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頓時幾乎一片譁然。衆人皆是目瞪口呆。
誰也沒料到,一個卑微的宮女,竟然敢公然違逆上位者。這才猖狂大膽了。實在是沒有辦法叫人不覺得意外。
三公主細細的柳眉頓時便是高高的一跳,隨即面色也跟着就沉了下來。
陶君蘭卻是又繼續說了下去;“奴婢在德安宮還有自己該做的事兒,只怕答應了公主後也來不及做好。所以,奴婢實在是不敢答應,還請公主見諒。不過,剝蝦子也有訣竅,奴婢願意將這訣竅教給公主身邊伺候的人。這樣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麼一轉折後,陶君蘭的回絕似乎頓時就變得合情合理了。衆人驚訝之餘,難免的又多了幾分側目。因爲,陶君蘭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淡然從容了,完全就不像是一個宮女該有的氣度。換做別人,此時早就是唯唯諾諾,絲毫不敢違逆了。可沒想到……
大皇子嘴角噙了一絲笑意,忽然側頭對着二皇子笑着說了這麼一句話:“二弟的宮中倒是臥虎藏龍。沒想到一個小宮女竟是也比別處的更爲鍾毓靈秀些。真叫人羨慕不已。”
此言一出,三皇子頓時不屑的撇嘴,不過卻又沒找到什麼話來反駁。至於四皇子,面色似乎更陰鷙了幾分,陰陽怪氣的說了這麼一句:“二哥果然是比咱們有福氣的。”
本來兩桌就是相鄰,此時大皇子等人說話也並未有半點遮掩,所以倒是讓這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的。
一時之間,陶君蘭面上只覺得滾燙熱辣,幾乎要忍不住低下頭去。心裡說不上來是委屈還是覺得訕訕。
很顯然,大皇子等人也並不是真心稱讚,不過是覺得她在賣弄和譁衆取寵罷了。
四公主更是輕哼了一聲,鄙夷的看了一眼陶君蘭,又起身來朝着二皇子遙遙一拜:“二哥,可不是我這個當妹子的說你,你這宮裡的人,也忒沒規矩了。”
陶君蘭聞言,不由得悄悄的將自己的手攥緊了,咬着牙一聲不吭。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二皇子。不過,也有人同情的看一眼陶君蘭的:都只覺得,陶君蘭這頓罰,肯定是跑不掉了。
誰知,二皇子卻是忽然燦爛一笑,然後輕輕的搖搖頭。又看一眼旁邊的王如。
王如忙躬身替二皇子說話;“殿下的意思是,這宮女算不上沒規矩,說的不過是實情,事情本就如此。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頓了頓瞅了二皇子一眼,才又繼續道:“況且,這宮女的法子,也是最爲穩妥的。既然公主喜歡,那麼自然要自己身邊的人會了,那纔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呢。至於這個宮女,還是留在德安宮中伺候咱們殿下才是。”
王如這樣說,也不過是揣摩着二皇子的心意說的罷了。不過,很顯然王如是知道怎麼維護德安宮的。話裡話外,沒給德安宮露一點怯。
待到王如說完,二皇子便是又微微一頷首,表示認同了。
衆人頓時又愣住了。
而陶君蘭攥着的手卻是終於緩緩的鬆開了。心裡緊緊繃着的弦也是終於鬆開了。此時此刻,她是真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的。雖然方纔開口的時候就做好了承受處罰的準備,可是到底還是盼望着有人支持她的。
這會子二皇子公然表達了這樣態度,又怎麼能夠叫她不欣喜?
而此時,陶君蘭的心情自然是沒人理會的。衆人的目光都還停留在二皇子的面上。
二皇子卻是波瀾不驚,仍是維持着方纔的笑意和篤定。
可是四公主卻是不淡定了,當下便是柳眉一豎發起脾氣來:“二哥這是什麼話?剝點蝦子而已,能費得了什麼功夫?不過是這賤奴推脫之詞罷了。”說着話鋒一轉,忽又狐疑的盯着二皇子道:“還是說,二哥這是不想讓自己的人幫咱們辦事兒?”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就有些劍拔弩張了。
饒是二皇子脾氣再怎麼好,此時不由得也是微微的沉了臉。
王如四下裡看了一眼,忙賠笑的衝着四公主道:“四公主怎麼能這樣說呢?我們殿下也是替公主們考慮纔是。再說了,咱們德安宮的人手也的確不多,着實騰不出人手來。”
“我和我二哥說話,你這奴才多嘴什麼?”四公主狠狠一瞪王如,語氣很是不善。
陶君蘭覺得四公主有些過了。二皇子不會說話,王如此時就等於是替二皇子再說話,可四公主偏讓王如閉嘴……這不是踩住了二皇子的痛腳又是什麼?
二皇子的面色更是一沉。卻是直接迎上了四公主凌厲不善的目光。雖然沒有更多的情緒流露,可四公主卻是很快敗下陣來,低下頭去竟是不敢再和二皇子對視。
三公主此時作爲挑頭的人,大約也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當下也有些訕訕,同樣低下頭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把玩自己的手帕。
最後還是大皇子站出來打了圓場;“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有什麼可爭的?二弟既然不願意,四妹妹你又何必執意呢?依我看,那小宮女提出的法子很是不錯。俗話說得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末了大皇子還看了一眼陶君蘭:“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陶君蘭自然也不糊塗,雖然大皇子話裡話外有點兒說二皇子小氣的意思,可是到底還是將這件事情遮蓋過去了。當下她也不再杵着,微微一笑,恭敬答道:“大皇子說得極是。奴婢心中正是如此想的,沒曾想叫公主誤會了,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回頭便是自去領罰。”
大皇子不置可否的一笑,卻是沒再理會陶君蘭,只端起酒杯衝着衆人道:“來,咱們一起喝一杯。今天可是老二的生辰,沒道理讓他過得不痛快的。”
大皇子這話……只怕纔是讓二皇子連生辰都過得不痛快吧?
陶君蘭心中微微生出幾分暗惱來,又趁人不注意,偷偷的看了一眼二皇子,見二皇子還是一副淡然而笑彷彿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頓時覺得:二皇子還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疏離的謫仙。
不知怎麼的,她心裡頓時就有了幾分酸楚,幾乎險些落下累來。
不過現在這個場合她可不敢這樣,忙微微低下頭去,將這些都掩飾住了,又生生的將酸楚之意都逼回去,全心全意的繼續服侍起九公主來。不多時九公主的宮人回來了,陶君蘭自然也就功成身退了。
靜靈怕她在,再生出什麼事情來,當下便是趕忙的讓她出去,不必留下服侍了。
對於這個,陶君蘭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當下出了屋子,直接就回了廚房了。
青姑姑正在廚房坐着,相對於前頭的忙碌,青姑姑便是顯得悠然多了。此時桌上有幾樣小菜,更有一小壺酒,見陶君蘭進來頓時一笑,招招手道:“來來來,嚐嚐這宮裡的酒和外頭的有什麼不同。”說着便是直接翻了一個杯子,替陶君蘭倒了半杯。
陶君蘭坐下捧了杯子微微抿一口,細細的品嚐了,不由得微微一笑:“果然是外頭喝不到的滋味。”
青姑姑窺了她一眼,忽而笑了:“這是怎麼了?聽着可不像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兒。”
陶君蘭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姑姑,只怕我是闖禍了。”說着將裡頭髮生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
青姑姑面色越來越凝重,可最後聽完了,卻是哈哈一笑:“就該這樣,一個個都瞧着咱們好欺負。活該吃癟。”說罷,還覺得大快人心似的幹了一杯酒。
陶君蘭自是目瞪口呆。不過隨後也忍不住笑了:這纔是青姑姑的真性情呢。若青姑姑也跟別人似的覺得她錯了,那纔是真叫人覺得奇怪不是?
青姑姑笑了一陣,才又緩緩問了一句:“怎麼,你如今後悔了?”
陶君蘭下意識的搖頭:“不後悔,再來一次,我仍是會那樣做的。”
青姑姑道:“既然如此,二皇子也不認爲你錯了,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陶君蘭頓時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了,當下頗有些不好意思,便是捂住臉道:“姑姑快別笑話我了。”
青姑姑收了笑,恢復平日的樣子:“你在屋裡也沒吃東西,想必餓了吧?快吃點菜墊墊。等那頭吃喝完了,事情還多呢。”頓了頓又勸了一句:“這事兒也別放在心上了,過了就過了。”
陶君蘭重重一點頭,倒是明白青姑姑的意思。
如同青姑姑所料的,這件事情果然沒人再提起——就是三公主四公主也沒真的派人來學什麼剝蝦子的技術。
事實上,衆人吃過了午飯,都是紛紛找藉口離去了。只有七皇子因住在德安宮沒走,再有,也就是九公主了。
九公主卻是悄悄的過來廚房了,站在門口怯怯的看着陶君蘭問了一句:“你是陶君蘭?”
看着九公主那副樣子,陶君蘭倒是一愣,半晌才下意識的答了一句:“奴婢是陶君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