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欽天監進殿之後,沒過多久便又神色不豫地離開。彩紋原本還想着上前打探一二,不料那欽天監一看是貴妃身邊的人,三緘其口,匆匆離去。彩紋想要詢問章華,卻見他同自己一樣,一直站在殿外,並不知情。
“娘娘,奴婢愚鈍,並未探聽到結果。”回到月華宮後,彩紋低聲回話。
貴妃一聽,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詫異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回娘娘的話,奴婢按着您的吩咐,一直候在嘉德殿外,欽天監並未進去一會兒便神色匆匆地離開。奴婢上去攀談,他一見是奴婢,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彩紋說話間也是焦急不已。
貴妃聽後追問:“那章華呢?他怎麼說?”
彩紋苦着臉搖搖頭:“章公公和奴婢一樣,候在殿外,什麼也不知道。直到欽天監離開,他方纔進了大殿。”
貴妃神色慌張,心亂如麻,一時間不知所措。
彩紋站在她身側,小心翼翼地地:“娘娘,咱們該怎麼辦?要不,奴婢再去一次嘉德殿,找到章公公探探口風吧?”
貴妃按住她的手,不確定地說:“再……容本宮想想。你先下去吧,本宮一個人靜靜。”
待得彩紋率一干侍婢均退出大殿後,貴妃方纔六神無主地坐了下來。她凝望着桌上紫金香爐中嫋嫋升騰起的淡薄的煙霧,心也如這些白煙一般,飄無所定。
按着她的想法,今日本該是她的大喜之日!等到欽天監回稟完皇上,她便可以知道封后的日子,也好着人快快準備起來。只有封后旨意握到手中,心裡才能真正地踏實。
然而,明明是商討一件大喜之事,爲何欽天監要神色匆忙地離開?爲何在明知彩紋身份的情況下,卻毫不理睬?莫非……
事情有了變故?
這樣的念頭令貴妃渾身一個激靈,背脊處一緊,就好似冷不丁被人澆了冰水,凍得她禁不住戰慄。她雙手緊緊捏着絹帕,手心中已開始密密地冒汗,坐立難安的她站起身來,在地上來回踱步。
“不不不,一定不是這樣!”貴妃嘴裡不停地念叨着,“是我這幾日太過緊張了!一定是我想太多,這件事皇上聖意已決,不會有變故了!”
貴妃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堅定自己的信念,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到底是在宮中縱橫數載的女人,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呢?她終於恢復了往日的鎮定自若,唯獨不斷擰着的帕子一角,泄露了她心底那一絲的不確定。
她努力扯動嘴角,緩緩上揚,停留在一個她已練習過千百遍的弧度——她曾對鏡看過,這樣的笑容最是迷人。她冷靜下來,開始分析今日的異常。
近二十餘日,朝政都異常忙碌,興許只是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皇上一時心情不佳而已。欽天監自古便是清水差事,即便面聖,說話的機會也不多。也許今日只是那個欽天監嘴拙,不懂得察言觀色,見罪於皇上。皇上本就爲了千頭萬緒的朝政而煩心,便斥責了他,所以他纔會步履匆匆地離去……
又或者,是因爲他占卜出來的吉期距離現在還有太久,皇上急於想要立她爲後,不願等那麼久,所以出言申斥了他,責令他重新擇一個吉期?若是如此,倒也就能解釋爲何他明知彩紋的身份,還故作不理了。
貴妃暗自在心底爲欽天監的反常之舉假設了無數種可能性,然而,心底依舊是沒譜的。當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在這兒,若是不出意外,那麼正午左右便會有旨意傳來。話雖如此,可這一兩個時辰,於她而言真可謂是度秒如年啊!
其實宮中時刻關注着嘉德殿的人遠不止貴妃一人,所有的眼睛可都盯着呢。大家心中紛紛忖度着根據時日長短,要爲新皇后備下隆重的賀禮纔是!這種時候,誰若是能一朝討好到新皇后,誰日後在皇上那兒興許機會也更多一些。
正當後宮諸人關心着立後的吉期時,季舒玄也沒有閒着。欽天監前腳剛一走,他便派人去了褚府,命褚哲勳即刻進宮面聖。這樣詭異的事,他暫且還不想弄得人盡皆知,欽天監是聰明人,必定不會多嘴。那麼,他只有找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入宮共同商討!
褚哲勳自從蘇諾語進了逍遙谷,幾乎是沒有要事便不會離開。若真是那樣,只怕今日季舒玄想要見到他,需要些時辰了。可是趕巧,褚哲勳今日正巧有事要去找何亮,清晨同蘇諾語說了一聲,便出了谷。
從何亮那兒離開,他本該是直接回逍遙谷的,卻鬼使神差地回了一趟褚府。他尚離府門口有些距離呢,便見守門的侍衛便急匆匆地迎了上來:“少爺,您可回來了!宮裡的章公公來了有一會兒了,指名一定要見到您不可。”
褚哲勳心中一驚,腳下的步伐快起來。皇上難得這樣急切地找他,甚至派了章華親自來尋,必定是有極要緊的事!他雖說這些日子裡,能躲懶的,都沒有上朝。但是,若是皇上真的有需要,他自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
褚哲勳一走進去,就看見章華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關切地問:“章公公,可是皇上有什麼要事?”
“是啊,皇上着老奴出宮尋您,說是叫您即刻入宮!”章華說道。
“好。”褚哲勳二話不說,便隨着章華離開。
到了路上,他方纔有幾分好奇地問:“章公公,你可知道是什麼要緊事?我前兩日面見皇上的時候,他還告知並沒什麼棘手的要事啊!”
章華搖搖頭,苦着臉說:“老奴也不知曉。似乎是同立後有關,今晨欽天監進宮面聖,當時皇上是將老奴打發到了殿外候着。沒有多久,欽天監便匆匆離去,老奴想要進去,皇上卻不允許。之後老奴便被皇上差遣出宮來尋您了。”
聽他這樣說來,褚哲勳心中隱隱有了數。他面色沉重,不再言語。
直到進了宮門,章華方纔趁着周圍沒人,小聲說:“褚爺,說起來,每到這種關鍵時候,皇上最信任的人還是您!”雖說褚哲勳的官位並不是最高的,爵位也並不顯赫,但他絕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這是爲臣的榮幸!”褚哲勳說得含蓄。
等到了嘉德殿外,依舊是褚哲勳進去,而章華候在外面。
趁着章華出宮尋褚哲勳的這功夫,關於天象,季舒玄腦子裡想過無數種可能性。事涉詭異天象,干係重大,他想要聽聽褚哲勳的意見。
“皇上,臣來遲了。還望皇上恕罪。”褚哲勳依禮問安請罪。
季舒玄虛扶一把,示意他坐下說話:“哲勳,朕今日找你前來,是有一樁要緊事,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臣洗耳恭聽。”褚哲勳也好奇,關於立後一事,到底出了什麼變故。
季舒玄看着他,將先前欽天監的話說於他聽,臨了,他問:“哲勳,朕方纔已經想了許久,終究是沒有定論。不妨你說說你的想法。”
“皇上,事涉天象以及後位,臣不便發表言論。”乍聽之下褚哲勳驚訝萬分,連忙說道。
季舒玄看他一眼,知道他爲臣子的爲難之處,也不強求。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與他聽:“哲勳,今日朕找你來,便是沒有將你當做外人。既然你所考量,那麼不妨聽聽朕的想法,聽完之後,你再發表意見。”
“多謝皇上體諒。”褚哲勳話語中謹小慎微。雖說他也認爲兩人之間關係超越了普通的君臣之誼,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且從未有一時大意過。皇上手握生殺大權,絕對不是他能對抗的。哪怕今日他的言論十分得皇上的滿意,但若是哪一天被有心人抓住,加以利用,指不定會給自己遭來什麼麻煩。
季舒玄無奈地搖搖頭,想想從前當太子的時候,別說幾句話了,褚哲勳甚至敢出手打他。可是他知道,這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這大概就是高處不勝寒的悲哀了。
季舒玄看着他,說:“依欽天監的意思來分析,朕想到了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就是皇后的人選並不在宮裡,而是京城東南方向大有作爲的女子。第二種就是朕後宮中的這些女子會出宮有所作爲。總之,欽天監觀測到的天象是天府星在東南方向大放異彩,那麼一定和宮外有關!”
褚哲勳點頭表示贊同:“臣萬分榮幸,同皇上想的差不多。”
“接着說。”季舒玄頓一頓,補充道,“朕命令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同時朕也告訴你,暢所欲言,但說無妨!”
褚哲勳壓下心底的無奈,說:“臣遵旨。臣以爲皇上方纔說的很對,欽天監只觀天象,從天象來看,新皇后的人選的確是同宮外的東南方向有關。所謂天府星大放異彩,臣也認爲是暗指皇后必定有所作爲!”
季舒玄點點頭:“如此,朕暫時便不能立貴妃爲後了。”