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因曼綺一直放心不下漣兒,阮天浩主動提出來,要親自接那丫頭回來。待得漣兒回屋,曼綺看見她那憔悴的樣子,便什麼氣也沒有了。
因着阮天浩再三叮囑,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先不要告訴漣兒,免得她多心。曼綺覺得言之有理,在漣兒面前,絕口不提嫁人一事。
翌日,平南王終究拗不過阮天浩,親自登門。阮忠見平南王親自登門,一心以爲是來興師問罪的。誰知,平南王絕口不提這事,反而在他們面前對阮天浩大加讚賞,不禁令阮忠詫異不已。
這種情形之下,一個正常爲人父的人,必定是要來教訓女婿一番的。平南王的態度讓阮忠看不透,便吩咐阮天策留個心眼,好好查一查二人間的關係。一般說來,凡事不合常理,必有古怪!
而漣兒見王爺來了,心中鬆口氣,原想着王爺必定是來爲郡主做主的。她悄悄地同王爺說了這兩日阮天浩同曼綺間的事,再三懇求:“王爺,您可一定要爲郡主做主啊!絕不能讓姑爺欺負了郡主!”
誰知道,平南王見了曼綺,絕口不提流言一事,反而囑咐曼綺要好好地照顧夫君,孝敬公婆。
曼綺原本心中尚有疑慮,卻在聽了平南王的話之後,徹底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再怎麼說,平南王是她的爹爹,哪有爹爹不爲女兒好的?何況,以爹爹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用顧忌阮府的顏面。既然爹爹這樣說,她也就好放心了。
漣兒有些看不懂平南王的心思,可是即便如此,她依舊覺得這件事中,阮天浩是有問題的。漣兒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調查清楚此事,絕不能叫郡主受到一絲傷害!
阮府的事算是風平浪靜,夜離和蘇諾語也快回到京城了……
一路從餘杭往北,因着蘇諾語的傷勢,久坐或久躺都不利於恢復,夜離體貼至極,放緩了行程。因而時間上,遠遠超過了來時。好在沒什麼緊要的事,大家心情都算不錯。尤其是蘇諾語,滅門案或多或少有了些線索,更重要的是她同夜離關係的轉變。
爹孃還在世的時候,曾經無意中同她說起過,一個人只要心底有愛,那麼一切都會淡化。她記得清楚,當時她趴在孃的膝頭,娘一面爲她梳理剛洗過還溼淋淋的長髮,一面對她柔聲說:“月兒,無論到了何時,你都要讓愛裝滿你的心。即便爹孃有一天離你而去,你依舊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會兒,她還懵懂,對愛這樣虛無縹緲的詞兒沒什麼概念。她只知道,她不願爹孃離她而去,便蹭的一下坐直了身體,也不顧髮絲上的水將衣衫打溼。她字字清晰地對娘說:“娘,月兒不讓您和爹離開!”
“傻孩子。”娘微嗔道,“月兒,你要記住孃的話。這世上的事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你心中有愛,那麼所有的苦難在你面前都將變得不堪一擊。孃的月兒一定要是個擁有愛也懂得愛的人!好嗎?”
“嗯。”她似懂非懂地點頭。孃的話像是繞口令似的,她其實一點也不懂。但是,看着娘期盼的目光,她還是乖巧地點頭。彼時,她心中想的是,反正一直有爹孃在身邊,她纔不要懂這些麻煩的事呢!
後來,她身邊有了阮天浩,阮天浩總是在她耳邊說“月兒,我愛你”,她點頭應承“我也愛你”。可是她回憶着幼年時孃的教誨,心中有一絲懷疑。娘不是說只要有愛,所有苦難都會不堪一擊嗎?
可是,爲什麼?
她有了愛,摔跤依舊會疼?有了愛,被爹爹責罰時,依舊會傷心?有了愛,還是有那麼多讓她有心無力的事呢?
直到後來,白府被滅門,她一夜之間失去所有。那個時候,她心中的愛一點點減少,剩下的只是恨!曾經一度,她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復仇,幾乎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通阮天浩之間的種種。
她不禁有些挫敗,原來,不堪一擊的,是娘口中那無所不能的愛!
然而,這一次隨夜離來餘杭,在經歷了九死一生之後,她同夜離關係發生了質的轉變。她知道,夜離愛她,而她,也愛夜離。這些天裡,她心中竟然很少想到復仇的事了。一個人若是發呆,心底想的一定是夜離……
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她終於開始明白當年孃的意思。也許,愛真的是一個無所不能的東西!心中充滿愛,那麼所有不好的情緒都會望而卻步!
蘇諾語餘光掃向身邊正在小憩的夜離,脣角微微上揚:原來娘所謂的愛,就是現在自己的狀態,真的能將生活中所有的苦難都變得不堪一擊!
原本閉目養神的夜離察覺到蘇諾語深情的凝視,睜開了眼睛,笑着問:“看了這麼久,可還算滿意?”
蘇諾語臉頰微紅,像是做了壞事被抓住的孩子一樣。面對夜離促狹的目光,她下頜微揚,傲嬌地說:“嗯,一般般吧!還有待提高!”
“哦?夫人不滿意?”夜離這話說得極自然。然而,話音未落,他便也察覺出一絲不對味來。
果然,蘇諾語瞪他一眼,嗔道:“什麼夫人?誰是夫人?”
夜離面上也微微有些羞赧,這若是在從前,只怕對上蘇諾語的眸子,他會緊張萬分。然而,現在不一樣了,自從蘇諾語同他表明心跡之後,他若是再應付不來,豈非是折損了男兒氣概?
於是乎,夜離欺身靠近,停在距離她僅僅一指的地方,魅惑的男低音響起:“除了你蘇諾語,別人我可看不上!因此,我的夫人自然是你啊!”
“名不正言不順,誰稀罕?”蘇諾語看着突然靠近的臉,緊張之下,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夜離一聽這話,樂了:“夫人的意思,我懂了!既然夫人開口,我必定回京城就準備名正言順地將你迎娶過門!”夜離知道諾語這話只是順口一說,在白府的仇未報之前,估計諾語沒有這些心思。何況,在真實身份不能暴露以前,他也不願意就這樣讓諾語糊里糊塗地嫁了。
蘇諾語忍不住稍稍後退,伸出手臂同他拉開一定的距離,辯解道:“別胡說,我可沒有那些想法!”
“無妨,我有就可以了。”夜離坐直身子,不再逗她。她的背上有傷,時間長了,會不舒服的。
待得夜離離開,蘇諾語終於大大地喘一口氣,只是,心頭飛快地滑過了一絲悵然若失。她無暇去顧忌這些,看着夜離,正色道:“夜離,即便我心底願意嫁與你,但是一切仍得等到我的大仇得報之後。”
果然如此,她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不過,這又何妨?能聽她親口說出願意嫁給他的話,他已經心滿意足。他點頭,說:“是,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屆時,我會讓全京城的人都見證你的幸福!”
“一言爲定。”蘇諾語糯糯地笑着。
這一路上,他們依舊是在去時的那些客棧歇腳,旁的都還好說,唯獨到了王博那裡,蘇諾語被老王好一通打趣。
當王博出客棧大門來迎接,卻看見蘇諾語由夜離抱着下了馬車。當然,令他恍然的不僅僅是這樣的姿勢,更要緊的是他們彼此間那契合的眼神與感覺。
“公子,蘇小姐。”王博恭敬地同他們打招呼。
蘇諾語微微用力,瞥見王博那帶着笑意的臉,回憶起之前他的話,心底莫名地涌起一絲窘迫。
夜離低頭看一眼懷中的人,察覺出蘇諾語的害羞,再想着老王向來是個不拘小節、粗獷的漢子,便淡淡地看一眼他,示意他小心措辭。
王博揶揄的話未待出口,就被夜離的眼神給扼殺在了腹中。他撇撇嘴,走到石海面前,幫忙拿包袱、牽馬去了。
蘇諾語原本已經在心底做好了準備,然而卻見王博一言不發地走到了石海身邊。蘇諾語心中一樂,必定是夜離警告了他的。她擡頭看了看夜離,卻見他神色如常,不過她依舊極小聲地說了句:“夜離,謝謝你!”
夜離脣角一扯,以語不傳六耳的音量,說:“夫人,不必客氣。若是能有所表示,在下會更加開心。”
蘇諾語聽出他語氣中的挑逗,還未來得及羞澀,便已經心中一動。她伸出手,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擰,趁他還未呼痛,便俏皮地一笑,說:“這樣的表示,不知公子是否滿意?”
“小傢伙,一會兒我便會讓你知道,隨意拔虎鬚的下場!”夜離誇張地齜牙咧嘴,配合她的小動作。
夜離抱着蘇諾語雖說走在前面,緊隨其後的兩個人聽不真切他們的對話,但是看着他們間小動作不斷,王博還是咧着大嘴,一面笑,一面小聲問:“石頭,怎麼樣?看情況,公子是得手了?”
石海瞪他一眼,真是個粗人!“什麼叫得手了啊?這叫郎有情、妾有意!”石海一本正經地糾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