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從月華宮離開,便向季舒玄回稟了貴妃的反應。季舒玄也是唏噓,說到底,自己堂堂九五至尊,竟然想着要背棄一個對小女子的承諾。他嘆口氣,對章華說:“將欽天監叫來。”
“是。”章華說道。
不多時,欽天監跟在章華的身後進了嘉德殿。
“皇上萬安。”欽天監跪在地上,行禮問安。
季舒玄微微擡手示意他起身,同時遞一記眼神給章華。章華瞭然地退出了大殿,並順勢將殿門掩好。
欽天監起身後,垂首而立,一言不發。像這樣的清水衙門,甚少受到皇上單獨召見,所以哪怕他知道皇上的意思,在皇上開口之前,他也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言的。
“不必緊張,朕又不是暴君。”季舒玄看出他的緊張,說道,“你且來猜猜朕今日召見你來此的目的吧。”
欽天監再度躬身行禮,雖說緊張,聲音卻是平穩洪亮的:“今日朝堂之上衆臣討論的唯有一事,便是立後。如今天色已晚,皇上召見,想必也是爲了此事。”
“不錯,朕已經決定迎貴妃入主中宮,你便回去爲此事占卜一卦,擇個吉期吧!”季舒玄說道。想了許久,終究還是決定立貴妃爲後,這些年來,貴妃操持六宮,的確辛苦。除了她,他想不出還有誰更適合這個位置。
欽天監跪下領命:“微臣遵旨。只是,立後乃國之大事,容微臣齋戒三日、沐浴更衣,三日之後必定給皇上一個答覆!”
季舒玄的命令一下,這立後的消息自然是不脛而走。還未等夜深,合宮上下便已經知曉。貴妃原本已有些失望,心情鬱郁,連晚膳也沒怎麼用,就上牀歇着了。
然而,卻聽得外面鬧哄哄的,似乎來了不少人聚集在她的宮內。貴妃本就心情不佳,這樣嘈雜更是煩悶,冷聲呵斥:“誰這麼沒規矩?竟跑到本宮的宮苑內大吵大鬧?彩紋,給本宮通通轟出去!”
說話間,彩紋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娘娘,宮裡上下的娘娘小主們,都在院內候着您呢!”
“這個時辰她們來幹嘛?”貴妃不高興地問。皇上的命令還沒下呢,難不成這些就等着來看她的笑話嗎?自從章華離去後,貴妃便下令緊閉宮門,誰也不見。因而,之後的任何消息她都是無從得知的。
彩紋快步來到榻邊,話音裡是藏不住的喜悅:“娘娘,大家都來給您賀喜啊!”
“本宮何喜之有?”貴妃不耐煩地問。她今日可謂是諸事不順,都這個時辰了,哪裡還有什麼喜?
“娘娘,嘉德殿的消息,說是皇上已經吩咐欽天監占卜吉期,迎您入主中宮呢!”彩紋說話間有幾分與有榮焉的味道。不過也難怪,都說宰相門前都是七品官,更何況堂堂一國之後的心腹之人呢!彩紋知道,從今往後,不僅娘娘成爲宮中諸人爭相巴結的對象,就是自己,也得人高看一眼。
貴妃乍聽之下,猶有不信,畢竟都這個時辰了,皇上怎會又突然下令呢!然而,轉念一想,彩紋是她的心腹,怎會在這樣的大問題上欺騙呢!貴妃欣喜,連忙從榻上起身,簡單裝扮一二,便出了寢殿。
自從消息傳來,彩紋早已吩咐人將整個宮苑的絹燈都點亮,一時間,偌大的宮苑在大紅絹燈的襯托下,彷彿新歲般喜慶。
果然,等到她一出現在衆人面前,連着四妃在內,所有的妃嬪都恭敬地拜下:“臣妾恭賀皇后娘娘大喜!”
第一次聽見這麼多人畢恭畢敬地稱呼她一聲“皇后娘娘”,貴妃的心底早已是樂開了花。然她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頗爲矜持地說道:“不過是皇上隨口一句話,聖旨還未頒佈。本宮哪裡當得姐妹們如此稱一聲皇后娘娘呢!大家還是如常喚本宮爲貴妃娘娘即可。”
四妃中的楊妃咯地笑一聲,上前一步說:“貴妃姐姐未免太小心謹慎,妹妹們不過是來提前賀一賀姐姐大喜!何況,聖旨雖未下,但是皇上金口玉言,豈會有假?”
“楊妃妹妹有心了,既然如此,本宮便也不再推諉。姐妹們漏夜前來,不妨進殿內喝一盞茶用些糕點再走吧!”貴妃半推半就地,也算是應承下來。
吳妃恭敬地拜下:“姐姐這裡的點心素來是宮中一絕,就是御膳房也是比不得的。既然姐姐相邀,妹妹們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起來,不日姐姐就要搬進鳳鸞殿,日後我們想要來也只怕是不行了。”
衆人就這樣,或真或假地說着奉承話,既活躍了氣氛,又逗得貴妃欣喜不已。這樣一通熱鬧,也是深夜了才散去。待得衆人離去,彩紋扶着貴妃坐下,立刻就有丫鬟們上前爲她取盡釵環,彩紋則一下一下力道適中地爲她敲打着肩膀。
貴妃微微閉目,往日的這個時辰早已是睡下了,今日卻還得陪着大家說話,實在辛苦。
彩紋見狀,心疼地說:“娘娘真是辛苦了!一會兒奴婢便服侍您上牀歇息吧!”
貴妃緩緩睜開眼睛,搖搖頭,說:“什麼辛苦不辛苦,這樣的辛苦只怕以後纔剛剛開始。身爲皇后,打點六宮事宜,那同現在是不一樣的。”話裡話外,她已經視自己爲皇后。
彩紋笑着說:“都說能者多勞,娘娘能爲皇上分憂,又育有小皇子,在皇上心中的恩寵,自然是獨一份的!只是,娘娘再怎麼也要保重自身啊!”
說起小皇子,貴妃回首,道:“皇兒早就被乳孃帶下去睡覺了,正巧本宮這會兒沒有睡意,你便陪着本宮去看看皇兒吧!”
“娘娘,小皇子都睡了,您若是要看不如明日吧。這會兒夜深露重的,您也該好好歇息纔是啊!”彩紋勸道。
然而貴妃執意如此,彩紋也不再多嘴,扶着她起身,去了偏殿。
乳孃見貴妃來此,連忙起身行禮。貴妃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她獨自留了下來。看着小搖籃牀中熟睡的嬰孩,貴妃臉上漾起慈母的溫柔。她俯下身去,輕輕地親一下兒子。這孩子不過半歲,雖說尚不能叫人,但是卻生得玉雪可愛,惹人疼得很!
貴妃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兒子的小手握住,溫柔低語:“睿兒,你可知道,母妃即將成爲一國之後!屆時,你便是宮中無可爭議的太子人選!子憑母貴,母也憑子貴!母妃今後的榮寵與你的皆系在一起!你一定要快快長大!”
搖籃中的睿兒許是習慣了安靜的環境,冷不丁有人在耳邊絮絮,小傢伙有些不能適應,掙脫開貴妃的手,小嘴一咧,嚶嚶哭了起來。
貴妃見狀手足無措地將睿兒自搖籃中抱起來,然而,她自生產後,便甚少抱孩子,尤其這樣哭鬧不止的,更是寥寥。她手忙腳亂地哄着大哭的睿兒,在母親的懷中並沒能令睿兒安靜下來,反而母親身上濃重的脂粉香氣令他不適,苦惱更甚。
如此一番折騰,貴妃原本平整的衣衫皺了,裝扮得體的髮髻也被小傢伙無意中抓亂。饒是如此,睿兒還是沒有放低音量,扯着嗓子傷心哭泣。
屋外的乳孃聽見睿兒的哭聲,也是心疼,然而,娘娘有令在先,沒有她的允准,任何人不得入內。於是乎,乳孃在外面急得不知所措,求助地看着彩紋:“姑娘,你幫着和娘娘說說,小皇子哭得那麼傷心,興許是餓了,讓奴婢進去看看吧!”
“乳孃,娘娘事先便下了令,我也是無法啊。再等等吧!說到底,娘娘纔是小皇子的生母,難道還能虧待了小皇子?”彩紋安撫道,不明白乳孃焦急不已的原因。
聽了這話,乳孃無法,只得按捺住一顆焦急的心,在外候着。
終於,在哄了許久都不見效之後,貴妃放棄了。她抱着睿兒,快步走到門邊,猛地一拉門,喝道:“睿兒哭了這麼久,你全當聽不見嗎?本宮要你有何用?”
乳孃聽了這話,忍下滿腹的委屈,接過孩子,說:“娘娘是貴人,小皇子交給奴婢來哄就好。”
貴妃鬆手,看着乳孃接過自己的兒子,本想着等她哄不好再責罰。誰料,小睿兒一被乳孃抱在懷中,不過片刻功夫,便止了哭鬧,睜開哭得紅腫的眼睛,望着乳孃便笑了。乳孃心中歡喜,然而礙於貴妃在身邊,也不敢表現出一絲半點的得意。
見狀,貴妃蹙眉,臉上rela辣的,只覺得諷刺。自己的嫡親兒子在自己的懷裡哭鬧不止,而到了乳孃懷中,竟然乖巧地不哭不鬧,還笑得那麼甜!
彩紋小心翼翼地瞥一眼貴妃的神情,未免乳孃無辜受責,連忙開口:“娘娘,時間不早了,小皇子也要入睡。不如,奴婢也扶您回去歇息吧!”
乳孃也屈膝道:“娘娘慢去,將小皇子交給奴婢,您放心就是。”
貴妃縱使百般不願,也是沒有辦法。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總不願意置氣而讓他傷心。她冷下一張臉,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