有事瞞我,只是他不肯說,我問又有何用?
阿寶往前挪了兩步,跪到我腳下,“娘娘……”
我的心微微疼痛,這個男人不論在何時都對我恭順有加,可是自從進了宮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事事變得敏感,小心。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不問,只是因爲我害怕,一直視爲親人的人,當有一天成了仇人,那種滋味一定比死還難
我無助,恐懼。靜靜的坐在大殿裡,身邊香爐裡騰騰昇起不知道名的一味香,從前以爲是鬱金草,可它根本不是。
我手指摸索着,找到香爐,輕輕提起來聞了聞,“即便它是毒藥,那又何何?”
阿寶聽着我的話,突然嚇到我,“娘娘……”
“什麼都不要說,阿寶,當有一天它真得隱藏不了的時候再說,或者,一輩子都不要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