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被選爲妃,傷逝
皇后之聲音過於尖銳,越皇猛地朝她望來:“何事如此大驚小怪?”
連池轉頭淡然自若地笑了笑:“兒臣將秦淮殺人之事告知,母后被嚇到了,情緒有些不穩。不若兒臣送母后回宮休息?”
對皇后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皇后忙不迭地點頭道:“臣妾確實累了,請陛下恕罪。”
“去吧。”越皇被她纏得煩,巴不得她快點走,當即揮揮手,十分乾脆地命人將兩人送出殿外。
“你剛纔所言,當真?”眼見離得遠了,皇后停下腳步,迫不及待地詢問剛纔之事,“只要我助你順利娶到逍遙郡王,你就助秦家脫困?”
“自然。”連池正色道,“秦家倒臺,與我有害無利。只是不知母后何處聽來的謠言,竟以爲是兒臣陷害的秦家。”
皇后不語,狐疑地盯着他半晌,心道,難道真是自己多心,連池其實並不知道當年李代桃僵之事?
可剛纔他的表情,也太過怪異……心中忐忑,一時不知是否該相信他。
“母后好好想想吧。”連池也不逼迫,她沒得選擇不是嗎?至於秦家,是一定要連根拔起的。不過秦家樹茂根深,黨羽衆多,須得慢慢剪除。而留着秦國公等一時性命,不過是以之爲誘餌,慢慢將那些牛鬼蛇神引出來。
至於娶無憂,由皇后來操辦,最好不過。
送走皇后,玉驚風從暗處走出來,“太子莫非真要娶逍遙郡王?爲什麼?”論容貌才情,比之強千百倍的女子比比皆是,何況,她還有那麼多男人,娶她,還會遭致羣臣反對,弊大於利。他實在想不通,冷清冷心又慣會算計的太子,爲何定要執着於那個女人。
“不知道。或許,這只是求而不得的執念。”連池淡淡說道,伸手摘下一片樹葉,攤在掌心,再慢慢握緊,“我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玉驚風暗暗搖頭,卻也同時鬆了口氣。只要太子不是真個爲感情左右,那就好。
秦國公意圖謀反之事沸沸揚揚地鬧了好幾天,由於皇上沒有進一步的旨意,這件事很快就被隨之提上日程的太子選妃事件掩蓋過去。
此次選妃規模甚大,只要是待字閨中適齡閨秀皆可參選,由皇后親自主持這次選妃。
與此同時,有傳言,太子夜夢白鳳來儀,欽天監批示,此乃祥瑞之兆,意在太子此次選妃必能尋得德才兼備的女子爲配。
不久之後,京郊承天山上驚現白鳳,據說有不少人目睹了當時奇景,回京後描述得繪聲繪色,一時間,傳爲奇談。
欽天監又有批示說,乃是天降瑞兆與越國,與太子夢境相合,意在太子將娶白鳳臨凡之女爲妃,福佑越國繁榮昌盛。
傳聞愈盛,太子選妃之事也如火如荼進行中,各地閨秀紛紛趕來京都,準備參加選妃大典。
很快便到了選妃之日,各家閨秀雲集,衣香鬢影,環肥燕瘦,各具風情,一如百花齊放,絢麗多姿,爭奇鬥豔,好不壯觀。
凌悠然受邀坐在嘉賓席上,緊緊挨着皇后的座位,皇后不時與她交談一二,態度顯得十分親熱,彷彿毫無芥蒂。
做戲誰不會,皇后擺出如此姿態,她自然也做足了表面功夫。心想,這次皇后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選妃主要從德言容功四方面來考察,各家女使出渾身解數,展示自己的優秀。
說白了,也不過是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罷了,凌悠然看得興趣缺缺,即便有個別才藝非凡的,也入不了她的眼。
選妃會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忽而有人大聲驚呼:“看,是鳳凰!”
衆人擡首相望,但見有白色的鳥兒展翅凌空降落,白羽張揚,流光溢彩,在金色的日光之下,光彩奪目,好比神鳥臨凡。
“白鳳!”
“白鳳點妃來了!”一聲高過一聲的驚呼,衆人嘖嘖稱奇,正在進行的歌舞表演也停了下來,參選的各家女子激動莫名,緊緊盯着那漸漸降落的白色大鳥,眼中都露出強烈的期盼。
凌悠然嗤之以鼻:切,還以爲真是鳳凰,不過是隻比較巨型的孔雀罷了,一羣土包子!
還不如欣賞眼前精緻的菜餚來得有趣。
低頭瞬間,忽而頭頂罩下一片陰影,驚異擡頭,肩頭驀然一沉,有什麼東西落在了雙肩之上,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拍。
呼啦啦的聲響,白色的孔雀悠然地落到她的桌前。
“恭喜逍遙郡王,成爲白鳳欽點的太子妃!”還沒回神的凌悠然一下子被皇后突如其來的道賀,給驚呆了。
衆人驚異,尤其是那些參選的衆女,一個個失魂落魄般,目瞪口呆地盯着她桌前的孔雀。
“怎麼可能是她?”
“是啊,她是鳳國的女子……怎麼可能成爲太子妃?”
“是啊,聽說她已經有許多男人……太子怎麼可以娶她爲妃?”
靜默片刻後,現場一下子炸開了鍋。竊竊私語,驚異、懷疑、不凡、憤恨、嫉妒……種種表情,不一而足。
皇后微微皺眉,旋即將杯子重重擱到桌面,現場頓時又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聚集到她身上,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皇后身上。
相信皇后,也定然不願意讓這樣一個女子嫁給太子。
皇后清了清嗓子,肅容道:“本宮知道各位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就連本宮也十分意外白鳳居然選了逍遙郡王爲太子妃。然而,天意不可違,否則將影響我大越國的國運。今日的選妃到此結束,逍遙郡王,將成爲我大越國的太子妃。”
聞言,正和孔雀大眼瞪小眼的凌悠然一激靈,愕然驚問:“什麼?本王被選爲太子妃?”
皇后朝她笑點頭:“恭喜郡王,此乃天意,還望郡王日後盡力輔佐太子,給我越國帶來福祉。”
凌悠然嘴角抽了抽,荒唐太荒唐,可笑太可笑!莫名其妙,自己就成了太子妃?
還有比這個更兒戲的嗎?就因爲一隻孔雀飛到頭頂上?
凌悠然搖頭,心知不能直言這不是鳳凰而是孔雀,心念一轉,僵硬地指着那隻孔雀:“本王想,也許白鳳搞錯了也不定。要不,讓白鳳再選一次?”
聞言,本已心灰意冷的衆女驀然神色一喜,眼中再燃希望之光。
“是啊,是啊,神仙也有打盹兒的時候!”
“也許,白鳳真的搞錯了也不定。”
衆女紛紛附和,皇后盯着凌悠然,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這妖女真不知好歹,本宮絞盡腦汁,費盡心機才整出這麼出好戲,讓她順利當選太子妃,她居然還敢不領情?若非爲了秦家,真想將她叉出去砍了。
按下心中不悅,溫和笑道:“白鳳乃神物,代表神的旨意,怎會有錯?”
凌悠然還想再說,忽而那隻孔雀再次騰空,飛到她的肩膀上,穩穩站立,還騷包地開屏,漂亮的尾羽綻放在她頭頂,恍如一圈神光,看得衆人又是一驚。
皇后眼睛微眯,翹着蘭花指笑道:“白鳳通靈,再降旨意,郡王還有何話說?”
凌悠然伸手就欲將白孔雀扯下來,不想,那畜生彷彿知道她心意般,瞬間騰起,呼啦一下子飛到半空,盤旋了幾下,在衆多驚呼聲中,很快消失。
衆人只顧驚歎,只有凌悠然注意到,有一根幾乎看不見的線在牽引着孔雀,不然以孔雀之能,哪裡能飛這麼高!
毋庸置疑,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可是,爲什麼要自己當太子妃?
一場盛大的選妃盛宴,最終不歡而散。想當選的沒選上,不想當選的卻偏偏被選中。
這場神乎其神又詭異莫名的白鳳點妃,很快在坊間流傳,百姓們津津樂道,朝堂之上卻安靜得詭異,完全沒有即將爲太子娶妃的喜慶。
就連越皇,連日上朝都是陰着臉,幾乎不拿正眼看太子。
作爲主角之一的連池太子,無驚也無喜,一副波瀾不興的樣子,讓其中懷疑他從中搗鬼的臣子也不由地暗暗懷疑是否自己太多疑。
選妃之事已經過去好些天,人們的談論熱情漸漸淡下來,凌悠然卻如同煎熬般,還想不出辦法擺脫這場荒謬之極的婚姻。
連池似乎故意躲着她,這些天一直避而不見,正巧緋月又離開越國,前往凰國查探其母親之事,眼見着娶妃事宜一件件交辦,鳳國那邊聽說已經同意,很快就有相關文書傳來,自己作爲太子妃快要成爲板上釘釘之事,焉能不急?
這幾天也試過找人遊說越國的一些重臣,讓他們反對太子娶自己爲妃,可是效果甚微,這些臣子似乎被人暗中壓制,只略略表示反對,根本不敢激烈抗爭。
怪只怪連池太狡詐,裝神弄鬼,還扯到江山社稷上,無怪乎那些臣子心中不滿,卻也明目張膽地反對,萬一真個因此殃及國祚,那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正苦惱,忽然彩繪闖了進來,一臉的慘白:“不好了,郡主快去看看,郡王君不行了!”
“什麼?”凌悠然倏然驚起,帶翻了那盆愛不釋手的紅顏之花。上好的白瓷花盆,瞬間四分五裂,她絲毫不察,踩着那絢麗的花朵,急忙地飛奔了出去。
待來到輕音所居住的宅子,只見玄應一臉悲傷地靠在門口,心中陡然一沉,只覺得腳步分外沉重,一時竟有些害怕,不敢走進去。彷彿那樣,那個給與自己父愛,圓了自己一個親情夢的美好男子就不會因此而離開。
玄應朝她看來,滿布傷痛的面容顯得有些呆滯,怔望片刻,驀然吼了一聲:“他等你良久,還不快進去!”大手一扯,直接將她拽過來,推入門內。
“是悠兒嗎?”虛弱的聲音,充滿了慈愛。眉目清雅的男子,靜靠在窗前的竹塌上,一身素白的衣衫,三千墨發挽在頭頂,插着一根通透的白玉簪子,淺淡天光從窗外灑進,將他身影攏在其中,襯得那眉目高華,清遠如雲,神色迷離,恍惚如寫意的山水,雲遮霧籠,神秘而靜美。
他笑着望來,目光瑩潤,充滿愛意。
凌悠然感到鼻子一酸,恍惚來到牀前,坐了下來,握住他伸過來的手,“爹爹……”略帶哽咽的呼喚,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室內染了淡淡的香,如同百合,淡雅清新,愈發襯得他神色高雅,這樣的男子,一生多舛,爲何上天竟不容他多幸福一陣?
“傻孩子,哭什麼?人生難免一死,爹爹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你,已是上天眷顧。”輕音輕嘆道,擡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凌悠然這才驚覺自己竟然流淚了?
她搖頭:“對不起,若我能早些尋回你,也許你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也就不會那麼快就……”
“生死有命,何須掛懷。”他輕笑,神色沖淡,眼底沉澱着看透世事,看透生死的智慧。
頓了下,從身側拖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紅木箱子,推到她面前:“爹爹此生最虧欠唯有你,眼下也沒有什麼能爲你做的,只有這個,留給你,但願他日能助你一二。若不能,也只當做個念想。”
凌悠然握了握箱子邊沿,打開來,只見裡面躺着幾卷帛書,有新有舊,想必是他的心血。
“爹爹——”看着他眼底的神光慢慢消散,凌悠然忍不住問:“你、可想見母親一面?”這些日子,她下意識地拒絕去觸及他和敏郡王之間的事,明知他時日無多,也從不問他是否想見一見敏郡王,此刻忽而有些後悔,自己是否太自私了?
聞言,輕音眼底煙光微卷,動了動脣,卻只是淡淡一笑,“傻孩子。”
凌悠然卻感覺到,他其實是見敏郡王的。當即轉身飛快地衝了出去:“彩繪,把人帶過來!”
回來時,看到輕音訝異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對不起爹爹,其實、我早將母親接了過來,卻一直、沒讓你見她。”確切說,是命人擄了敏郡王前來。
輕音微愕,轉瞬寬容一笑:“我明白。”
“哐當”有人飛快地撞了進來,兩人擡頭望去,只見敏郡王踉蹌着奔過來,見到輕音的剎那,渾身劇烈一顫,臉上神色變幻,似悲似喜。
輕音靜靜與之對視,臉上微笑,風輕雲淡。
凌悠然看了二人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門外,玄應如同石雕,癡癡盯着門口,悲傷入骨,令人心酸。
片刻之後,敏郡王踉蹌出來,臉上掛着淚,對凌悠然道:“進去吧,你父親有話交代你。”
凌悠然衝進去的時候,輕音已經合上眼,感覺到她的到來,又緩緩睜開,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爹爹!”輕輕握住那瘦若竹節的手,一股悲傷充斥了胸臆,讓她聲音不自覺地顫抖。
輕音暗淡的眼轉過一絲幽光,吃力地道:“謝謝你,孩子。”
她愕然,他目光通透,直抵人心:“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是悠兒……”
凌悠然震驚,僵滯地看着他。他知道?
“不過,還是謝謝你。圓了、我最後的夢……”語漸低,他含笑閤眼,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