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言,既然同意了此事,那麼自然這件事情就算是鐵板上訂釘子了。就是將來李鄴回來反對也是無用了——總不能叫皇帝失信於人吧?況且,陶君蘭自己都當着皇帝的面說願意了,李鄴縱然反對又以什麼理由立腳呢?
劉氏微微舒了一口氣,側頭看了一眼周奶孃手裡抱着的栓兒,然後笑了。從此以後,這個孩子就是她的兒子了,和陶君蘭可是沒什麼關係了——以後自己想要將這個孩子教導成什麼樣子,他就會長成什麼樣子。長大後,他會孝順的也只有自己……
一想到這些,劉氏就只覺心裡說不出的暢快。再想到以後陶君蘭的難受,她就更覺得快意了。是了,陶君蘭害死了她的兒子,如今就必須賠給她一個兒子!多公平?
劉氏沉浸在自己的狂喜裡,盤算着自己以後要怎麼樣來利用栓兒讓陶君蘭不痛快。卻殊不知太后已經看了她好幾眼了。
這件事情顯然並不會讓皇帝在意很久,事實上,此時皇帝已經被栓兒吸引走了目光。栓兒也似乎知道自己越是得寵就越好似的,面對皇帝的時候,總有點兒愛表現的嫌疑。此時見皇帝看他,他頓時就咧開嘴笑了,上牙牀上已經清晰可見兩個白白的小點。
皇帝眼尖的發現了,登時驚奇得不得了:“栓兒開始長牙了?”
周奶孃笑着答話:“剛開始長,最近口水多了不少。倒是比別的孩子更早一點。”
皇帝似乎覺得自己的孫子比別人強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緣故,當下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笑着就要張手去抱栓兒。
待到皇帝抱着栓兒重新坐下,太后笑着出聲了:“皇帝你可喜歡栓兒?”
皇帝順口就答了:“母后這話問得,我難道還不喜歡栓兒了?”
太后笑意更甚:“我也喜歡栓兒得緊。栓兒不來的時候,壽康宮總是冷清得很。我就天天呀盼着栓兒來。不過又怕麻煩了端王他們天天送栓兒來,就沒好意思提起。”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沉吟片刻後便是笑道:“若是母后喜歡,讓栓兒天天進宮就是了。橫豎也不算太麻煩。”
“怎麼不麻煩?天天這麼折騰,栓兒也受不住。”太后瞪了皇帝一眼,有點兒埋怨的意思。天底下,也就太后敢這麼對皇帝——換做其他人,別說瞪了,就是看也不敢多看啊。
陶君蘭垂着頭,脣角微微掀起意思笑意。
劉氏和皇后卻都是不明就裡。或許皇后已經猜到了太后的意思,手掌攥緊了幾分。
皇帝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微微挑了挑眉,也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倒是很快就開了口:“那要不然就將栓兒養在宮裡罷,不是說劉氏身子還沒養好?養孩子也費神,這樣也算是兩全其美了;。再說,等到栓兒大一點,正好也可以跟着宮裡的小皇子們一起開蒙。”
事實上,栓兒開蒙至少還得五六年。就算啓蒙早,也絕不會在六歲之前。所以,這話不過是個藉口罷了。最關鍵的是,宮裡也沒有和栓兒差不多年紀的小皇子和小公主。
皇后深吸一口氣,出聲反駁了一句:“這不妥罷?太后畢竟上了年紀,栓兒雖說不必太后親自帶,可到底費神——”
“有什麼可費神的?”太后板了臉,似有些不痛快:“還是說,我老得已經連個孩子都看不住了?還是說,偌大的壽康宮裡連個看孩子的人都沒有?還是說,我這個做曾祖母的沒那個資格將栓兒養在身邊?”
太后明顯的不高興起來,皇帝便是給皇后使了個眼色。
皇后便是隻好賠笑:“我不過是白說嘴一句,擔心太后您罷了——”
“哼,若是栓兒不行,反正康王的那兩個姑娘也大了,不若——”太后看向皇后,頗有點胡攪蠻纏的意思。
皇后似乎有些無奈尷尬,垂着眼角低聲解釋:“康王那兩個女兒,太后您也是知道的,哪裡比得上栓兒強壯?成日裡三天兩頭就是吃藥生病,也不知道要操多少心。還是算了罷。栓兒雖說還小,可畢竟身子好,倒是比那兩個丫頭更省心的。”
劉氏還想出聲反駁,卻被皇后看了一眼。牽扯到了自己的親孫女,皇后是怎麼也不樂意的——既然太后非要養個孩子在身邊消遣,也沒什麼不可以的。栓兒在哪裡養不是養?
面對皇后的臨陣倒戈和偏心,陶君蘭脣角一挑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來。不過因低着頭卻是沒讓人看見。對於這個事兒,她自然是不會發表任何意見的,反正不是養在她自己身邊,比起養在劉氏身邊,她倒是更希望養在太后身邊。至少太后對栓兒的喜愛,能夠保證栓兒不受半點委屈。
劉氏在皇后的目光下,縱然是不情願,最終也只能將話嚥下去。
皇帝見在無人有異議,便是笑着拍板:“那這事兒就定了。栓兒就養在壽康宮裡吧。回頭朕再讓人挑幾個合適能幹的人過來。”
太后頓時喜笑顏開,連連點頭:“挑幾個好的。品行也要好,不然帶壞了栓兒我可不依。”
陶君蘭此時才緩緩出聲道:“栓兒的奶孃不錯,就將她留在栓兒身邊罷?也省的栓兒不習慣。畢竟從栓兒剛生下來沒多久就一直是周奶孃照顧的。也沒換過人。”
縱然留在太后身邊,她也希望能留下一兩個她能信得過的人在栓兒身邊。
太后倒是沒有異議,笑道:“自然如此。我瞧着栓兒的奶孃也不錯。”這點小事兒,自然也不需要太多人同意,太后這麼已同意,事情也就定下了。
皇帝瞧着這幅和樂平靜的畫面,倒是忍不住勾了勾脣角,看似和煦,可是母光卻有些微冷了。說真的,做爲皇帝,他若是連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都看不明白,他這個皇帝也就到頭了;。那些大臣的算計心思哪一個不比這些女人深?
陶氏未必願意將栓兒給了劉氏,至於爲什麼答應,那還用說?至於劉氏,以前覺得是詩書世家的肯定錯不了。可是如今看着,卻是有點兒恬不知恥了。
至於皇后——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陶氏得罪她了?又或者,是劉氏哪裡入了她的眼了?不過,看來皇后是有些閒了,竟是還管起兒子們的家務事了。不若就找點兒事情給她做罷,也省的她閒得慌!
不過,栓兒留在宮裡倒是也沒有什麼壞處——太后喜歡栓兒,栓兒每日在跟前,太后肯定會更加高興,自己想看栓兒了也便宜。若是將來栓兒大了,自己得閒了,倒是還能親自給栓兒啓蒙。
有句話怎麼說的?對,含飴弄孫。以前自己還不知道這裡頭哪裡有那麼大的樂趣,如今倒是明白了。
就在皇帝想着含飴弄孫的時候,皇后卻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讓皇帝惦記上了。
皇后還是挺得意的——她覺得雖然結果因爲太后的胡攪蠻纏沒有達到完美的地步,卻也是大獲全勝。至少,陶君蘭被她拿捏住了,不是麼?
至於劉氏的感受,皇后卻是沒去理會。劉氏不過是想有個兒子傍身罷了,至於兒子養在哪裡,又哪裡需要在意呢?
這一頓飯,衆人吃得心思各異。不過表面上看來卻是一派和睦的。
用過飯,皇帝便是回去處理公務,太后也下了逐客令:“劉氏和皇后若是無事也就先退下吧。我也乏了,要歇一覺。陶氏留下來幫着拿主意佈置栓兒的住處罷。”
皇后便是乾脆起身告辭了,劉氏自然也不可能留下,於是只好跟着皇后一起退了出去。
待到人走後,陶君蘭這才擡起自己一直低着頭的,起身緩緩的走到太后跟前跪下了,鄭重的朝着太后磕了一個頭,伏在地上哽咽開口道:“妾多謝太后肯幫妾這一個忙。救了栓兒一命。”
太后低頭看着陶君蘭發頂上那一枚東珠頂簪,微微嘆了一口氣:“起來罷,我這個做曾祖母的,能替栓兒做的也只有這點了。栓兒在我這裡,你可放心。”
太后的話簡短,卻是說得鄭重。不管是誰聽了,也會相信這話的誠意。
陶君蘭頓時泣不成聲。
太后沒勸,只任由陶君蘭伏在地上痛哭失聲。什麼最痛?母子分離最痛。別的痛,都比不上這個。更何況,陶君蘭還是自己笑着將栓兒推進了別人懷裡,她心裡如何會好受?
縱然能時常進宮看栓兒,可是那和養在自己身邊又是不一樣的。陶君蘭的哭聲,讓太后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皇帝剛出生後沒多久就被當年她的婆婆慈惠太后抱走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幾乎每天都要偷偷哭一回。若不是慈惠太后在皇帝四歲的時候就沒了,皇帝也不能回到自己身邊來,更不可能像是今天這樣母子和睦情深了。
太后之前也算不上喜歡陶芯蘭,可是今天她卻是忍不住的憐惜起來。一樣的痛苦經歷,很容易讓人產生共鳴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